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森林》鲁庵

13、第 13 章

　　醒来时，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知道，我还活着。因为唇上有个滑软的东西一直在舔舐吮吸，很快又试着探进我口中。
　　我猛地睁开眼，一把将伏在我身上的男人推开，紧跟着愤怒地朝他挥出一拳。沈云清显然没有防备，被我一拳捣在右脸上，这才想起捉住我的手腕狠狠压在一旁。
　　“他妈的老子正给你做人工呼吸，居然恩将仇报！”他揉着脸，语气不善。
　　我刚从昏迷中清醒，所有的力气都在这一拳中用尽，只把脸扭到一边，大口喘息着。
　　这王八蛋，占人便宜还用这么堂而皇之的理由，真他妈不是东西！

　　大约见我没说话，他俯身凑过来，看了我一阵，声音里带上了笑，“还没醒？那我们继续？”他离得这么近，轻快的呼吸喷在我脸上，有些麻痒。
　　“滚开！”我浑身湿透，有气无力，对他万般无奈。

　　沈云清终于放开我的手腕，翻身卧倒，和我并排躺在沙滩上，“不会游泳不早说。爷救了你，就陪我躺一会儿吧。”
　　我侧身看他，一身衣服都湿透了，头发也是湿的，鬓角还挂着一滴水。
　　难道真是他救了我？那两个保镖呢？
　　我支起手臂四处张望，却突然看到不远处柳妍呆滞的身影。她正捂着嘴，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们。
　　我轻啊了一声，顿时尴尬万分，刚想爬起来，忽然想起自己睡袍凌乱，忙用力拢紧，说：“柳妍，你来了。”
　　沈云清听到我说话，扭头看到柳妍，顿时没了笑脸，坐起身问：“你来做什么？”
　　柳妍看看我，勉强笑着说：“拍摄任务完成，摄制组一会儿吃过早餐就要离开了，崔导让我……来找找苏词……”
　　她的话被沈云清沉着声打断：“让他们都给我滚，还有你，赶紧滚！”
　　他的态度异常恶劣，柳妍张了张嘴，忽然捂住脸转身跑开，没几步就跌了一跤，再次爬起来飞快地跑走。

　　“你，柳妍好歹是你……你……”话说一半，我自觉地闭上嘴，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立场替柳妍说话。
　　果然，他不理睬我，转头看向泛着鱼白的天边，好半天才开口，却是说：“苏词，你现在清醒了么？他只当你是个替身，一个死去的女人的替身。他这次回来，是给她迁坟的。”
　　我注视沈云清良久，慢吞吞说：“替身又怎样，我心甘情愿。再说，在沈二少眼里，我不也只是个替身么？”
　　不出所料，沈云清猛地站起来，一脚踹在我腿上，转身就要离开。可走了几步，很快又返身回来躺下，说，“你就是个傻人，我不和你计较。”
　　他伸手拉我，“陪我看一次海上的日出吧，以前看过么？”
　　我摇头，推开他的手，爬起来拍了拍湿漉漉的睡袍上滚满的沙子：“我要回去了。沈先生，再见。”
　　希望以后都不会再见。

　　我衣衫不整回到别墅，摄制组人人都神色暧昧，却没有人敢说什么。迅速收拾完毕，崔浩招呼众人依序上车，柳妍带着墨镜和大帽子坐到了最后面，没和我说话。
　　我跟着他们回了市区，回到蓝夜。
　　不久，我收到了这次拍摄MV的薪酬，比合同上多出很多。
　　那首MV单曲随即放出打榜，成绩很好，点播率也连续攀升，很火了一把。人们对里面全新的靓女组合很感兴趣，可因为华星娱乐的刻意隐瞒，很少有人知道那个女主角就是我。顾随、安妮他们都替我打抱不平，被叶笑禁言，压了下去。
　　柳妍也没有再联系我。

　　之后很久没见到沈家的两位少爷，据说，沈老先生最近身体不好，两兄弟正在进行一场血腥的夺权大战。
　　再之后，我听到沈大订婚的消息，未婚妻果然是一位英国籍的美人；还听到沈二另寻新欢的绯闻，柳妍却仍受华星力捧，沈云清还算有点良心。另外，华星开始捧新歌手了，据说第一位歌手就是照我MV的标准挑的。
　　这些消息多半都是从顾随那里听来。
　　他总是为我的身份地位操心，似乎把我也看作了沈大或者沈二后宫中的一员，为我的下堂忧心，为我的前程出谋划策。

　　我想，我和他们的关系或许就这样了吧。
　　直到有一天，沈怀风忽然打电话来，约我收工后去吃宵夜。
　　我这才想起，自那天在小岛别墅分别，已经有两个月了。

　　这些天顾随一直赖在我家里，说怕我想不开会自杀，害我哭笑不得。其实我也知道，这小子不过是想找个地方混吃混喝，闲时有个人能说说话。
　　晚上收工，我告诉顾随要和沈怀风出去吃饭，让他自己回去。
　　顾随听了吃惊得瞪圆了眼，然后用力敲我脑门说：“苏词，你脑子混了，沈怀风有未婚妻，就要结婚了！”
　　我忍不住笑：“你想多了，只是吃一次宵夜。”
　　他仍很沮丧，纠结良久终于说：“季城让我看好你。你现在又要跟姓沈的在一起，我怎么向他交代。”
　　原来，是季城让他守着我。
　　我拍了拍他的肩头，说：“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顾随跺脚摇头：“我也管不了你们的事，我今晚就搬走。一个人还清净！”说完扭头走了。

　　沈怀风的车在外面等着，我上了车，坐在他身旁。他端详我片刻，说：“你瘦了。”
　　“最近身体有些不好，饮食上就偏少一些。”
　　自从上次喝多了酒，就落下胃痛的毛病，受些凉吃点喝点刺激的东西都会痛。
　　他叮嘱我爱惜身体。
　　到了悦宾楼，沈怀风带着我进餐厅，立刻有人领着进了后面的包间。大约都是给熟客准备的，周围很静。
　　胖胖的厨师长亲自进来询问口味。
　　沈怀风先叫了份鲍鱼粥给我，问我还想吃什么。我正有些饿，说还要一笼蟹黄包。他自己却只要了两样素点。

　　沈怀风问我近况，我的这点事尽人皆知，所以也没瞒他。出乎意料，他赞成我签约华星，向歌手发展。他说，我有这天赋。
　　我只笑笑，没接话。华星是沈云清当家，我不会去自找麻烦。
　　沈怀风见我没什么兴趣，也不勉强，说他这些日子都在英国，公司事情多，一直忙着，所以没能回来看我。
　　我客气地表示感谢，之后低下头认真喝粥，安静地听他说着异国的风情趣事。他只字不提订婚的传闻，我自然也不会开口询问，可心中到底有些冷。
　　沈怀风没有察觉，问我吃得怎样，我说很好，他露出些欣慰的笑意。

　　吃过饭，他送我回家。到了小公寓楼下，我再次向他道谢。沈怀风微笑：“其实你不必对我这么客套。”
　　我笑笑，又客气地询问他是否上楼小坐，没想到，他竟答应了。

　　我带着沈怀风上楼回家，心里紧张又犹豫。
　　心有预感，推开门，眼前果然一片凌乱！
　　沙发茶几地板，上下扔得乱糟糟的枕头被子画册杂志，还有一双天地远隔的男式拖鞋，我大窘。房间平日里都干净整洁，偏顾随在沙发上住了几晚就成了狗窝。
　　“不好意思。”我脸热心跳，忙过去收拾，口中胡乱解释，“前几日生病，友人暂且在这里照顾我。”
　　他说没事，要过来帮我，我连说不用。下一刻他就从掉落的枕下抽出一张丰乳肥臀的裸/体美人艳照，看着我笑：“你朋友喜欢这样的？”
　　“不，不是……”我简直要找个地洞钻进去，心里先把顾随鞭挞了一百遍。
　　他忽然握了握我的手，说：“只是说笑，不要介意。”
　　我一愣，他已松开手站到一旁，低着头看我整理东西。
　　自从顾随搬过来住，家中已少有往日的洁净，没想到今日尤其恶劣。他今晚还说要搬走，不知是否已经离开。

　　沈怀风看我里外奔走，笑着问：“你家人不在本地么？也没个人照应。”
　　我摇头：“家中已无亲人，父亲早早离家出走，母亲早逝，我自小跟阿姨长大。”
　　他沉默一会儿，说：“往后你有什么打算，在蓝夜混一辈子么？”尾音里已带了笑。
　　“怎么会！”我骇笑，“等还清债，我就不唱歌了，做个小生意，空闲时出去看看风景，就挺好。”说着我有些不好意思，“这都是普通人的日子，沈先生必定是不同的。”
　　如同和亲近的人说心事，我愿意对他诉说往事，诉说我渴望的将来。

　　把客厅收拾干净，我洗了手倒了一杯果汁出来给他。沈怀风接过去喝了一口，低声说：“我只想有个人，在我回家的时候，能陪着我吃顿饭，说说话，看看电视，就足够了。”
　　我讶然，抬头看他。
　　沈怀风走过来，伸手轻轻抚着我的脸，神色温和。
　　我没敢动，眼见着他慢慢靠近，吻我的眼，然后，嘴唇滑过鼻梁，碰碰我的唇，柔声说：“苏词，我是喜欢你的。”

　　心跳仿佛要停止一般，喉咙发干，发不出声音。
　　他微微笑起来，再次吻上来，覆住了我的唇。此时我脑中轰轰作响，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在隐隐发颤。他揽住我的腰，将我带到沙发上，轻轻抚摸后脊背，亲吻我的眼角，细细的，温柔的。
　　从小到大，我从未和人如此亲近过。此时，我任由他温情抚慰，心中充满渴望。
　　这一刻，我愿意和他在一起。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有响动，紧接着钥匙声大作。我顿时惊恐，慌忙推开他跳起来。
　　锁孔转动半天，好容易开了，是顾随。
　　一身酒气，脚步蹒跚。
　　他摇晃着走到我们跟前，瞧瞧我，又盯住沈怀风半晌，指着他笑：“沈先生，你怎么来了这里？啊！是找苏词的……这里床太小，不如你带她回家……”
　　不等他狗嘴里再吐狗牙，我扑上去一把捂住他的嘴，连拖带拽弄进了卧房，把他按倒在床上，拿被子蒙住，狠捶了几拳。

　　捂着胸口大大喘了几口气，我走出房间，关好门，歉然说：“对不起，没想他这时候回来。他喝多了。”
　　沈怀风微笑：“没关系，天晚了，我也该走了。”
　　我送他下楼，到了车前，他转身问我：“我过几日要去日本，愿不愿和我一起去？”
　　我呆住，脑中闪现出片刻前的情景，顿时紧张万分，脱口拒绝：“不！我最近不方便。”
　　他也不多劝，点头说：“好，再联系。”
　　司机载他远去，夜色苍苍，我心中一阵空落。

　　上楼回到房中，见顾随正坐在床上呆看着我，连眼睛里都染着浓重的酒意。
　　“刚和季城喝酒回来。”他说，“季警官升职了。”

　　“他升职了？”
　　我确实诧异，季城和顾随向来是两条道上的人，他于警界升职，却来找下九流的顾随喝酒，着实奇怪。
　　顾随怔怔笑：“他要调往临市，托我照看你。”
　　我无语。
　　季城能有好的发展，我也替他高兴。可这人总是把我当作他的责任，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第二日，顾随还是搬了出去。
　　中午，我约季城见面。
　　他穿着簇新的警服，肩章闪耀，整个人都透着焕然一新的精神。我们在茶餐厅的小隔间吃午餐，我向他道贺。
　　服务生端来两客牛排，他都让放到自己跟前，细心帮我那份切好，将餐盘推过来，笑着说：“苏词，我离开这里，就没人再纠缠你了。”
　　我注视着他，郑重说：“季城，我说过，我们是姐弟。你在事业上有所成就，阿姨会很开心。”
　　“我会努力。”他收了笑，低头默默切自己那份牛排，好半晌，低声说，“姐，你以后要照顾好自己。有些人看着对你百般的好，却未必真心。你……你自己看清。”
　　我点头，季城终究是真心想我好。
　　临分手，我忍不住叮嘱：“一个人在外地，注意身体。”
　　“你也是。”
　　我们握手告别。
　　季城矫健的身影踏入阳光中，愈行愈远。
　　他会有大好前程，我知道。

　　我在柳妍MV中任女主角的消息慢慢传开，蓝夜冲着我来的客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人为了争抢让我陪酒的机会而大打出手，被叶四爷的人压了下去。
　　蓝夜的客人都得罪不得，顾随怕再闹事，后来干脆让我开始减少扮怀旧女歌手的场次，他说，要让“苏苏”渐渐淡出。
　　怎样我都无所谓，他安排什么我就唱什么。
　　只要不少我薪酬就好。
　　中间还远远见过沈云清两次，都是来和叶笑谈生意的，行色匆匆，倒是再没来打扰我。不由想起沈怀风前几日谈起的去日本的事，不知是否成行。

　　或许念由心生，第二天一早忽然接到沈怀风的电话。他说，明天下午要去日本，问我是否愿意同行。
　　我这次没有犹豫，直接答应了。
　　因为，我想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