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蔓草》林子大了

26、向左走，向右走

　　耿毅当天就被警察带走协助调查，不过有于天浩在，他在警局也吃不了什么亏，只是前途堪忧。现在季子坤概不露面，按照医院报告上的说明，昏迷不醒。大家明知他在说瞎话，却拿他没办法。他如果想一直昏迷下去，耿毅恐怕真要牢底坐穿了。于天浩试图疏通，局长意味深长地和他说，这事很棘手，劝他不要白费力气了。
　　王清扬焦急不安，束手无策。等她和小妖再打季子坤的电话时，电话已转到语音小秘书，告之该用户重病住院，不宜骚扰。气得王清扬把手机都砸了。
　　小妖不解问：“你上次不是找孙晓博吗？既然他和季子坤关系这么好，你这次为什么不找他了？”她只知道有孙晓博这人，但了解甚少。
　　王清扬舔了舔唇，沉默不语。她还怎么去找他？她记得那个晚上他亲口说：“你不要再来找我了。”她做到了，做得毫不费力。三年了，她沉浸在自己的爱情中，无暇顾及。她的心太小，太满，装不了其它。只是偶尔会在杂志上看到他的照片，他很努力，很成功，意气风发。还有一次便是在本城电视台的一个采访栏目，他居然如此谈笑风生，游刃有余，说话滴水不漏。举手投足，温文儒雅，卓尔不凡。当主持人询问起他的感情生活，是否已有亲密爱人，他淡淡一笑，默而不答，引起现场一片哗然。这样的男人，如此陌生，如此遥远。令她完全无法回忆起那个一脸狼狈被人勒索殴打的男孩，那个总是被自己连累的倒霉男孩，那个任自己予索予取浅浅微笑的男人。
　　X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们居然没有再见过面。或许像几米漫画里的向左走向右走，每每擦肩而过却浑不知觉，或者两个人真是两种生活两条直线互相平行。王清扬没有再去找孙晓博。刚开始是告诫自己不要再自私了，既然无法给孙晓博他所希望的，那么就如他所愿，彼此过自己的生活。况且她心目中的爱情已圆满，她已不再奢望更多。后来，当她渐渐遗忘孙晓博的告诫，脑海中怀念起这位昔日的朋友，她摸着他所送的各种小玩艺，有些怅然，有些可惜，有些思念。她想鼓起勇气，不愿失去这个朋友。可是她却发觉，昔日的朋友早已蜕变，事业有成，英姿俊朗，成了众人的焦点，离她已然好远。光环下，她觉得自己黯淡无光。想必他也将她这个昔日的朋友抛之脑后了吧。她将那些小礼物又逐一收起，彻底断了再找他的想法。
　　而今，自己遇到了麻烦，再去找他吗？王清扬潜意识地拒绝。她不再自信，更无颜以对。可是毅哥，难道真的再面对无数年的铁窗生涯吗？王清扬满心酸涩。现在的生活现世安稳，他们朝九晚五，快乐忙碌，为何又横生枝节。她心里一遍遍咒骂着季子坤，为何阴魂不散，为何处心竭虑致人于死地。有了钱，有了权就能随心所欲，枉顾他人的生活与性命吗？她又对这个社会感到悲哀无助，钱和权是一只大手，能勒住人的脖子，轻轻一掐，没了呼吸。她感到呼吸困难，拼命地吸气。
　　不死心又接连打了几次季子坤的电话，小秘书甜美的声音在那里千篇一律地重复。连人也找不到又如何沟通。跑到局里找于天浩，耿毅已被押到看守所。于天浩安慰说，看守所里已经打过招呼了，不会有什么问题。他已经在竭尽全力想办法，只是这案子在上面已经定性，下面想再怎么扭转乾坤也是很难。归根到底还是要从上面入手。他找过父亲，虽然已退，但毕竟关系影响还在。父亲在和现任局长通了个电话后摇摇头，明哲保身，爱莫能助。只要不关自己的贴身利益，还是少淌浑水为好。小妖也去找了自己父亲，虽然不是公安系统，但同为官场，或许有所助益。杜爸爸在其央求下也曾尝试打了个电话，却和于爸爸一样以同样的理由拒绝了。
　　当一个流氓，一个无赖，有着高高在上的背景，捏人生死的权利，便成了祸害。
　　王清扬走投无路，无计可施，只能去找孙晓博。她不愿再考虑其它问题，她唯一的想法便是，怎么帮耿毅。
　　孙晓博对于接到王清扬的电话并不惊讶，只是看着手机上亮着这个熟悉的名字，感到一阵怔忡。他就这样愣愣地看着这个名字在手机的屏幕上跳跃，忘记了接听。有多久没有再响起？有多久没有再联系？将这个名字放在心底的角落，不愿再翻起。
　　她果然守信，没有再找他。孙晓博泛上一抹自嘲，他从不认为王清扬是个重守承诺的人。是自己太微不足道，还是她太幸福，幸福得无暇顾及。其实，这三年，并不是没有见过。好几次，他在寂寞的夜晚一个人驱车，静静地停在她家楼下的角落，等候她的身影。只要看一眼就好，看看她过得好不好，是否幸福。想到这里，孙晓博微微笑，她又如何能不好。她牵着耿毅的手，铃铃笑声在暮色中快乐无比。她仰着头，娇中带羞，笑里带俏，洒下一地光华。耿毅温柔地将吻印下，那时月色迷漫。他静静地看着，眼睛一瞬不眨，突然笑了。不明白自己过来干什么，是来验证自己多么可笑地痴心不改，还是目睹她心愿得偿。他没有自己想像中的大度，阔达，他甚至有一丝恨她，你没有心吗，你为何对我孰视无睹，我又输在哪里。回去后喝了个酩酊大醉，从此不曾再去。
　　他渐渐将她忘记，越来越少地想起。以为这一辈子，或者再无交集，而现在，她又来找他了，为了另一个男人。孙晓博扬起一记苦笑，曾经，他多少次盯着屏幕上这个名字，渴望它能够响起。而现在，他摇摇头，他宁愿这个名字一如既往地沉默，尘封。
　　当他从记忆中回过神，铃声早已停止。他静待了几分钟，王清扬没有再打过来。孙晓博将手机轻轻地合上，放置一旁，一声喟叹。
　　王清扬打电话的时候很紧张，她从来没有如此紧张过，尤其居然是给孙晓博打电话。每一段铃声的重复对她都是一种煎熬。她在心里不断重复着背好的台词，口干舌燥。可是铃声响了好久，一声又一声，始终没人接听。她的心一寸寸凉了下来，她机械地听着手机里的音乐声，最后变成忙音的嘀嘀声，她感到一种无法形容的遗弃和悲伤。这个一味给予的人，时隔三年，用沉默拒绝了她。而自己真是腼颜，总是在困难时在需要帮助时去找他，他又有什么义务定得帮她。
　　王清扬将脸埋在膝盖里，低着头，坐在训练馆的墙角，呜呜地哭了起来。小妖推开门走了进来，无声地将王清扬拥在怀里，不知该如何安慰。
　　直至下班，手机都没有再响起过。孙晓博疲惫地仰靠在皮椅上，不知道在期待些什么。他叹了口气，坐直，拿过手机，拨了个电话给老大。
　　“坤子这次玩得有些过火。”他开门见山。
　　老大正坐一在辆牌照A000开头的车上，淡淡地回答：“自己兄弟总不能让人白打了。”
　　“坤子也有错在先，总不能至人于死地。”孙晓博温和地解释。
　　“你这次又要掺和？”老大眉头一皱：“又是和那个女人有关？”
　　孙晓博一本正经地回答：“不是，我就事论事。”
　　老大点点头：“不是就好。我不管他是谁，我的兄弟只能我来教训。谁敢动手，我势必让他付出代价。这事你不要掺和了。”
　　孙晓博心中叹气，喊了声：“老大。”
　　老大一阵沉默：“没出息，兜兜转转输在一个女人的手里。帮她救男人，一次也就罢了，居然还有第二次。你是我兄弟吗？是的话这次给我闭嘴。”
　　孙晓博眼见沟通无望，老大护犊心切，只好闭嘴挂了电话。打电话给季子坤，依然是语音留言。打电话给杨栋，杨栋不以为然：“老三，你还是让坤子出口气吧。否则他憋着这口气，指不定在晓奕的婚礼上搞出点什么名堂来。”孙晓博无语。他这几个兄弟除了关心彼此，从不管他人死活。人不犯我，偶尔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将人整得死不超生。
　　天色渐晚，孙晓博一人独坐在办公室里。正当收拾着想离开，突然手机响起，接起一看，恍然想起。曼妙的声音在电话里温柔地传来：“约好一起晚餐的，忙得忘记了吗？“
　　孙晓博迭声抱歉，拿起桌上的钥匙，快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