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蔓草》林子大了

30、友谊

　　在季子坤笑着说出‘三姐夫’时，小妖的脸明显一僵，随即她笑了笑，不再管房中诸人打得如何你死我活，也不管他们为何而打，她走了出来。王清扬紧随其后，出来时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小妖的脸色，却发现她似乎一切如常。王清扬心想，三年了，也应该都忘记了吧。
　　两个人先开车到训练馆，小妖取来车，再独自开回家。两人商定这几天训练馆先停课，万一季子坤又一个卷土重来，可不是好玩的，先防着点。
　　回家的路上，于天浩终于看到语音提示，回了电话，问清扬找他什么事。王清扬想了想，还是简单地将事情说了一遍，只是将张一苇略过不提，毕竟小妖不会喜欢大家再提起这个人的名字。于天浩大惊失色，忙打电话给小妖。小妖正从药店里买了点消肿药水出来，看到来电显示，毫不犹豫地按掉。于天浩再打，小妖索性直接关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她讨厌和人罗嗦。
　　王清扬百无聊赖，思念起耿毅，他回乡下三天了，怎么感觉有三个星期了呢。除了到的时候主动给清扬打了一个电话报平安，其它的都是清扬打过去的。前天耿奶奶眼睛不好，正陪去去医院检查检查，昨天说在田里翻土，种菜，施肥。今天呢，今天在做什么？王清扬想到就做，立即拨了过去。
　　电话过了好久才接通，电话那头闹哄哄的，耿毅气喘吁吁：“小扬，什么事。”
　　王清扬嘴巴嘟了嘟：“老问人家什么事什么事，没事就不能找你嘛。”心里委屈，你都不问问我今天发生了什么事，被季子坤抓到九死一生可危险了呢。
　　耿毅笑着回答：“我这会先不陪你聊，邻居家的猪跑出猪圈了，我正帮忙着捉回去。”说话间那端人仰马翻叫唤着他的名字：“耿毅，快点，你站在那边候着！”
　　耿毅大声应了一声，匆匆对清扬说：“乖，我过几天就回来。”便挂了电话。
　　王清扬对着嘟嘟声的电话音撇了撇嘴，恨恨道：“猪也比我重要！”
　　叹了口气，一边开车，一边胡思乱想。猛然一拍额头，是否应该给孙晓博打个电话？孙晓奕怎么会这么及时赶过来，明显是受了孙晓博的嘱咐。那么，自己是不是应该表示感谢？当然，这对于以前的清扬来说，让孙晓博打个电话此等举手之劳绝对是何足挂齿的问题。她是那种和你越亲近，差遣起你来越使劲。关系疏远了，反而客气了，不好意思了，礼貌之类的便随之而来了。
　　左思右想后，她拨了过去，那边很快接起。
　　刚刚从招标会场走出的孙晓博意气风发，踌躇满志，这次项目非常成功。外加已从孙晓奕那里大概了解大家均已无事。孙晓博此刻心情很好。他微笑地开口：“你还好吗，清扬？”
　　王清扬一愣，这声音如沐春风，将这几天的阴霾慢慢驱散。她有些反应不过来，喏喏回答：“我很好，谢谢你……你呢？”颇像初学英语口语时照本宣科的两段对话。
　　“我很好，没有再掉进河里，没有再从树上摔下，没有再坐在自行车上被摔伤，没有再被人追着打……”孙晓博朗朗笑着一一数落。是今天舒畅的心情使然，还是他想寻找这么一个契机，更或者，真的是时间太久了，久得让他阔达，可以如此谈笑风生，怀念往昔。
　　王清扬明显一愣，渐渐嘴巴一点点咧开，往事一幕幕例例在目。这个总是跟在她后头吃亏的男孩，这个眉目清疏一脸和煦微笑的朗朗少年，这个陪伴她成长的朋友。她忘记了电视上，杂志上的这个陌生身影，忘记了三年的不曾联系。她嘴巴咧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得意忘形。
　　她嘿嘿笑着：“可怜的孙晓博，没有我的日子你该多寂寞！”
　　“虽然是有些寂寞，但我觉得清静的日子也不错。”孙晓孙晓博故作正经地回答：“尤其不用每次出门都买礼物，我发觉省了不少钱。”
　　王清扬乐得哈哈大笑：“我要礼物!寄放在你这三年的，统统给我补上！”
　　孙晓博在在电话那端装模作样：“你说什么？信号不好，听不清楚。”
　　王清扬乐得打跌：“我说送你三年的礼物，你听清楚了吗？”
　　孙晓博呵呵笑道：“这回信号又好了。”
　　多久没有听到她这么开怀的大笑，他突然觉得自己如此宽慰，如此想念，记忆中那个一脸璀璨笑容的女孩。只要她开心便好，只要她幸福便好。
　　突然呯得一声传来，孙晓博紧张地大声问：“怎么了，怎么了？”
　　王清扬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笑笑：“刚刚笑得太开心，踩错油门，追尾了。”
　　前面被撞了车屁股的女士气股股地拍打着王清扬的窗，骂骂咧咧：“怎么开车的！”
　　“回来打电话给我。”王清扬急急忙忙挂了电话，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孙晓博笑着摇摇头。这种重新拾回的友谊，这种记忆深处的想念，这种欢畅淋漓的笑声，这种感觉，真好。
　　小妖刚将车开进小区便远远地看见了某位理应正在上班的警察同志的身影。她目不斜视地熄火，下车，落锁，径直朝自己家的楼道走去。于天浩笔直朝她走过来，一把扯住她的胳膊，眼睛死死盯着她的脸：“那个季子坤打的？”
　　小妖不耐烦地将他的手甩掉，欲往前走，却被于天浩一把拽了回来。小妖抬起脚就踢，于天浩并不避让，挨了一脚后反而将小妖用力拉至面前，双手反剪，圈在怀里。
　　“放手。”小妖面无表情，语气冰冷。
　　于天浩并不放手，他将手小心翼翼地抚上小妖的脸，声音轻且温柔：“疼吗？”眼中无限疼惜。
　　小妖厌恶地将脸扭到一旁：“我说放手！”
　　于天浩静静地看着她，沉默不语，却不放手。小妖恼怒地提起膝盖，朝他下身抵去。于天浩毕竟警察出身，身手敏捷，终于放手往后退开。小妖头也不回，走进了楼道。于天浩站在原地，一个怔忡，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定了定心神，跟了上去。
　　发觉到后面的尾巴，小妖站在门口，没有开门，她的声音有些落寞：“我今天心情不好，不要来烦我。”
　　于天浩走上前，轻轻地说：“我帮你敷药，敷完我就走。”
　　小妖摇摇头：“你走吧，不要再来找我。”
　　于天浩不解地看着她，她总是或者妖艳，或者妩媚，或者暴躁，或者凶悍，但却从不曾在他面前如今天这般萧索，这般苍白。
　　小妖见于天浩没有丝毫反应，懒得再与他言语，掏出钥匙打开门，正待关门，于天浩挤了进来。小妖愤怒地大喊：“于天浩！”
　　于天浩仿佛没听见一般，朝屋里看了看，惊讶地问：“杜叔杜姨不在？”在无法解释的情况下，他擅长装傻，或者装作视而不见。
　　小妖像只泄了气的汽球，失去了继续打斗或者争吵的力气。她走进卫生间对着镜子擦了擦脸，出来时只见于天浩已经将她的那瓶药水打开，小心地用棉絮沾着，对她说：“坐下，我帮你擦。”
　　小妖无语地看着他，他是傻瓜吗，还是装得像个傻瓜？她走过去，将药水和干净棉絮一把拿起，走进了自己房间，在房内将门落锁。于天浩在客厅呆了片刻，走了出去。
　　走向自己的切诺基时经过一辆黑色Q7，车窗半开，香烟缭绕。他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不由立在当场。车里的男人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一脸疲惫。于天浩心中恍然，缘何小妖心情如此低落，是因为遇到了他吗？他依然是她心中难以解开的魔障吗，事隔如此之久？于天浩感到一股郁气涌上心头，他扯了扯嘴角，那么，我会帮你一一解开。
　　张一苇看着于天浩无惧无畏地盯着自己，然后突然神情莫测地笑了笑。他皱了皱眉。这个记忆中的儿时伙伴，这个凡事总喜欢与自己争一争却总被自己打拿在地的少年朋友，当他们都业已成年，却居然又在重复少年的故事？哦，不，这次的比赛中，他早已弃权，又何来竞技。只是，为何还要留恋，还在不舍。心中苦涩，烟灼了一下手，他轻轻将它熄灭。
　　“不要再来打搅她，你给不了她幸福。”于天浩平静地说。
　　张一苇一愣，探究地看着他，手指紧紧地掐进了掌心，脸上却不动声色。两个男人彼此对视着。张一苇收回眼神，一个倒车，转弯，车疾驰而去，流下一路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