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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见君子 ...

  •   两个月后羽墨山庄
      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山庄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喜事,今天便显得愈发的精神抖擞。几天前,那些几乎蒙尘的用于喜庆的器具都被下人们搬出来晒着,准备着这一日的喜事。整个山庄里,气氛暖融融的,所有人互相照面的时候都带着微笑,透过这样的笑容,可以看到他们为之欣悦的心。
      因为就在今天,山庄的主人,季颜,终于要成亲了!
      经历过两年前的那件事情之后,整个山庄便像是被无形的网笼罩了一样,气氛变得压抑低沉。以前偶尔还会展露笑颜的庄主自那之后,只会怔怔发神,或是挤出勉强的笑容,却再也不会温和地毫无防备地与周围人交流。
      但是庄主在两个月前,突然宣告了一个决定:接受月嬛城的提亲!
      择了就近的吉日,整日忧伤的庄主就将迎娶月嬛城城主林岳楼的三女儿,林楚夕。山庄上下都翘首企盼着这一次联姻,并衷心地希望庄主能够因此而走出两年前的阴影。
      忙忙碌碌的人影在庄内庄外穿梭着,带着一身的喜悦。落琴和郁非站在山庄的门口,迎着所有贺喜的来宾,张罗着他们的行李,安排他们的住处,忙得不可开交。趁着难得的歇息光景,郁非悄声问落琴:“今日你见到庄主没?”
      落琴摇头,道:“从晨起之后,我就没有在他的寝居附近找到他。不过放心,我已经找云棋去找他了。”
      “这次云棋大人会破例留在庄内至今,是否就是因为这件事情?”郁非好奇地问。
      “恐怕是吧。”落琴无可奈何地回答,“季颜也就能够听听他的话罢了。”
      而此时此刻,在山庄幽暗的一角,那个被他们提起的男子正在冗长的地道中迅速地穿行着。周遭湿漉漉的空气让他觉得凝滞而不真实,也许他真的是太久太久没有来过这个地方,几乎都快忘了它的存在。
      眼前突然明亮起来。说是明亮,也不过是比地道里亮了些许,仅有些微弱的光在光洁的石壁上闪动着。发出这些光的莹白色物体被称作“冰烛”,是来自西域的珍品,整个山庄也就不到十只,全被藏在这个密室里面。只需一只,偌大的密室都可以照得通亮——而那些光并不刺眼,只是温和地闪动着,映在周围的墙壁上,仿佛夜色天幕上流动的星辰。
      密室的一个角落,他要寻的人正无声地立在一幅画像面前,神色迷离恍惚,眉间哀愁缠结。
      “哥!我找你这么久,你竟然到这里来了!”他唤他。
      季颜转过身来,仿佛突然回过神来的眼眸里满是看尽的沧桑和寂寞。他看着他,一字一字地轻声问道:“要开始了?”
      “没有。”季云棋走近他,看着画像喃喃道,“原来你一直把她的画像挂在这里,怪不得我都一直没有找到。”
      “这还是你找无画画的呢,”季颜伸出手去,指尖温柔地滑过画上女子的面颊,“你当时也没有想过,这是她留下的最后的东西了吧?”
      “是,我没有想到。”季云棋道,“当时的确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让无画画这幅画,更不应该设那样的局,是我害了她。”
      “不是的。”季颜摇头,温和地说,“整件事情会发展成那个样,是你我都无法控制的。这么长时间以来,我慢慢地读懂了她的心。这是她自己选择的,不是我们任何人的错。只是命运太残忍了,不肯给我一个让她幸福的机会。”
      “自那以后,你就负疚离开,至今也在外漂泊那么久了,也是该回来了。落琴和我,都等着你重新和我们一起打理山庄。”
      “不,哥。”季云棋坚决地说,“这次我会留下来这么长时间,也就是为了筹办这次婚礼。此间事了,我还会再离开的。我曾经害得你和落琴这么惨,实在是无脸留在山庄。”
      “她应该早就原谅你了。”季颜看着弟弟和自己相似的脸庞,叹息,“只是你一直太自责。你太容易把过错归于自己。”
      季云棋爽朗一笑,道:“性格如此,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哈哈,哥,不说这件事情了。我还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会答应联姻。我以为你不会接受我的提议的。”
      “既然你说这件事对双方都好,我为什么不做呢?”季颜淡淡地说,“她离开后,我对婚事就已经心灰意冷。既然有利于山庄的婚姻,就是于我有利的婚姻,作为一庄之主,我需要为山庄的利益考虑。”
      “也不止如此吧?”季云棋慧黠笑道,“还是因为林楚心?呵呵,那个女人长得和冰儿是很像,第一眼看去,连我都差点以为是冰儿没死。可是哥哥,你要知道,她自小就是在月嬛城的勾心斗角里长大,现在位高权重,处理着月嬛城所有的对外事务,心机之深,不容小觑,你万万不可被她外表所迷惑,轻易相信她。更何况,我还听说当初是她和明夜达成了一项交易,这才换回了林楚夕。”
      “你说什么?”听到明夜这个名字,加上云棋口中所讲的因缘,季颜的心像是被狠狠击了一下,“她和明夜交易过?”
      季云棋点点头,“这也是我多方辗转打听得来的消息。”
      “一个和明夜打过交道的女人,竟然来向我提亲,我还答应了?”季颜不可相信地喃喃,“云棋,你知道这些,为什么还希望我如此做?”
      季云棋笑,“哥,你现在还是这样,一谈到明夜就失态。”看见面前的男子沉下去的面容,季云棋摊摊手,坦白道:“其实月嬛城和他们也有不共戴天之仇,所以才会找到我们。因为他们在六年前杀了林岳楼的原配夫人,且虏获了林楚夕。”
      “所以这一场婚姻,从头到尾,大家都是各怀目的。你想借助他们的力量打败冥怡会,他们何尝不如此希望?所以我本希望你能够考虑清楚,不要把自己的幸福赌上去。”
      季颜闭上眼,整个人沉默了下去。过了许久,他才缓缓道:“我已经想过了。利用就利用吧,我已经没有追逐幸福的权利了。”
      季云棋看着哥哥这样模样,摇头叹了一口气,而后突然大笑起来:“其实哥哥你应该庆幸迎娶的是林楚夕,要是他们家其他的女子,可就有你好受的了!”

      华灯初上,气象祥和。烟火仿佛是知道今天是难得的喜日,纷纷展露出了最绚烂的舞姿,整个黑色的夜幕成了她们的舞台,任她们自由地表演。那些从天空中坠落的火花,宛若冬日的雪,洋洋洒洒地飘落,快要触地的一刹那,就如融化了一般消失不见。
      此时正是掌灯十分,新人正在拜堂。红色的灯光映得羽墨山庄的大堂暖洋洋的,而大堂外院的那些蔷薇花,在这迷蒙的光线下,更显得鲜红耀眼。
      拜堂完毕,送入洞房。礼官的话音刚落,大堂里瞬间变得热闹非凡。刚才都还全神贯注地看着两位新人行礼,此刻礼毕,大家才像回过神来一样,奋力鼓掌叫好。这是江湖上两个强势的组织的联姻,任何参加的人都明白这其中的意义,所以来的宾客不管是否与双方交好,在这样的场合里,也都附和着说些祝福和恭维的话,希望这样可以与这个强势的联盟维系不错的关系。
      两位新人被一群喜娘簇拥着走向内堂,大堂里的各个宾客则开始互相划拳拼酒,一片热闹情景。落琴站在靠近礼台的台阶边,望着季颜离去的方向,突然幽幽地说了一句:“季颜,希望你幸福。”
      身后一个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看来这么久,你还是暗恋我哥呀?”来人却是季云棋。此刻他的一手拖着一壶扎着红丝绸的酒坛,一手扶在腰际的剑格上。他的脸微微的红,却可以看到神色里参杂了一丝哀伤。
      落琴看着有些醉意的季云棋,轻声道:“我们三人一同长大,这点祝福,我还是不会吝惜。如果哪日你成亲,我自然也会这样祝福。”
      季云棋听完此句,轻笑一声,却道:“我爱的人,永远不会知道我爱她,我哪会幸福。”
      落琴摇摇头:“云棋,你真的醉了。”
      季云棋叹道:“我是想醉,却醉不了。”
      而此刻,在红烛映照的屋里,真有一个人,想醉而不能醉。季颜盯着床沿边坐着的一身红装的女子,心里面不断闪现冰儿的倩影,无论怎样努力都控制不住。身旁的喜娘提醒他一句:“该挑盖头了。”他却才反应过来,拿过一个喜娘托盘中的秤,轻轻地移到那一顶红盖头底下,却迟迟没有上移。喜娘窃笑道:“庄主可是情怯?我们不看就是。”季颜温和一笑,道:“刚才有些走神,现在就好。”喜秤上挑,轻轻撩起遮住芳容的红绸。
      低着蜷首的女子缓缓抬头,瓜子脸,纤秀明丽。一双清澈的眼睛看入他略微游离的眼眸,竟让他突然觉得刺眼。
      那双眼睛里仿佛是有灵动的、轻盈的阳光在跃动。旋转的光影在忽明忽暗,而她一直注视着他,静静地注视着,却好像有绝美的明亮倾洒而下,照得他有些惊诧。
      女子笑开了:“干嘛这么盯着我?”声音并不是小女子的甜美娇俏,而是宛转轻灵,和她的笑容一样。
      季颜也淡淡地笑了,“没想到你在山庄住了这么久,我都没有见过你。”
      “哥哥告诉我,在出阁之前,是不能见到夫君的。”女子答道,声音恰若山泉一般流淌,泉水清冽,在阳光下折射出晶莹的光芒。
      听到夫君这个称呼,季颜也把持不住严肃的神情,忍不住微微一笑,眉间的忧愁在这一刹那悄然隐去。
      “不皱着眉头就是好。你刚才笑着的时候,眉头都是皱着的呢,这样不好,让人难以亲近。”女子粲然笑着,以一个初嫁媳妇的身份开始评点夫君的行为举止。但她那样的笑容,却又让人难以抗拒,难以生气。
      他正要回答,一旁的喜娘却抢过话说:“这些家里话就留着待会洞房的时候说吧,现在新郎新娘该喝交杯酒了。”
      女子歉然一笑,潇洒地端起一杯酒,举在两人的中间。他会心一笑,也拈起另一只酒杯,绕过她的手腕,低下头,一口饮尽。抬头,恰好对上她阳光样的笑容,低下头去,饮尽杯中酒,然后一起将空杯放在托盘之上。
      喜娘笑吟吟地说:“新郎新娘请洞房吧,我们就先退下了。”言罢领着其他几位站着的女孩子,一起退了出去。
      屋里面瞬间只剩下端坐着却微微仰头浅笑的女孩子,和仍然站立的,淡淡微笑看她的季颜。
      “你就是季颜吧?从今往后就是我的夫君啦。”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竟然一点也没有少女的羞怯,就那样脱口说出,有着固有的潇洒和简单。
      季颜一怔。刚才听到她唤自己夫君的时候就有些恍惚,而此时此刻,她又这样叫出自己的名字,竟然让他一时进退不得。从他内心上来说,他不曾厌恶过任何一个女子,而眼前的林楚夕,如此的单纯可爱,更让他从心底有一丝怜惜和疼爱。可是这不同于爱情。他很明白,除了芦冰,他这一世,再也不会爱上其他女人。
      他沉沉地吸入一口气,道:“楚夕,这几天来山庄的宾客很多,落琴和郁非他们恐怕忙不过来,我想过去处理一些庄内事务,就不能再多陪你了。加上你今天也站了那么久,一定很累了,早些歇息吧,我会尽快回来的。”
      林楚夕听后认真地点头,道:“是呀,我看来了那么多的人,一定有很多事要你去定夺的。我也的确好累了,就听话早早休息吧。”
      季颜的心里像放下重担一样轻松起来。他望着林楚夕淡淡一笑,缓缓转身离去,突然想起什么,对着床边的女子道:“如果有什么需要,叫芸棋和芜画就好,她们从此就是你手下的人了。”
      轻轻掩上房门,季颜突然长长吐出一口气,顿觉精神焕然许多。他沿着自己新房所在的长廊静静地往前走着,却在某一刻突然听到身后一声轻叹:“多美的花啊。”
      他禁不住诱惑地看向院中,那棵曾经是芦冰亲手种下的蔷薇树。从亭廊的这处看过去,因为和泻下的月光形成了一个独特的角度,这一株的花都晕染开了一种妖艳神秘的颜色,一半是暧昧的暗,一半是朦胧的红,这种搭配再加上如霜的月光,更显冷冽妖娆,同时焕发出说不出来的魅力。
      一时间他也沉醉了。好久好久,没有在蔷薇花开的季节发现如此的美好了。他的心像是蒙上了一层纱,隔着它审视这个世界,总让他觉得孤独和彷徨。
      他回过头去看那个欣赏美景的女子,她的眼底有一种欢欣在蔓延。那是最简单的最直接的心动,却可以让她驻足和留恋。苍茫的月色洒落在她光洁的皮肤之上,绰约飘渺如同下凡的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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