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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前尘迷梦难勘破 ...

  •   “你……到底是谁?”林深僵硬地转头看了一眼门上燃烧的驱妖符,又看向地上的白蛇,声音微颤。

      他方才听见她的声音了,虽然许久未曾听过,但那就是从前她蒙住他的视线疗伤时说话的声音,是他日思夜想的声音。可为何她的相貌与画像上全然不同?她不是蛇仙么?又为何会被驱妖符克住?

      毫无防备地在他面前现出妖身,白钺羞得无地自容,又被他惊怒之中无意腾起的杀气所震慑,脑中轰乱纷纷,拼命挣扎着爬起来,跃墙就逃。

      林深见状,想也不想翻墙便追,可那白蛇仗着术法逃得奇快,转过巷角便消失无踪了。

      “你到底是谁!”林深对着空荡荡的巷子怒吼一声,可除了自己的回音,再无任何回应,一如她总是藏匿躲避的情境。

      寒风从衣襟中不断灌入,却丝毫不能冷却心头沸涌的怒意,他峙立在巷口半晌,转而往白蛇祠奔去,重重推开木门,对着主位上“白蛇娘娘”的木牌气势汹汹质问道:“小钺,那只蛇妖是谁?林家有你镇宅,为何会有蛇妖?她到底是谁?你出来说清楚!你出来!”

      然而不论他怎么逼问,依旧无任何人作答,任由屡屡被耍的林三爷红着眼站在破旧的祠堂中,那四座沉默的木牌仿若看戏一般高坐堂上。

      妖是会吃人的!她分明一直在江州城行善,怎么会是那种为非作歹的东西?方才那只蛇妖虽然声音同她一样,可样貌全然不同,定然是别的什么东西变成她来骗人!要不就是他将她的声音记错了,又或是这所谓的驱妖符有古怪!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她快出来同他解释清楚啊!

      三爷这回是绝不许她再逃避隐瞒了,尽管只着一身单衣,却决然立在冷风回旋的空堂中,定要逼她现身。

      “你出来……说清楚……”

      直到冻得唇色发白,天际渐明,他依旧未曾等来任何回应。

      “哥哥,你真的在这里呀……”

      林深听声,一时间以为是小钺又变成妹妹的样子,连忙转身去看,却是林婉抱着他的外衣,脸带泪痕地跑过来。

      “你们,到底在瞒我什么?”林深挡住林婉替他披衣的动作,拧眉质问。

      “哥哥……我们,先回去吧!”林婉满脸为难之色,拉着他的手垂泪哀求。

      “你们到底在瞒我什么!”林深一把将妹妹的手愤怒地拂开。

      “我……我没有……我不知道呀……”林婉被他推得后退两步,外衣掉落在地,见哥哥双眼微红,怒得浑身发抖,她愧疚地捂脸哭道,“我之前也不知道呀……”

      “什么……意思?”林深牙齿微颤,“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我们……”林婉抱着胳膊蹲下去,“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哥哥,我们好像……认错人了!”

      林深浑身一僵,神思剧震,踏过掉落的外衣,一步一步走到林婉身前,蹲下去扶住她的肩膀,迫使她看向自己:“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

      那日林婉跟着白蛇娘娘见识到一只好漂亮的狐狸仙,正稀里糊涂偷听他们讨论那些神仙异事,后头不知怎地便晕了过去,等她醒来时,已是三日后。她从自己的床上坐起,见到一旁的桌案上整整齐齐垒着几本医术,意识到钺姐姐已经回了原身,趴在桌上偷偷哭了好一阵。

      自那以后钺姐姐果真再不出现,林婉每每见到哥哥形单影只的模样,就恨不得立刻去同他告密。可钺姐姐再三叮嘱过,不愿哥哥得知她命不久矣,今后再不必提起她这个人,叫他慢慢淡忘便好。

      钺姐姐好狠心,哥哥好可怜,老天爷好不公平,他们明明彼此都那么挂心,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相守呢?

      林婉成日为此伤怀,不知是否因为日有所思,便夜有所梦。一日梦中,她竟听到一个哀婉的哭声,循声而去,那哭声是从家中祠堂传来的。天上无星无月,檐角挂的灯笼不知为何也黯淡得很,唯有祠堂中香烛的明光笼在画像上,可那画像却已空了,一个白衣女子正跪坐在画像前幽幽哭泣。

      “你是谁?”林婉走过去,那女子衣饰与画像上一模一样,却捂着脸,叫她看不清面容。

      那女子恍若不闻,只顾低头哀泣,哭声令人分外恻然,林婉又俯下身去轻轻摇她的胳膊:“姐姐,你是谁呀?为什么一直哭呢?”

      这时,那女子才拭了拭泪,抬头朝她看过来。那张满是泪痕的脸,赫然就是画像中人!

      “你是……钺姐姐?”林婉惊诧道。她此前跟着白钺去小宅,见过她沉睡不醒的原身,并非画像上的模样。她好奇追问,白钺却语焉不详。

      “我是白钺。”女子哀叹一声,“却不是你的那位‘钺姐姐’。”

      林婉正疑惑不解,那女子却轻轻在她额头上一点,她眼前景物恍然,接着便见到一片绵延仙山,云霭蒸腾,翠竹葱葱,两个白衣人正在竹林间相对舞剑,无需言语,却眉目含情,心有灵犀。他们的面容,正是哥哥和画像上的钺姐姐。

      “我与你哥哥,原本是青屿山上的修士,我们师兄妹二人青梅竹马,情谊深厚。”

      接着画面一转,是他们在某个满地枯骨残尸的深山中与一只巨大的白蛇作战。那满口腥风的巨蛇虽然可怖,可是二人默契非常,不出几个回合便将巨蛇斩于剑下。就在他们深入蛇巢解救被困百姓时,哥哥发现洞穴尽头的蛇窝里有一枚蛇蛋,正要一剑敲碎,被钺姐姐阻拦下来。

      “一年我们下山游历,遇到百姓求助,前去诛妖,那是一只极厉害的千年白九婴,盘踞一方食人无数。斩杀白蛇之后,我们发现了她的蛇蛋,我心生怜悯,便劝师兄把这枚蛋带回去,今后用仙门正道渡其向善,也少造一桩杀孽。”

      他们果真将蛇蛋带回仙山,不久后小蛇破壳,二人悉心喂养,小蛇一日日长大。哥哥与钺姐姐舞剑,它便在一旁摇着身子随之舞动,哥哥与钺姐姐看书,它便也装模作样攀着半个脑袋瞧,可总是瞧不了多久,便呼呼大睡起来。

      “我们给那条小蛇取名叫做‘阿虺’,将她悉心养大,教她仙法,只四十余年她便化成了人形。”

      那条叫做阿虺的小蛇摇身一变,竟是她此前所见的“钺姐姐”的模样!她依然伴着哥哥和钺姐姐,却总是悄悄躲在房顶上,躲在竹林后,用充满爱慕的眼神望着哥哥。可哥哥眼中只有钺姐姐,小蛇再三献殷勤,哥哥都置之不理,于是她竟然变成钺姐姐的样子潜到哥哥房中,想要引诱他。哥哥却识破了她的诡计,大发雷霆刺了她一剑,多亏钺姐姐及时赶来将他拦住,阿虺趁机逃跑了。

      “我未曾想到阿虺竟然对师兄心生爱慕,还做出如此荒唐之举,心痛至极,可到底也不忍心见她被师兄斩于剑下,便由得她逃下山去。这便是我此生最悔之事。”

      后来,哥哥依旧与钺姐姐仙山相伴,做一对神仙眷侣。可突然有一日天空瑞光大盛,云端飘飘然落下一位仙子,不知与哥哥说了什么,哥哥果断拒绝,甚至拔剑威胁仙子速速离开。

      “我与师兄情投意合,本欲结为道侣,可某日天仙下凡点化师兄,说他乃是龙神转世,因触犯天规而被剜去龙珠,待他轮回十世重结龙珠便可再登天位。今生他龙珠已成,应即刻归去。师兄舍不下我,决然拒绝了。”

      雷云汇聚,一道道凌厉的闪电无情地霹向这座世外桃源,山中的草木鸟兽,乃至其他的同门修士,在雷电下死的死,伤的伤。钺姐姐与哥哥垂泪争执,哥哥紧紧抱着钺姐姐不放,她却施了个仙法将哥哥打晕,留下书信黯然离去。

      “我也舍不下他。可天降雷刑,迫他速归,我不忍连累无辜,只能忍痛割爱。”

      哥哥醒来见到书信,伤心欲狂,下山寻找钺姐姐,可无论如何也寻不到她的踪迹,只能心如死灰地回到青屿山,闭关修炼。但他却不知,钺姐姐一直悄悄跟在不远处,望着他偷偷垂泪。

      “师兄终于修炼圆满,只待受过九道天雷,便可再登天位。我躲在一旁远观,只想此生诀别之际,再看他一眼。不想,阿虺却出现了。”

      哥哥郁愤悲戚地立在石台之上,那骇人的天雷一道道落下,眼见着已熬过七道,然而就在此时,那只叫做阿虺的白蛇却突然冲出来,化成钺姐姐的模样悲呼:“师兄莫走,我舍不得你!”哥哥心神一乱,那第八道雷便重伤了他,吐血倒地。钺姐姐情急之中舍身扑向第九道霹下的电光,化作飞灰,而哥哥,也因她挡下了这道雷,成功化为一条巨大的黑龙,被一道仙光接引至天宫。

      “我后来才知,阿虺当年逃下山去,却偶遇一只猫妖。那黑猫与阿虺的母亲是旧识,告知她当年我们斩杀蛇妖的真相。她原就因爱生恨,如此更是立誓报仇,一直潜伏在青屿山,其后得知师兄乃是龙神转世,便与黑猫密谋要夺他龙珠,趁他渡劫之时化成我的模样扰乱他心志。幸得我及时挡住天雷,师兄才得以平安归去。阿虺恼羞成怒,将我尚未散去的魂魄吞噬掉殆尽。”

      果真,那条面目狰狞的蛇妖将天空中散落的点点荧光吞进口中,与那黑猫万分不甘地下山去了。其后他们为非作歹,残害百姓,遭到修士围剿驱逐,逃亡到了江州城。

      “我虽遭她吞噬,万幸竟有半缕魂魄未被消解。后来他们到了江州城,竟然再次见到师兄。想来是他舍不下我,不信我就此陨灭,因而转世投生到了为我立祠的林家,想通过这一声声的祈愿将我唤回。我这半缕魂魄,便在阿虺的魂魄中被他唤醒。可我怕她察觉,不敢擅动,只能蛰伏起来。”

      那只蛇妖与黑猫在林家附近鬼祟窥探,查明情况,定下诡计,又用秘法藏起妖气,哄骗城中的小仙,自称是钺姐姐,并留在了白蛇祠。

      “阿虺对他的龙珠仍不死心,可又不敢贸然下手,于是像从前一样扮作我引诱师兄,只待骗取他信任,再假装命不久矣,哄他自剖龙珠为她续命。可叹我只有半缕残魂,奈她不得。她等了足足两年,又渐渐失去耐性,于是在你们祭拜天喜星君庙时,让那只黑猫化成猛虎冲出来,害你命悬一线,然后借疗伤之便,想要夺你魂魄,借你之口去哄骗你哥哥。”

      林婉听到面前的钺姐姐娓娓道来,周身血液都凉透了。祠堂内明亮的烛光不知何时也暗了下去,映得钺姐姐面颊上的泪痕戚戚闪动。

      “我岂能让她得手?于是暗地里用仙法破了她的妖术,导致她的七魄未能夺舍成功,三魂在你身上沉睡。可后来她又苏醒过来,依旧不死心,还想借你之口去欺骗你哥哥,说她命在旦夕,需他剖珠相救。”

      “怎么会是……这样?你……你骗人!她是好人,钺姐姐是好人!”林婉难以置信地摇头。

      “我才是你的钺姐姐啊!我守护了你哥哥两世,如今只剩半缕残魂,趁她归于原身之迹偷偷留在你身上,拼着这最后一口气告诉你真相。她是蛇妖,她要害你哥哥,你得告诉他啊!”钺姐姐抓住她的手苦苦哀求。

      “你骗人!你骗人!”林婉惊慌失措地将她的手甩开,捂着耳朵就往祠堂外跑去。外面是一片无尽的黑暗,不论她怎么跑都跑不到尽头,只有那一声声“她是蛇妖,她要害你哥哥,你得告诉他啊”不断回荡在耳畔。

      这个相同的梦,林婉连做了五日。她起初只当是自己癔症了,才会梦到这样荒唐透顶的事,可连做了五日,梦中的哭求一声比一声哀切,都快把她逼疯了。

      就在她第六日清晨从这个逼真的噩梦中逃脱时,林文浚的院子却又闹了起来。

      原来是那张眉儿半夜梦见一只白蛇咬死了林至孝,惊叫着醒来连忙去看啼哭的儿子。那梦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委实触目惊心,张眉儿抱着儿子连早膳都不曾进,好容易哄他睡着才略进几口回屋补眠,可不出一个时辰,林至孝白嫩的小脸竟然开始发青,呼吸也急促起来,任凭张眉儿怎么呼唤拍打也昏迷不醒。她慌得六神无主,还是王夫人闻讯叫人立刻去请大夫,并叫林文浚赶紧回府。然而大夫诊后也无计可施,满府乱得鸡飞狗跳,此时门外却来了个衣衫褴褛的青衣老道。

      那老道神神秘秘地在门口摆弄了几下罗盘,上前对守门的家丁行了个道礼:“贵府有蛇妖作祟,还请速速禀告你家主人。”

      焦头烂额的门丁早就没了主意,急慌慌跑进后院禀报。林文浚知家中供着位蛇仙,只当是无稽之谈,当即叫人轰走,可张眉儿听闻此事却不依不饶,定要将那位道长立刻请来。于是乎林府的仆人又乱哄哄奔出去寻人,三求五告地才将那位道长请回来。

      那道长果真有神通,只看了林至孝两眼,便以二指点在他额头上念念有词,又拿出一粒丹药让他服下。药刚下肚,林至孝的面色便缓和过来,发出中气十足的哭声。林文浚见状,心中大石落地,走上前来恭恭敬敬作揖行礼:“仙长大恩大德,林某没齿难忘!只是……鄙府祖上曾蒙一位蛇仙搭救,因此供奉在堂,这些年虽从未见过蛇仙显灵,可如今为何会有蛇妖作祟啊?”

      老道并不作答,只抬手示意他噤声,然后拿出罗盘捏了些叫人看不明白的法诀,接着便在罗盘的指引下直接探到祠堂门口。众人见此,更为信服。老道左右一观,了然于胸,收回罗盘,走到堂前花园的立石前,伸出二指,高深莫测地写了些什么。

      众人战战兢兢凑前一瞧,他虽随意以指书写,石面上却留下刀刻般劲透的四个字:鸠占鹊巢。

      众人还待请教,再回头时,哪里还有老道的身影?只在祠堂的香案上,多出一札厚厚的符纸,上书“驱妖”二字,张眉儿立刻吩咐仆人将这些府纸贴满全府。

      林婉躲在一旁看了这半日的闹剧,半身的血都凉了……

      待林深从武司回府,见府中贴满乱七八糟的黄符,又听仆人交代白日之事,气得冷笑。这脏心烂肺的乖儿子,自家小子吃坏了东西,偏要听信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臭道士妖言惑众,公然泼小钺脏水,简直可恨!他提着剑就欲往后院找林文浚算账,后又一想,真要闹起来,这一屋子蠢货都得轮番上阵同他纠缠,他自己嫌烦,对妹妹也不好,于是按下怒气,只将偏院里外的符撕了,且看他们再闹几天笑话吧。

      然而护崽心切的张眉儿早已草木皆兵,如雌狮一般不断巡视领地,见林三爷竟然将符纸撕掉,便不依不饶闹起来。林文浚自然不敢出头,她张眉儿三流九教出身,可是个豁的出去的角色,见打滚撒泼无果,竟取来一段白布,冲到偏院说要吊死在那棵李子树上,化成厉鬼也要护儿子平安。火冒三丈的三爷委实不好对着一位丧失理智的母亲发作,只好怫然冷哼,转身回屋重重关门,由得这帮蠢物再闹几天,只待明日去白蛇祠与小钺好生赔罪,让她莫要和蠢物一般见识。

      就在当晚,林婉又梦到了祠堂中的钺姐姐,这次她讲完那个故事,竟郑重其事对林婉叩拜三下,切切哀求:“丫头,我只余半缕残魂,苦撑至今已难以为继。你为何这般狠心,宁可袖手旁观任由他落入圈套,也不肯警示半句?他是自幼与你相伴,护你长大的亲哥哥啊!”

      “你骗人!钺姐姐千叮万嘱叫我不要和哥哥说她活不久了,她没有要骗哥哥的龙珠!是你在骗人!”林婉哭着不断摇头。

      “丫头,她是欲擒故纵啊!”钺姐姐急切的泪水如珠子般簌簌落下,“白日里你已听到她是蛇妖,妖物阴险狡诈,你且好好想想,你已有多少次忍不住想告知你哥哥她所谓的真相?”

      “不是这样的……你骗人……是你在骗人……”林婉抱着头缩成一团,几近崩溃。

      就这样哭了不知多久,林婉听到钺姐姐绝望地长叹一声,抬头见她又对自己叩拜三下,万念俱灰地苦求道:“丫头,我且去了。求你……救救你哥哥……”

      话音刚落,钺姐姐便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她面前了。

      “钺姐姐!”

      这次这个梦境,却没有等她在黑暗中逃到筋疲力尽方才结束,仿佛随着钺姐姐的彻底消失,便戛然而止了。林婉大叫着醒来,枕头已湿了一片,又蒙着被子不住啜泣,魂不附体地不知挨了多久,越发没了主意,鬼使神差爬起来偷偷去找哥哥,却见到他屋门大开,门上贴的驱妖符已烧成灰烬。她冲进屋中不见哥哥,只见被子随意掀开,外衣也挂在一边,竟像是被什么妖物从床上掳走了!

      林婉惊得浑身发颤,又连忙安慰自己,哥哥是龙神转世,那只蛇妖不敢伤他,所以只能用谎言欺骗。哥哥定然是被她哄去白蛇祠了!于是她抓上外衣就奔出林府,果真在白蛇祠见到已生生冻了半夜,既傻,又可怜的哥哥。

      ========

      林深听林婉哽咽着说完,脸上已毫无血色,牙齿微颤,声音嘶哑:“你说,她已经……去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林婉止不住地摇头哭泣。

      见她这痛苦不堪的模样,林深竟仿佛是想笑,可嘴角僵如死木,全然不听使唤,最后颓然摇头:“只是一个梦……做不得真,做不得真。”

      说罢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香案前,直愣愣地盯着“白蛇仙姑”的神牌,空洞的眼神逐渐发寒,凛声命令道:“你出来,解释清楚。”

      依旧无人作答。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出来,解释清楚。”林深森寒的眼神中,已经翻起了恨意。

      依旧,无人作答。

      林深最后看了那神牌一眼,缓缓转身拾起外衣,将妹妹扶起:“回吧。”

      ========

      林府近日的变故,白钺一无所知。她已沉睡半月,茯苓和郑大乾一直忙着在城外照管灾民,七宝老早以前就对林府避之不及,黄良往往在城郊一带活动,陀玄本就难得从山沟里出来,更何况已经冬眠,而翠舞这个耳报神,被她亲自支到盛京看热闹去了。

      毫无防备地在他面前现出妖身,她方寸大乱,更在他那骇人的杀意之下,只想得起来逃跑。晕头转向地不知跑到何处,见面前有条江,一头就栽进去藏起来,也不知泡了多久,身子冷了,酒也醒了,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全然懵掉了。

      等她爬上岸来,连一身的江水都想不起来去掉,就这么魂不附体地走回小宅,翠舞茯苓刚起,正满屋寻她,见她浑身滴水,神情恍惚,焦急地询问发生了何事。

      “我好像……闯祸了……”说罢她就呆愣愣往屋里走,在门口绊了一下都浑然不觉。

      就在此时,三人心中皆有所感应,尤其是白钺,脑中骤然一紧,仿佛意识到发生了何事。

      “白蛇祠?”翠舞惊道,“我去看看!”

      说罢喜鹊一拍翅膀,以灵力乘风倏然远去,茯苓也拉着晕头晕脑的白钺连忙跑出去,见到街上有人才想起来给自己施了个隐身术,并把白钺身上的水去掉。

      待二人赶到白蛇祠,翠舞却慌慌张张扑过来不许她们靠近。白钺越过挤在门口张望的路人往里一瞧,只见祠中一片狼藉,他们四人的神牌,竟全被劈碎了,而白蛇祠的大门上,赫然贴着七八张驱妖符。

      “他……干的?”白钺口中发苦,声音都滞住了。

      “不是不是!我……我没看到是谁干的!”翠舞扑来扑去地不断阻拦,白钺却魔怔似的,一步一步往祠门走去。在围观者的惊呼中,门上的黄符骤然烧了起来,同一时间这个神情恍然的女子身上竟然冒出一道道火光。

      “你别去呀!”隐着身的茯苓连忙拉她,翠舞也扑过来撕符。

      “不许撕!”白钺忍着浑身的剧痛,执拧地喝止翠舞。

      翠舞却哪里会听,茯苓也抢上来撕符,终于赶在那符只烧了两三分的时候全撕了下来,可原本就灵体衰竭的白钺,已摇摇晃晃站立不稳了。

      围观众人全然无法理解眼前的情景,惊叫着躲开,白钺却浑然不觉,转动僵硬的眼珠看向劈碎的木牌。

      断口干净利落,真是好剑法。

      “有本事……你杀了我……”

      白钺转过身来,直愣愣地向着林府的方向走了两步。

      她只是现出妖身而已,他竟然顷刻就翻脸无情。

      是啊,这小子,还是个蠢小子的时候,拿《白蛇传》的故事试探她,她险些没忍住收下那许宣的面人儿。

      那姓许的负心汉,得知娘子是妖,就是这般翻脸不认人的。

      “有本事,你杀了我。”

      白钺又走前两步,虚涩的声音有仿佛有了底气。

      她只是现出妖身而已,又未曾吃过人。

      纵使她犯过一些错,纵使那些错致使一些人无辜受到牵连,可她从未为非作歹去害人性命。

      她自己都命如残烛,还一直尽力在江州城救助百姓,他林家上下,有几人没承过她的情?他凭什么来毁她的祠?

      “有本事你杀了我!”

      怂蛇,大约还是怂吧。话虽说得这样狠,到底不敢找上门去,甚至一步都不敢再往前走,就这么脸面全无地当街大哭起来。

      她只是现出妖身而已。

      可他是重亥呀。

      他是容不下妖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8章 前尘迷梦难勘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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