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蔓草》林子大了

2、毅哥

　　雪停后的早晨格外寒冷。明明已经中午了，还不见一丝阳光，寒风凛冽地刮在人脸上，像刀片般生疼。王清扬不停地在原地蹦蹦跳跳跺跺脚，双手放在嘴边哈着气，却翘着脖子不停地张望面前这面高高的围墙。已经等了两个半小时了，铁门还是纹丝不动地紧锁着。她一阵焦急，一阵欣喜，又是一阵激动。蹬蹬跑到门边，却被门口的两士兵毫不留情地趋赶到几米外的距离。于是扁扁嘴退回来，依旧远远地翘首以待。
　　手机第四次响起，她不耐烦地接起，看也不看就放在耳边嚷嚷：“还没出来呢，说了出来会告诉你的。”
　　电话那头的男声非常诧异：“什么出来？你在哪里？”
　　王清扬一愣，拿起电话一看，皱皱眉，刚想说话。
　　突然，铁门开了。
　　她激动地朝电话里喊：“我不和你说了，我不和你说了，毅哥出来了！”
　　便挂了电话，朝门口跑去。一个光着头，一身洗得泛白的工作服的高大健硕男人大步走了出来，他贪婪地看着天空，呼吸新鲜空气，然后看到了王清扬。耿毅笑着咧开嘴，双手张开。
　　王清扬一个箭步跳了上去，像猴子般抱住他的脖子，语无伦次地叫嚷着：“你可出来啦，你可出来啦！”
　　耿毅把王清扬的手从脖子处拿下，一个用力把攀在自己身上的身体往上一抛，人直接走了。王清扬一惊，落地一个踉跄却又及时往地上一点，又一个跳跃起伏抱住他的后背，嘿嘿直笑。
　　耿毅朗朗笑道：“功夫也不见长进。”
　　王清扬把手用力地紧了紧，头舒服地埋在他脖子里，鼻子一抽一抽：“你不在，都没人陪我练。”
　　她拍拍耿毅的头，嘻嘻笑着：“手感真好，毅哥，你就别留头发了，我看这样挺帅。”
　　耿毅听了哈哈大笑，大步朝前走。王清扬指指路边停着的一辆嫩黄色小polo：“俺的小黄马。”
　　耿毅眉毛一扬：“两年不见，刮目相看，连马都有了。”
　　王清扬得意地翘翘脑袋：“从今儿个开始，俺连马夫都有了。”
　　耿毅不客气地把王清扬从背上甩下来，坐进副驾驶：“让本马夫明天再上工吧。”
　　王清扬喜滋滋地坐进去，发动引擎，驱车上路。她叽哩呱啦说个没完没了，谁结婚了，谁生孩子了，谁最近闹了什么笑话，仿佛要把这两年的空缺一骨脑儿塞到耿毅脑子去。
　　耿毅不甚其烦，求饶道：“小扬，这些你每次来看我都要重复好几遍，我都能背了。”
　　王清扬不羞不恼，嘿嘿笑着。这时手机响起，拿起一看，是王爸爸。她乐呵呵地接通，直嚷嚷：“毅哥在我车上呢，咱二十分钟后就到，你好菜烧上，好酒倒上，等着吧！”
　　耿毅沉默了，半晌问：“师傅还好吧。”
　　王清扬不在意地挥挥手：“好得不能再好了。”
　　“小羽呢，你联系到她了吗？”耿毅犹豫了一下再问。
　　王清扬一愣，好半晌回不过神来。她眨巴眨巴眼睛，舔舔嘴唇呐呐回答：“还没呢，谁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耿毅闭上了眼睛，靠在椅上。车内一时沉默。王清扬咬了咬嘴唇，狠狠踩一脚油门，方向盘左边一拐，像游龙一样左右穿梭，把旁边的车远远地甩在后面。十五分钟便开到了家门口。耿毅下了车，抬着头看着这历史久远的体育局宿舍楼，一阵怔忡。
　　记忆中夏天时墙面总是满壁绿油油的爬山虎，道路两边的梧桐树郁郁葱葱。当年市体育局筹备跆拳道班参加全运会。王清扬爸爸任总教练，招了一批青少年，组了一个少年班。耿毅便是其中最出色的一个，由于他家在外地，王爸爸常常把他带回家。一来二往，他便把这当成了自己的家。
　　王清扬拽过他的胳膊往上跑，一骨碌爬上六楼。推开门，王爸爸正戴着老花眼镜仔细地研究着一瓶酒，王妈妈系着围裙在厨房里热火朝天。耿毅在门口定了定，不敢进门。
　　王爸爸看见了二人，放下眼镜，点点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王妈妈听到声音，喜出望外跑出来，仔细端祥着耿毅，袖角擦了擦眼睛，激动地说：“瘦了点，黑了点，其它都没变。”
　　耿毅的心一下子暖了，他眼眶发热。他低下头，一个屈膝重重地跪下，哽咽道：“师傅，我让您失望了。”
　　王妈妈赶紧要把他掺起，耿毅却纹丝不动。王爸爸走过来，叹口气，温和地拍拍他的肩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起来吧。”
　　耿毅方缓缓地起身。王妈妈跑进厨房，把菜一盆盆端出，桌上荤荤素素，香味弥漫。四人坐定，席间嘘寒问暖，关怀备致，其乐融融。王清扬凡是看到什么肉多的，好吃的全往耿毅碗里夹。
　　耿毅应接不暇，最后只得投降：“小扬，你饶了我吧。我又不是饿了两年才出来。”
　　王清扬振振有辞：“你那可怜的胃都苦了两年没闻到油味了，今儿个一定要好好安慰安慰它。”
　　然后依旧我行我素。
　　耿毅无可奈何，狼吞虎咽地大口咀嚼。王清扬看着他那样，乐不可支地开心极了。王妈妈看到这一幕，忍俊不禁。饭后，王妈妈去厨房收拾了。
　　王爸爸唤耿毅在沙发坐下，开口问：“明天起，你到我的少年班来，教教小孩子。”
　　王爸爸退休后，办起了一个小小的少年班，专门教小孩子练跆拳道。目前老师已有两名，其中一名便是王清扬。
　　耿毅摇摇头：“我打算下午先回乡下，看看我奶奶。回来后我会好好再做打算。”
　　王爸爸点点头：“是应该回去看看。乡下回来后再到我这里来吧，清扬在里面总是胡闹，有你管着也好。”
　　耿毅惭愧地低下了头，是他闯了大祸，犯了大错，他又有什么资格来管教别人。他想了想说：“师傅，我会好好考虑的。”
　　王爸爸便也不多说了。
　　下午耿毅洗了个澡换上王妈妈早就准备好的一身新的行头，便回乡下去了。
　　王清扬蹬蹬蹬追上，从背后变魔术般拿出一顶黑帽子，往他头上一戴，然后前后左右上下打量，笑眯眯地啧啧道：“好帅的帽子。”
　　耿毅哈哈大笑，摘下帽子，看到那歪歪扭扭纠结的线头，一脸苦色：“这是哪捡来的？”
　　王清扬一把夺下，再给他戴回去，命令道：“本姑娘花了好长时间织的，你一定要好好戴着去，好好戴着回，听明白了没有！”
　　耿毅无可奈何地顶着这一顶帽子和王清扬挥手告别。
　　王清扬乐颠颠地站在梧桐树下大挥着喊：“早点回来！”
　　一如从前。
　　是夜，少女王清扬喜滋滋地哼着小调，唱着小曲，翻着旧相册，相片里的少年英姿焕发。她看一张，赞一口：真帅。看一张，再赞一口：真帅。持续了好几个来回，乐此不彼，心里开了花。
　　这时，手机响了，显示有条短消息。
　　打开一看，有人写着：“今天刚到瑞士，不知道你想不想吃瑞士糖。”
　　王清扬扑哧一笑，回道：“你若经过荷兰，记得找到第九百九十九架风车，下面第九百九十九朵郁金香下有古老传说中的荷兰豆，挖一颗回来给我。”
　　短信立刻回复道：“若我带回来了，你圆我什么愿望呢？”
　　外面传来王妈妈的叫唤说浴缸的水放好了，让她赶紧去泡。王清扬便立刻把手机放下，跑了出去。
　　地球那头的男人坐在电脑前，看着久久不曾亮起的手机发怔。
　　这时电脑里一个对话框跳出，紫霞仙子问：“瑞士糖骗到了你的公主吗？”
　　男人失落地打下回复：“知道荷兰第九百九十九架风车下面第九百九十九朵郁金香下的荷兰豆吗？“
　　紫霞仙子发了一串问号。
　　男人接着打：“公主不要瑞士糖，而我找不到她想要的荷兰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