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蔓草》林子大了

3、田螺姑娘

　　王清扬天天扳着手指算时间，足足过了一个星期，耿毅才回来，神情落漠。他拒绝了王爸爸让他到少年班执教的邀请，埋头开始了自己的生活。将所剩不多的钱留了大部分给奶奶，他合计了一下，在一处老公房租了一间一室户。房间内除了一张床，空空如也，卫生间和厨房两户人家共用。对于他这样一个曾在监狱度过两年的单身男人来说，一张床便足够了。
　　但显然王清扬并不是这样认为的。从软磨硬泡骗得一把钥匙后，她甘之如贻的田螺姑娘生涯也从此开始了。
　　第一天，她把二十平的房子里里外外角角落落洗涮得一尘不垢。
　　第二天，她铺上了塑料地毯，挂上了窗帘。
　　第三天，她增加了一个小衣柜。
　　第四天，她增加了一张小桌子。
　　第五天，耿毅忍无可忍将她和她手里的那台小电视一起关在了门外，概不接待。这几天他一直在外面忙工作的事，每次回家，家里都多一样东西。他明白王清扬的好意，但对他来说，这些都不是必须的，实在没必要。
　　门外好半天没有声响，他犹疑地打开。王清扬抱着电视，坐在墙角，一脸灿笑。
　　如果王清扬不折不挠做一件事，那么他只能败下阵来。他叹口气，过去帮忙把电视抱进来，最后提醒着：“下次不许再搬东西来了，否则你都别再进来了。”
　　王清扬乐颠颠地答应着，眼神却骨碌碌地四处打量，家里还少了啥。
　　第六天回家的时候，耿毅心中五味杂陈。
　　厨房里热火朝天。里面的姑娘大汗淋漓，狼狈不堪，一边瞄着菜谱，一边努力奋战着。新出炉的电饭煲已亮着黄灯。另一个锅里不知名的汤水沸腾着。
　　他不是不知道王清扬的感情，他不是迟钝，过去的他无法回馈，现在的他，自惭形秽。他默不作声地走过去，接过王清扬手里的铲子，扫了一眼案板上的菜，熟练地操作起来。从小就独立生活的他，烧得一手好菜，虽然两年不曾操练了，但还是信手拈来。
　　王清扬满心欢喜地在一边欣赏着，啧啧称赞大师就是不一样。不到一刻钟，菜便全部满盆端上桌，果真色香味俱全。
　　两人在餐桌边坐定，耿毅沉吟了一下，说：“小扬，你接下来就不要来了。”
　　王清扬闻言一愣，筷子停在空中，眼睛眨了眨，不明白他的意思。
　　耿毅回答：“我和雷子合伙做事，往后会很忙，肯定会很晚回家的。”
　　王清扬笑了，心又落回了原处，她兴奋地问：“哦，是吗！你们合伙做什么呀。”
　　耿毅简单地说：“他刚开了个物流公司，让我过去帮帮他。”
　　王清扬笑眯眯地点点头：“这苏蕾还挺有眼光的嘛。大材小用了，大材小用了。”
　　雷子原名苏雷。生平最恨人家叫他全名，因为听起来像苏蕾。偏王清扬张口闭口苏蕾，还乐滋滋说我叫清扬你叫苏蕾，咱都是洗发水，亲人哪。
　　耿毅笑着摇摇头，催她赶紧吃饭，完了再叮嘱：“往后晚上别再来了。”
　　结果，隔天他回到家，等待他的依然是风雨无阻王清扬灿烂如花的脸。他感到非常无力。他认命地再一次挽起袖子做起了菜。当重新坐在餐桌第二轮吃饭的时候，他决定好好开诚布公地谈谈了。
　　“昨天不是和你说过不要来了吗？”他直入主题。
　　王清扬哼了一声反问：“你今晚不是不晚嘛。”
　　耿毅噎了一口，呐呐回答：“就今天刚好回来得早一点。。。”
　　王清扬嘴角一弯，夹了块肉到他碗里催促着：“快吃，快吃，你做的可好吃了。”
　　耿毅看着面前这个姑娘，束手无策。
　　他狠了狠心：“小扬，你很好，但不必对我这么好。”
　　王清扬一滞，无辜地看着他：“为什么？”
　　耿毅回答不上来。为什么，难道说我忘记不了小羽，难道说我从来只是把你当成妹妹，难道说我现在根本配不上你。
　　他轻轻地拍拍王清扬的头温柔地说：“会有更适合你的人的。”
　　王清扬固执地看着他：“没人比你更适合了！”
　　耿毅哭笑不得，这小姑娘真说得出口。她的样子就像看中了一个玩具，搂着说，这是我的，谁也不许抢走。
　　耿毅好笑地说：“你才见过多少人啊，我有什么好。”
　　王清扬可怜巴巴地靠过来，抱着他的背喃喃说：“你什么都好，你哪里都好，没有人能比你更好。”
　　耿毅有一丝感动，他沉默不语。这个善良可爱纯洁的女孩，这个一直喜欢依赖着他的小妹妹，这个在他在困苦的两年间一直不离不弃看望他的亲人，这个让他出来后还能感觉到家的女人。可是，他有什么呢。他什么也没有。他有的是一文不名的背景，两年铁窗的历史和一穷二白的家底。他拿什么回馈她，他拿什么照顾她，他又有什么资格有什么条件去拥有她。更何况，这两年，他有哪日真的忘记过小羽。哪次想起，不是心里如此酸涩，如此痛苦。他又怎么能给自己最爱的妹妹这样一份残缺的感情。她，值得更好的人。
　　耿毅站了起来，转过身推开王清扬，认真地说：“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亲妹妹，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但不包括爱情。”
　　“你还喜欢着小羽对不对。”王清扬拼命忍着眼泪。
　　耿毅点点头：“我忘不了她。”
　　王清扬舔舔干涸的嘴唇，涩涩地说：“可是她走了，她离开了。”
　　她希翼地抬着头看着耿毅：“我一直在，一直在，你看看我好不好？”
　　耿毅转过头：“你一直在我身边，她却一直在我心里。你是我亲人，她是我爱人。”
　　王清扬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她慌忙地拿手背擦干，拿起椅背上的包，匆匆地说“我先走了”，便慌不择路地跑了出去。
　　她一股作气将车开到一个偏僻的角落，嚎啕大哭起来。哭了好久，她怏怏地回到家，一声不吭关上门，蒙头便睡，第二天继续睡，接着旷工。王爸爸对她的工作态度颇有微词，但看她精神不济，作了一个再这样下去就直接辞退了这种很无力的威胁。
　　第三天，王清扬洗脸，刷牙，又容光焕发了。
　　她睡觉的时候想了想，毅哥到现在还喜欢小羽，那说明他深情，专情。往后如果他喜欢了我，也一定会这样对我。而我，绝对不会像小羽那样抛弃他。所以，我们的前景很乐观。豁然开朗，她又兴奋起来了。
　　她先去少年班教了一上午的体能和步法，把这几天落下的补上。出来后，便兴冲冲地拨了苏雷的电话。耿毅为人仗人开朗，朋友很多，但铁的哥们只有苏雷和于天浩。王清扬平时总爱跟在耿毅屁股后，对他的哥们熟得无比热乎。
　　“我说洗发水，你们新公司在哪呢，快把地址报来，姑娘俺剪彩来了。”王清扬大大咧咧地说。
　　苏雷一听洗发水就炸了毛，一听剪彩又乐了，哼着说：“没十个花篮别过来啊。”
　　便把地址报给了她。
　　王清扬果真兴冲冲去花店订了一个水果蓝大小的插花，然后煞有其事地让店员在插花上贴个小红条，上书：十个花篮。然后拎着这‘十个花篮’喜滋滋地直奔目的地而去了，浑然忘记了那天晚上哭得伤心欲绝的样子，某些人就是忘性大，而且天性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