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歌问情》浅水疏影

3、政治交易

　　伴着第一声鸟鸣在耳畔响起，第一缕阳光射进了季颜办公的书房。趴在书桌上的季颜睡得正香，但又感觉到什么，闭着的眼皮跳动了几下，终于睁开了眼。
　　原来自己又看着她的诗睡着了么？季颜摇摇头，想要让自己清醒。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抬眼处，看到窗外掠过一个矫健如鹰隼的身影，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来人一定是季云棋。这个小子，总是能够很默契地明白他的想法，自然也知道他必然不会和林楚夕圆房，而是选择来到这里。
　　“哥，你不在新房里拥着美人入睡，竟然在书房餐风饮露，真是辜负春光啊。”一句话颇有戏谑的味道，听得季颜无奈一笑。
　　“林楚夕的感觉如何呀？”季云棋如一阵风一样疾步走到书桌的跟前，快如闪电。季云棋以轻功见长，所以落琴和季颜经常会取笑他只会逃命功夫，而季云棋也不放在心上，依旧搁置其他的武技，一心研究轻功，所以才能够年纪轻轻就达到如此上乘的行走速度。
　　季颜点点头，道：“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比我想象中，的确好了很多。”
　　季云棋又像一个大男孩一样笑起来了，“这样甚好！我也放心多了。按你这么说，我想她应该不会打扰到你的什么计划决定。”说完此句，他收敛了笑容，正色道，“这次月嬛城的送亲队伍以林楚皓为首。此人乃是林楚夕的嫡兄，平日对她也宠爱之极。他是月嬛城的大公子，掌控着城中很大的权力，仅仅次于他的父亲。老练、沉稳、外表上待人亲和真诚，却没有人能够读懂他的心——这就是月嬛城中的人对他的评价。”
　　“这两年的历练，果然让你成为了一个消息灵通的包打听。”季颜赞赏地点头。
　　季云棋洒然一笑：“天底下还有比我更适合做这份事的么？”
　　“昨晚我也看了林岳楼写来的书信，大致明白了他们的想法。”季颜道，“他也开门见山地说，希望可以和我们联手对付冥怡会。他还邀请我前去月嬛城商讨灭敌大计，讲到月嬛城为此已经重新启动了五十年前的良马训练营，同时举城征兵，准备为此次的攻敌秣马厉兵。看来他们这次，也是下定了决心的。”
　　“月嬛城的汗血宝马啊……想来都让人心动。”季云棋神往地说道，“前些年无画送你的那匹‘丹青马’，现在还能日行千里么？”
　　“那是自然。”季颜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几个少年戎马轻狂的岁月。生死相托，快意江湖，那是一段多么美好的岁月！可是……正是因为冥怡会，害得几个少年郎再也无法如此继续快乐地生活下去！想到此处，季颜的心隐隐发痛，当年落琴正是遭到冥怡会的毒手而被废去了全身的功力，在碧影谷休养了几年的时光，才重新过回正常人的生活，可那一身傲人的本领，却从此成为了不可挽回的过去。
　　季云棋观察到了兄长的异常，也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又何尝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这些年辗转中原南北，行过那些山川原野的时候，他也会发神地远眺，然后想起很多过去的画面，堂堂大男儿，竟然也会因为这些回忆而掉下泪来。只是这一切，都已经远去了。从落琴功力被废，兄长接下山庄之主的重担，从前的那些日子，就已经在慢慢地远离。而后，遇到了那个女子，和她在山庄共事，看她在那个月明的夜晚自刎于蔷薇树下……自那之后，无画隐退江湖，他浪迹天涯，峥嵘岁月，悠悠过往，就真的被时间埋葬，无可回转和触摸。
　　过了许久，季颜黯然地走回书桌面前，低下头去看了看那页书笺，道：“或许，我们应该请林楚皓过来商量去月嬛城的事了。”
　　看着弟弟魂不守舍地点点头，季颜瞬间感到沉沉的无奈压在了肩上。他踱步走向书房的门口，道：“我去叫荧书把林楚皓请到议事厅，云棋你先休息会，再直接过去吧。”

　　林楚皓站在羽墨山庄的议事厅里，四处打量着这个古朴雅静的地方。刚才一个叫荧书的女子带来庄主季颜的邀请，请他到此地议事。他在她的带领下，穿过了丛丛疏影，行过许多曲折的回廊，最终停在了这个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厅室外面。可是当他抬脚踏进来的一刹那，他就明白了这个议事厅并不像外表看上去的那么平凡简单。
　　屋的四周都有着廊柱，让这个空间看着别有一番庄重的味道。议事厅的屋顶微微向上拱起，相较外面看起来，显得更恢宏开阔。从屋内看四壁的窗户，都可以看到两扇窗之间的屋壁被挖出了一个扇形的小龛，龛里放着各式木雕的装饰品。龛的上面，是和下面的扇形一样的画，画上提着各种诗词，细细看去，皆是描写小龛里的那只木雕的文字。屋向正南的尽头有几级台阶，向上走的台的正中有一座紫檀木修成的长椅，稳重内敛，应该是庄主所在的位置。台下的几张椅子皆是金丝楠制成，在窗户横梁间射入的光线的映衬下，显得典雅清净而不张扬。几眼看下去，整个内堂给人一种幽静的感觉，仿佛是置身于深山中的禅房，让人心静神宁。
　　荧书早已经退了出去，整个广阔的大厅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沿着议事厅走了一圈，细细观察了厅里的各种摆设。制成这些装饰品的材料都是绝对的精品，有好些是他在月嬛城都没有见过的传说中的无上绝品。林楚皓静静地浏览着，心里面对羽墨山庄的前身旧事，又多了几分好奇。
　　感觉到靠近的足音，林楚皓猛然回头，看向厅门，两个男子正提脚踏入屋内。为首的一人气宇轩昂，恬静温雅，面容淡定，颇有仙人之风。在他身后不远的那个男子眉敛目清，气度凛然，仿佛利剑欲出，锋芒夺目。因为送妹子前来羽墨山庄联姻，他才得以见到此兄弟二人——季颜和季云棋。几天来对这两位山庄的领导人也不过是匆匆一瞥，且几人都忙于婚礼的筹备，也没有私下交流过，仅仅照面时能够认识，也并不熟悉。此刻才有机会细细观察两人，觉得果然是人中之龙，即使是在月嬛城内，也少见如此气度不凡的青年男子，不由在心底暗暗赞叹，羽墨山庄的领导人的确不负盛名。
　　一眼看到议事厅里长身而立的男子，季颜心里面突然有些震动。虽然说也不是不认识，但是此时此刻，林楚皓站在那里的感觉，就像是一尊大理石雕像一样，高贵完美，让人尊敬和欣赏。
　　林楚皓探寻的目光望向了他，他报之以友善的神情，抬手道：“林兄，请上座！”
　　言罢，他大步上前，拾阶上台，坐在了那座紫檀木方椅上。季云棋也台前靠近的地方寻了一处椅子坐下。季颜见林楚皓已经坐好，先以寒暄开场，道：“林兄这几日在敝庄休息得可好？我们可有什么招待不周之处？”
　　林楚皓面色和善地回应：“贵庄招人待事皆是周到细密，果然大家风范，非同一般。我也为妹子能够嫁到贵庄，感到由衷的开心。”
　　“呵呵，那是应该的。”季颜道，“林兄现在也已经算是季颜的兄长，月嬛城与羽墨山庄已经有了姻亲的关系，还何必如此介外？”
　　几句话客套下来，季颜已经很分明地感觉到这个男子的城府不可低估。不卑不亢，沉稳内敛，斡旋周转间，游刃有余。季颜心里隐有英雄惺惺相惜的感觉，又深深明白，在不了解对方的情况之下，是万万不可大意交心的。
　　于是切入正题：“我已经收到岳父大人写来的信，信中提及到与贵城联手攻打冥怡会的打算。不知道林兄此次送楚夕前来，是否也带有和敝庄商讨此事的任务？”
　　林楚皓神色转正，抱拳道：“不瞒颜弟，我除了送亲之外，的确有这联系之责。但我只是想和颜弟确定一件事，那就是颜弟是否愿意和月嬛城联手，共诛仇敌！”
　　季颜靠在方椅上，左手微微抬起，指关节枕在下巴，闭上眼沉思。季云棋见到兄长如此，便接过林楚皓地话答道：“我想，月嬛城也知道羽墨山庄与冥怡会一直以来都是死雠，互不相容，林城主一定料到我们必然会答应了。”他顿了顿，继续说：“如果不论这次的联合，林城主此番遣人联姻，必然也不止是图这一短暂的关系。如何才让双方都愿意长期合作，还要请林兄讲讲彼此的利益吧。”
　　“那是应该。”林楚皓朗声笑道：“羽墨山庄的兵器天下无双，只要身为武林中人，必然都以拥有羽墨所铸兵器为傲，这对位于风口浪尖的月嬛城来说，更具有强烈的吸引力。而月嬛城珍藏的各种武技、和天下无双的财富，对于羽墨山庄今后的发展，也自然有不小的裨益吧？”
　　一席话说得让人心神摇曳，季云棋微笑着点头，看向季颜，等着他做决定。其实当初季颜询问他关于这次联姻的建议时，他也曾如此分析。凭着月嬛城富可敌国的支持，羽墨山庄一定能够锻造可以与五十年的神兵利器娉美的兵器，在整个武林里重整雄风，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韬光养晦，却在同时隐隐被许多帮派压制。
　　季颜抬起头来，看了季云棋一眼，再缓缓扫至林楚皓的脸上，看着这个男子坚定自信的神情，他轻轻点头，道：“羽墨山庄愿意和月嬛城同进退。”
　　“很好！”林楚皓拍手道：“从今往后，我们不仅是亲家，更是同生共死的伙伴了！”
　　同生共死……季颜在心里面叹了一口气。还会有那样坦诚的信任么？曾经少年的心，是否已经在时间的磨砺里变得麻木，连此次的决策和计划，都有所保留。看来当上一庄之主之后，他果然老练深沉起来，再也不如从前爽快直率。
　　“月嬛城离羽墨山庄也有十日的路程，如果让楚夕三日之后跟随林兄一起回城省亲，未免太过奔波劳累。”季颜突然开口道：“不如让她在羽墨山庄多呆一些时日，一月之后，我携她一同去拜访岳父大人和几位兄弟，如何？”
　　“也好。”林楚皓笑道：“我这个妹妹什么都好，就是身子太弱，让她忙过这两日就跟我们一起回去，自然会累着她，不如让你过些日子再带她一起回来。不过这样，就要颜弟多费些心照顾她了。”他拱手道：“既然不用接她回去，我们明日就准备动身返城了。我会向父亲转达颜弟的意思。期待颜弟能够尽快到月嬛城来于我们同商大计。”
　　“无妨。我本就应该照顾好我自己的妻子的。”
　　他这样许诺，心里面却一片苍凉。他能够照顾好她的身体，可是他不能够给她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