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森林》鲁庵

14、第 14 章

　　沈怀风的司机很快来取我的证件，说一切都由他去办，什么都不用准备。
　　第二天到机场的时候，果然一应手续都已齐全。沈怀风直接带我登机。直到飞机起飞，我仍犹在梦中。
　　这次出行，我还没有向顾随请假。或许是没到最后一刻，我仍不敢相信沈怀风真能带我去日本。我决定等下了飞机再和他联系。

　　沈怀风随身带了两个助理和两位公司的高层，几人从上飞机就一直在研究某个项目的投资，涂涂写写，也不休息。
　　他间或回头轻声询问我是否口渴，是否腹饥，是否需要休息，惹得他几名下属在他说话的时候都频频打量我。
　　我实在不好意影响他们，干脆自己换到隔排的座位，却不知不觉睡着了。
　　醒来时，飞机已经快到目的地了。沈怀风正坐在我身旁的座位上闭目养神，而我身上则盖着毛毯，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请空乘小姐拿过来的。

　　到了东京，有公司的人前来接机。
　　我趴在车窗上兴致勃勃看街上的风景，心里暗暗盘算着游览的去处。听他接了一个电话，说了几句之后忽然提到沈云清的名字。
　　我回过头，他看我一眼，继续低声训斥着对方，看样子是很要紧的生意出了差错。挂上电话时，他脸色阴沉得厉害。
　　我极少见到他这样的神情，犹豫片刻，伸手过去轻轻握住他的手掌，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劝慰他。沈怀风也没说话，拍拍我的手背，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到了宾馆，他稍稍安顿下，吃了简餐就带着下属匆匆离去。

　　沈怀风很照顾我，他临走专门安排一位助理带我游览，说自己忙完公事就会来陪我。可他一直忙，我竟是好些天都没见到他。
　　好在日本与国内不同的风光吸引了我，这位助理尽心尽力做导游，带我去了各处名胜，真是不虚此行。在伊豆泡温泉的时候，看到周围成双成对的恋人，我不由想起沈怀风，心中难免有些遗憾。
　　有一天，沈云清居然打电话来，询问我的近况，被我客气地搪塞过去了。他最后从话筒中传来的两声冷笑，让我后脊背直发毛。
　　几天之后，助理一脸轻松地说，老板要回来了，于是立刻结束行程回到东京。随后，他把我扔在酒店要去接机。我这才知道，沈怀风竟是来日本当天就飞去了香港处理紧急事务，难怪我再没见到他。
　　我心中惊骇，再问什么，助理已三缄其口。

　　晚上，我在餐厅见到了神色疲惫的沈怀风，享受了一场温馨的晚餐。
　　然后，他说，明天一早乘早班班机回国。
　　我说好，随后便低下头默默喝着味噌汤猪汁。
　　他大约看出我的不快，抚摸下我的头顶，说：“对不起，公司出了些事，处理起来比较麻烦，没能陪你。下次有机会再带你来。”

　　我们住的是豪华套房，一间客厅，两间客房，一个浅浅的晚安吻之后，便各自回房休息。
　　这晚，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想到，这次东京之行，竟是我一个人的出游。未等结伴，已是归期。

　　回国当天我没有休息，晚上就去了蓝夜，可顾随却通知我，我已经被辞退了。
　　听到这消息，我愣住。
　　顾随无奈说，老板坚持，他实在没有办法。
　　确实，错都在我。那日到日本后我早已忘记向顾随报备。作为蓝夜员工，数日来音讯全无，也难怪老板不留情面。
　　我只有去找叶笑。
　　叶老板不恼不怒，神色平和告诉我，鉴于我和沈家兄弟的暧昧关系，蓝夜不能再留我。最后，他说：“苏词，你好自为之。”

　　顾随陪我出门，他拉我去一个路边大排档喝酒。几个凉拌小菜配上一捆啤酒，足够我们坐上一晚。
　　此时，我也只想一醉。
　　顾随仰头灌了一瓶之后，开始细细告诉我事情的原委。

　　原来，沈云清蓄谋已久，趁他大哥离开国内，立刻在背后狠使刀子，几乎要把沈怀风在香港的生意整个都搅黄了。为此，沈怀风连夜飞去香港，费了极大的精力才挽回败局，损失惨重。
　　叶家和沈家是世交。沈家兄弟这些日子因为我闹得不可开交，叶笑夹在其中，大为头疼，这次干脆借此让我离开了事。

　　我默默喝着啤酒，头越来越晕，心却越来越沉。
　　这些，沈怀风可没有向我提起过一个字。

　　顾随说完，凑到我耳旁神秘兮兮说：“苏词，我看你前世就是个狐狸精！沈家这两兄弟总有一天会为了你拼个你死我活！”
　　我喝得有些糊涂了，手搭住他肩哈哈笑：“顾随，你说我这狐狸精有没有爬上正宫娘娘宝座的一天？”
　　“有！怎么没有！哥我等着呢！”
　　他大声附和。
　　正说着话，周围忽然静下来，所有人都转头看向路边，我跟着转过头，居然看到沈二少的敞篷豪车停在路边，里面一位俊美少女正伸出头来瞧我，依稀便是最近华星娱乐的新人歌手。
　　而沈云清则骚包地倚在车门前，西装革履，见我瞧他，歪着嘴角朝我勾勾手指头。
　　我没动，他等了一会儿，只好自己过来，嫌弃地看看桌上桌下凌乱的盘子酒瓶，对我说：“明儿来华星签约，爷捧你做天皇巨星！”
　　我望着他嘎嘎而笑：“签卖身契么？我不要！”
　　“又喝多了？”
　　他皱着眉来捏我下巴，被我挥手打开：“老子会按时还钱，不劳二少爷费心！”
　　沈云清狠狠瞪我片刻，猛然抬脚踹翻了桌子，在一片叮铛的纷乱声中，跳上车扬长而去。
　　摊主大呼小叫，被顾随安抚住。他赔了损失费，送我回家。
　　一路上，这小子看我的眼神都有些不同。我不知道那是怜悯、同情，或者还是别的什么，也懒得深究。

　　在家中睡了三天，我开始振奋精神寻找新工作。
　　我有手有脚，最多不过是回到从前跑场时候，辛苦一些并没什么，总能自食其力。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高档会所、俱乐部之类不收我也就罢了，这么多夜店竟也没有一家愿意用我。
　　最后还是顾随悄悄来告诉我，这都是沈云清搞的鬼，让我另想法子。
　　我除了苦笑，别无他法。
　　本月还款的日子一天天逼近，除了再向地下钱庄借款，我只有等着沈云清将我大卸八块了。
　　顾随看不过，要先借给我款项周转，可是杯水车薪，我这是高利贷无底洞，不能拖他下水。

　　正一筹莫展，沈怀风忽然打来电话。
　　从日本回来后，他一直都很忙，只有过一个问候电话，也不过三言两语就挂断。这次，他已知道我失业，让我去他公司工作。我拒绝了。
　　他语气有些不悦：“你一定要和我这样生分么？”
　　我不说话，他等了一会儿，说：“苏词，你再考虑。”
　　挂断电话，长舒口气。我虽然困顿，总还有些自尊和傲骨。我宁愿去辛苦打工，也不会依附沈怀风，让他看轻。

　　出乎意料，柳妍竟成了我的救星。
　　就在还款期限的前一天，她约我见面，是崔浩陪她来的。我很意外。
　　柳妍说专辑还差一首歌，崔浩建议她请我合唱一首看看反响，如果可以，就放专辑里。这次合作报酬丰厚，还可以提前支付所有薪酬。
　　看我犹豫，她握住一旁崔浩的手说，这和沈云清无关。
　　这情形很是怪异，我却并没多想。

　　柳妍愿意主动化解和我之间的冰冻，我很欣慰，更不介意和她合作。签约、预支、还债，一切顺利，然后，我跟她进了录音棚。
　　依旧是最好的制作人、最好的设备、最好的音乐班底。
　　这首歌叫“情殇”，歌词委婉深情，曲调中有着淡淡的忧伤，颇合我此时的心境。我想，这怕是我这些年唱得最用心的一首歌了。

　　让我惊奇的是，崔浩经常来录音棚探班，甚至接送柳妍。其实自一个月前MV拍摄完毕，摄制组解散，崔浩的工作早已经完成。
　　时间长了，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柳妍竟是和崔浩在一起了。
　　这让我大跌眼镜。
　　我理解柳妍，像她这样自小没有安全感的女人，总是要有所依傍。可崔浩，却是有妻室有家小的人。

　　录制工作很顺利，“情殇”很快完成，公司上层很满意，同意收入柳妍的全新专辑。很快，为专辑发行而制作的广告片播出，好评如潮。
　　半个月后，是华星为柳妍的专辑举办首发仪式的日子。
　　这是我第一次发行歌曲，虽然是合唱，仍很开心，很希望能有个人分享。
　　于是，我鼓起勇气打电话给沈怀风，是他的私人号码。他很久才接通，语气极淡，说他现在不在国内，问我有什么事。
　　我犹豫一下，说没事，你去忙吧。
　　他说，回来联系我。
　　我说好。

　　发行仪式很成功，记者会之后，就是庆功宴。
　　我端着酒，陪着柳妍周旋于华宾贵客之间，累心累力，颇觉疲惫。
　　其间，柳妍给我引荐了一位著名的音乐制作人郑云，他似乎对我很感兴趣，大赞我功底深厚之余，一直和颜悦色询问我从事音乐事业的经历。我很惭愧，告诉他自己并非科班出身，从未受过专业训练。
　　他不以为然，说这没关系，我很有潜力，他会给我机会。
　　这人看我的眼神很有些古怪，握住我的手也不松开，时不时还轻轻抚摸我的手指。
　　实在忍不下，我用力挣脱了。
　　郑云盯着我片刻，又露出微笑，说：“苏词，你不懂得规矩，我可以教你。”他说着又来拉我的手。
　　我心中微怒，向后退了一步闪开，他脸色便有些不好。

　　这时，旁侧有人大步过来，拍着这位制作人的肩膀大声招呼，还朝我咧嘴而笑。是沈云清这个混蛋。
　　郑云回头，认出是沈家二少爷，忙堆出笑脸，热情回应。
　　沈云清一边说着话，一边似笑非笑斜眼瞥我。他身后仍跟着那位叫肖蕾的新人歌手，听说最近在华星力捧之下，步步高升，已有望跻身小天后之列。
　　我实在不想和他说话，微一点头便转身走开，四下看看，只有阳台还算僻静，便慢慢走了过去。
　　扶着阳台围栏看出去，寂寂夜空星辰寥落，年年岁岁虚度，相似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
　　我忽然有些颓丧，自己这些年闯荡拼打，到如今仍是孑然一身、两袖清风，不知这些辛苦又都是为了什么。

　　身后阳台门响，我没有回头。不知是哪位贵客耐不住热闹，进来暂避以求清净，宴会中人我大多不识，也没必要去刻意客套，扰人清静。
　　没想来人径直走到我身旁站下，伸臂揽住我肩膀，说：“别和郑云接近，他就是个死变态！苏词，来华星吧，有什么要求，爷都答应你。”正是沈云清故作正经的轻佻嗓音。
　　我心中嗤笑，你沈二少爷难道又是什么好人了？
　　转头看他，淡笑着问：“沈先生和那位郑云先生不同？”
　　他笑容有些僵硬。我指了指大厅中四下寻找他的肖蕾，“如果没有所谓的规矩，沈先生也愿意栽培我？”
　　沈云清仿佛一窒，眯起眼注视着我，忽然凑近附在我耳旁说：“苏词，最近和我大哥联系了么？”
　　我向旁让开一步，摇头说没有。
　　他却逼近一步问：“那么我大哥这次去英国旅行结婚也没告诉你吧？”
　　乍听这话，我脑中猛地一晕，只瞪着他，手不由自主攥紧了栏杆。

　　他看我神情却已了然，幽幽叹了口气：“原来他果真没有告诉你。苏词，你这又何苦。”
　　我喉中干涩，却还是极力保持一贯的平静，笑了笑说：“沈先生，恭喜令兄了。”
　　他眉梢微挑，忽然伸手扣住我下颚，直直望进我的眼睛：“苏词，你不生气？不伤心？”
　　我推开他的手，转身朝向阳台外，淡淡说：“沈先生，您想多了。”
　　沈云清显然有些气了，伸手抓住我肩膀将我拖到他跟前，我肩头疼痛，忍不住嘶的一声，他稍稍松些力，却不放手，瞪着我恶狠狠说：“你这没良心的女人！老子对你这么尽心尽力，你一点儿不知情！”

　　我有些诧异，这时门口人影一晃，一身艳丽长裙的柳妍袅袅娜娜进来，朝沈云清微笑点头，对我说：“苏词，今晚来的好多业界大腕，机会难得，你好歹出去应酬一下。”
　　她说着将手中果汁递给我，我趁机接过杯子转身回了大厅，依稀听到身后柳妍温婉的声音说：“云清，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好容易摆脱了沈云清，我几口喝下果汁，头更加晕了，便想寻找地方休息。有服务生带我去了二楼的贵宾室休息。
　　房中恰好没人，我坐下长舒了口气，手指抵住额头揉按。过了片刻没见好转，感觉有些热，便脱下外套扔在一旁。
　　心口一阵阵抽紧，好似从哪里开始痛，很痛，却又捉摸不到。
　　沈怀风结婚了，他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透给我，可他那日为什么又要说喜欢我……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没听到开门的声音，等到郑云到了面前，才发现房中进了外人。我心情不好，不想理睬他，没想到这人盯住我瞧了一会儿，竟回身反锁上了门。
　　我正不明所以，他一步步走到我身前，弯下腰看我，笑得一脸油光：“苏苏，这里没人，咱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他神情得意，好似面对已到手的猎物。我几乎能看到他张着血盆大口，流着口水的模样，不由心中警惕，忙站起身，可腿脚忽然脱力，又跌回了沙发。我大惊，忙扶着沙发扶手就要站起，被他伸手按住了肩膀。
　　“急什么，大家开心一下，各取所需。”
　　他说着将我推抵在沙发靠背上，俯身压过来。我想推开他，却骇然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了一丝力气。
　　他嘿嘿笑着凑过来亲我，我转头避开，热烘烘的呼吸拱在我脸上。
　　身体令人惊恐地开始发热，燥热，某种莫名的感觉自身体深处升腾而起。
　　我极力抵抗着这来自身体内外的汹涌侵袭，几乎已无力思想，脑中闪现的是柳妍给我的那杯果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