《都市森林》鲁庵

18、第 18 章

　　我退到电梯另一侧，和沈云清中间隔着一人，他盯着我，我盯着电梯门，叮的一声，艺人工作室的楼层到了，我低头走出电梯，他没有再跟出来。

　　下午，齐娟带着我去各部门转了一圈儿，熟悉一下工作人员和环境。
　　中间问起肖蕾，齐娟支支吾吾搪塞过去。我只好悄悄去问于震，他开始不愿说，禁不住我软硬兼施，最后还是告诉我，肖蕾自从跟了沈云清，有了些名气，常恃宠而骄，惹得公司诸多艺人嫉恨，前些日不知怎么耍脾气误了事，引起众怒，更惹恼了沈总，被发去艺人培训部进修了，不知得多久才能让她回来。
　　这闲话正被齐娟听到个尾巴，她呵斥于震不要胡说，于震朝我吐了下舌头，期期艾艾答应。
　　我暗暗咂舌，肖蕾对沈二少爷一向温顺，没想那人翻脸还真是比翻书还快。

　　快下班时，竟有商场工人送货来，往工作室的里间加了张单人床和一只小衣柜。
　　不用说，这必定又是沈云清的安排。
　　我颇为不屑。

　　于震这个助理很尽职，一整日都贴身跟随照顾我，除了去洗手间，几乎寸步不离。下班时，他更与我同坐一辆公车，进了同一个小区，爬上了同一座楼。直到他打开了我小公寓对面的房门，朝我摆手说，“苏姐晚安。”我才后知后觉发现，原来是公司买下了对门这间房子作为宿舍给他居住。
　　“齐姐说，公司很快就会给你配辆保姆车。”要关门时，于震忽然伸出脑袋补上一句。
　　我愣愣点头，开门回了自己家。
　　晚上躺在床上，朦朦胧胧就要睡去时，脑中灵光一闪，忽然醒悟。于震就是沈云清派来看守我的。
　　他怕我再次逃跑！
　　这个混蛋！

　　第二日一上午，我都在齐娟的指导下学习公司的各项制度和规程，了解属于歌手应当遵循的基本守则，尽量一条条认真记下。我向来是个遵守规矩的人。
　　下午，沈云清把我叫去办公室。
　　知道我选择深造的消息，他不以为然，认为可以边出歌边进修，两不相误。可我不愿改变主意。僵持多时，我毫不退让，他只好答应，并亲自出面为我请了位著名的声乐老师，还让齐娟给我办理音乐学院课程的旁听。
　　我心中激动，知道自己开始真正步入音乐殿堂。

　　之后的日子平静而有规律。
　　上午去音乐学院旁听，与同好交流，下午跟随老师学习声乐，晚上读读书，心境是前所未有的宁静淡泊。有时候我会想，这种日子和我从前所追求的自由生活又有什么不同？

　　于震每日开着豪华保姆车接送我来回，毫不避讳，他本身就身形魁伟，再配上一身西装黑超，彷如□□大佬的跟班。
　　有同学好奇，旁敲侧击打听，我并不愿过多透露自己的身份，也叮嘱于震慎言。于是，周围各人心存戒惧，渐渐与我疏远。我年龄虽比他们也大不几岁，一颗心却如同历尽沧桑，也实在已无法再与这些纯净的心灵沟通，只好再次恢复到孤家寡人的状况。
　　沈云清已有一月未曾来打扰我，听于震说，公司又开始捧新人了，这次是一位很有个性的女歌手。
　　而沈怀风，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再没有消息。
　　我想，再过些时日，我或许就会彻底忘却他了吧。

　　柳妍的事原本已经了结，可不久之后，顾随告诉我，柳妍离开华星之后，并不安分，她向各色媒体吐尽委屈，想赢得同情，寻找新东家，以求东山再起，再次享受众星捧月的美好感觉。
　　可这个圈子里惯于捧高踩低，又多数都是熟人，低头不见抬头见。她被华星除名，又这样诋毁原公司，谁也不想为了捡便宜收了她，给自己惹上麻烦。
　　崔浩倒是真心待她，为她和原配离了婚，之后一心一意替她谋划前程，可柳妍急功近利，劝了几次不听，柳妍反而和他高调分手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没有谁能代替谁决定什么。
　　可到了此时，我倒是替崔浩不值了。

　　这天中午，接到齐娟通知，晚上要代表公司参加一个酒会，通知完毕，她迟疑一下，提醒我穿正式一些。
　　我大为头痛。
　　自签约那日起，我只在最初参与过一次公司安排的活动，是一家企业的新品发布酒会。
　　当时，我作为华星的新人出场，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洋装，受到全场或明或暗或多或少的讥嘲和鄙视。事后，更被媒体爆光，害得齐娟被高层训斥，还罚了薪。
　　我很是歉疚，她却自责更深，对我说，公司本来有置装费，可她以为二少向来大方……
　　齐娟没再说下去，我却已明白她的意思。她以为我不缺衣服，公司买的也未必能合我意，却没想到我跟了沈云清这么久，竟然没有件出得场面的衣服。
　　之后，公司便再没让我出席过这样的活动。

　　最近我多数时间都不在公司，更无须参加宴会，所以我也没让齐娟给我添置衣物。想着现今家中还是没什么合适的衣服，心中不免有些烦躁。
　　下午上完课，抱着厚厚的乐理书出来，漫步在教学楼人流涌动的走廊上，我考虑是先去商场还是先回家。几位相识的同学和我打过招呼，勾肩搭背相携离开。
　　望着她们青春洋溢的背影，我想，我真是老了。

　　出了教学楼，穿过长长的林荫道到了学校门口，见有一群女孩子叽叽喳喳围在一处，痴迷一般朝校门对面指指戳戳，惊呼赞叹。
　　我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辆炫酷的白色马萨蒂尼，年轻英俊的男人倚在车旁，阳光灿烂，天使一般。他姿态潇洒地抽着烟，远远看到我，露出微笑。
　　只这片刻功夫，已不知迷倒了多少女孩子。
　　真是个骚包男人！
　　我暗暗骂他一句。

　　按照八点档的剧情，我应当迎着日光一步步走到沈云清面前，仰起头，接受他的亲吻，然后他带我乘上豪车，飞驰而去。
　　可惜，我不是他的公主，他更不是我的王子。

　　我左右看看，没有于震和保姆车的影子，而对面的沈二少已朝我勾了勾手指。我只好穿过大街走到他的面前。
　　他上下打量我身上的恤衫牛仔，皱起眉：“上车，带你去买衣服。别再丢老子的人。”说着回头冲车中说：“你去后座。”
　　副驾座位应声下来一位身材修长的年轻女孩。我没想到车中还有旁人，注目打量她，果然如于震所说，是个冷面少女，眉目硬朗，和肖蕾的温柔可人截然不同。
　　沈云清眼光不错。
　　这女孩看我一眼，拉开了后座的车门，一声不吭坐进去。

　　沈云清见我不动，伸手替我拉开副驾车门，不耐烦说：“别磨蹭，赶紧的！”他说着绕过车头坐进了驾驶室。
　　我看了看表，离酒会到场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足够我去百货商场买一身体面的衣服，便弯下腰恭恭敬敬朝车中的上司说：“沈总，不麻烦您了，我自己可以去。”说完，贴心地帮他关好了副驾的车门。
　　我虽然听从公司安排去参加酒会，却不代表一定要跟他一起去。
　　沈老板自然很生气，猛地发动车子，甩了车屁股就走。

　　我无视身旁看热闹的人群，一边给于震打电话，一边自己去了最近的商场。
　　迅速挑好一身还算得体的银灰色礼服，于震送我到了酒会现场。

　　进了大厅，灯光璀璨，衣香鬓影，不见一个相熟面孔。我默默站在人后，心中忽然觉着有些孤寂，从服务生手中接过一杯鸡尾酒，慢慢退到角落里站下，喝了几口之后，竟然有些头晕，便杯弓蛇影，不敢再喝。
　　齐娟并没有陪我来参加酒会，大约，她以为我会跟随沈云清前来。

　　忽然有一只手搭在肩上，一道久违的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身侧传来：“苏词，没想到今天你能来。”
　　心脏猛地一跳，我一点一点转过头，眼前果然是许久不见的沈怀风。他打量我片刻，微笑着朝我伸出手：“还是那个样子。你体格偏瘦，要多吃一些。”
　　我轻轻握住他的手说：“是，谢谢沈先生关心。”
　　他嘴角微翘，俯近我耳畔低笑：“苏词，你总是对我这样客套。”

　　我耳廓发烫，正不知说些什么，大厅入口处一阵哄闹。我和他不约而同转头看过去，原来是沈云清与那个冷面小歌手一起进来，两人手牵着手，姿态亲密，引得记者纷纷涌过去拍照。沈二少满面春风，笑嘻嘻朝大家挥手致意。
　　沈怀风轻轻拢了下我的肩头，说：“苏词，我带你去认识几个朋友。”他的语气不是询问，而是陈述。
　　我正不想看沈二发骚，便随他走。他带我去了贵宾区，临进去时说：“都是相熟的朋友，随意一些就好。”

　　休息室里坐着七八个人，见到我们进来都纷纷站起来招呼。
　　沈怀风将我引荐给大家，一旁熟悉的嗓门先笑哈哈说：“熟人，都是熟人！”
　　咦，竟是华星的音乐总监陈彼得！他拉我坐到他身旁，大声说：“听说你进步神速，看来很快就可以出山了。”
　　我干巴巴谦逊几句，自己都觉耳热。
　　沈怀风笑：“彼得，你别吓着她。”
　　陈彼得也不在意，给我挨个介绍室中友人，多是著名的制作人、导演、企业家。另有一位别家公司的天后歌手林若之，完全不同于电视屏幕上的冷淡酷炫，极为平易近人，整个人都真实了许多。
　　我很快放松下来。

　　沈怀风将我交给陈彼得，自己回大厅里去。
　　室中众人与我聊了会儿当今乐坛的流行趋势，很快转换话题，谈起了近日的经济动态。我有些无聊，林若之让服务生给我端来果汁，我点头致谢。
　　贵宾休息室是半封闭的包间，隔着镂空的楠木花格，我默默注视着不远处沈怀风温雅的笑容，良久回神，才发现林若之一直饶有兴致地瞧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