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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镇宅一诺终成谶 ...

  •   絜钩一族是乃是火蝠,可伏三九却使不了任何火相的术法。他听说他的母亲是盲疽渊地底暗河里新生的一只水魅,尚且懵懂无识,本能地施放着魅惑人心的幻术,便被恰巧巡视领地的伏翳强占了去。后因灵体弱小,承载不住蝠王过强的血脉,孩儿还未足月的时候她便灵体消散了。伏翳最初还很看中这个美姬留下的儿子,耗费不少心血保住了伏三九的命。可是伏三九灵脉半火半水,相克相冲,既学不了絜钩一族的火相术法,也不会用水魅的水相之能,除了带一点毒,便只会些不入流的枝末小技,全然废物一只,伏翳有了新欢之后,便把这个排行三十九的儿子抛诸脑后了。

      伏三九不敢怨恨蝠王,便只能怨恨自己那弱小的母亲。水魅这种低贱的精怪就不该存活于世。

      直到鄞山血屠那日,伏三九才庆幸自己身负这卑贱的血脉。

      水魅遇水则生,除非耗尽体内水相之灵,是极难杀死的。

      那日他的“尸体”被随意扔在群妖的尸山之中,血液随雨水冲入山溪,流经小河,汇入槐江,竟重新凝聚了身体。他挣扎着爬上岸去,食尽一村人的血肉魂魄,终才恢复了大半。

      可他不知自己能何去何从,他从未离开过盲疽渊,也不知道伏翳陨落后,他们这样的丧家之犬该如何在人世间生存。漫无目的游荡之时,他偶遇一窝耳鼠,三叩九拜地要追随于他。一问之下才知,他们遭当地野仙驱逐,又闻茂州有蝠王正在集结兵马,想到絜钩与耳鼠同为蝠妖,虽强弱有如云泥,却血脉同源,便想着前去投靠。可他们妖力低微,一路东躲西藏,走了几个月也还在半道儿上。

      伏三九从未想过自己这只废物也能招来追随者,便分外受用地全都招揽了,又在他们的鼓动下不知死活地占山食人,结果引来附近的丹元宗围剿,只好带着幸存的几只耳鼠沿江仓皇东逃。那些耳鼠又道槐江尽头的江州城有几只修为低微的山野小仙,大王食之必然妖力大增,叫那些修士再不敢冒犯。伏三九不知他们是携怨报私,受了撺掇便来了江州城。

      耳鼠们施计引走了黄鼠狼,他追着落单的黑猫撕咬,却不知从哪儿钻出一只大龟,虽老迈不堪,但术法却恶心得很,龟壳上精光一闪,便涨出一道壳形屏障,将一猫一龟罩在其间,任凭他如何攻击都破不了。好在絜钩带毒,爪击之下那毒便透过龟壳上流转的灵气渗到老龟的灵脉中去了。

      就在双方耗战之时,伏三九忽听一声清喝:“老爷子退后!”接着那老龟裹紧身周屏障,带着黑猫往后一滚,然后他眼前便炸开一团茫茫水汽,极高的温度瞬间笼来。

      白钺知黄良一见黄玲儿遇险,定然脑子就丢了,路上就先让翠舞去找黄良,免他受到威胁便束手就擒,再赶来陀玄处见那蝙蝠果真已化形,想也没想就把金风玉露符丢了出去。

      蒸汽爆开的瞬间,那蝙蝠一声惨啸,却立时散开形体,化为无数只蝙蝠水影往后撤开,不待重新聚集,又乌泱泱地向她扑来。

      她现在只剩最后一符,对方既已满天散开,既不好以冰箭各个击破,又无法以一符定胜负,只好先化出冰壳抵御水蝠扑击,可除了能将扑来的水蝠冻滞些许,那被动的境况竟不比陀玄好到哪里去。

      正当她头疼喷吐在冰壳上的毒液要如何化解时,身上固魂的咒符却疯狂运转起来,仙镯中的仙气蹭蹭就被抽了十之二三。

      这是怎么回事?

      这玩意儿,在撕她的魂?!

      白钺立时吓得发懵,就在这犹豫不决的短短时间,镯中仙气又掉了两分!

      她只觉手足无措,脑中“嗡嗡”乱响,鬼使神差地想起白钧来。要是这贼道士在,定然会立刻找到破解之法……

      白钺摇头回过神来,隔着“喀啦”作响的冰壳看着外头影影憧憧的蝠影。

      这东西太邪门了,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

      白钺又纠结片刻,咬牙将扑朔钉拔了下来。

      伏三九今日真是诸事不利,那老龟的罩子邪门,不仅固若金汤,连普通的屏障隔绝不住的噬魂之术也能抵挡,这白九婴的冰壳子虽没有那样的功效,可也不知施了什么独门秘法,噬魂之术全然探不进魂魄分毫。好在这几只野仙都不怎么厉害,只要制服住这只白九婴,余下的便任他屠戮了。

      于是他将一半水蝠凝化聚集,剩余一半仍旧四散开,免被那邪门的蒸汽术法击中要害,然后聚灵成爪,奋力向冰壳抓去。

      就在此时,那冰壳却自内破开,一片白茫茫的冰雪带着妖风猛烈散开,冰屑飞溅,温度骤降,一支长矛似的狰狞冰棱自雪雾中急速向上生长,直直刺破伏三九挥下来的巨型水爪。

      伏三九立刻散开,扑入近旁原是陀玄栖身的小河中,再行钻出时,那原本已数量减少的水蝠又再次扑天而来。

      白钺看了眼四周的环境,秘音传问陀玄:“老爷子,你的罩子最大能放多大?扔多远?”

      “方圆二丈五,远三十丈六。”陀玄的声音慢慢吞吞。

      “一会儿你把我和蝙蝠一同罩住。”白钺环视那密密麻麻扑来的水蝠,接着御动冰雪往空中冲去。她一招吃遍天下的化烟为雨之术需将形神散开,如今魂魄不稳,自是不敢再用,只能用来不及凝成箭形的冰片急速射击扑近的蝙蝠。一蛇一蝠追击之间,山林中仿佛骤然升起一条空灵的白龙,龙头是不断绽放的碎冰雪沫,龙尾则是朦胧迷离的片片水影。

      待到空中视野开阔,白钺眼见水蝠全都追了上来,离那小河也有二十来丈远,便以迅捷的身法刁钻地绕圈躲闪,引诱那水蝠逐渐越聚越拢,然后传音陀玄:“罩起来!”

      一道带着些微金光的球形水幕将白钺和水蝠罩进其间,精纯仙力刺得她皮肤生疼。伏三九不知这只会闪躲的白九婴为何要将他二人同困罩中,只觉不妙,便也顾不得许多,发疯一样四面八方向她冲去。

      白钺及时凝化冰壳将自己包裹起来,低头开始施术,同一时间冰壳“喀啦”作响,瞬间裂痕遍布,镯中仙力又急速消耗,显见是那蝙蝠又开始撕扯她的魂魄。

      随着白钺掐动法诀,法罩内温度骤降,仿佛在炎炎夏季中挪过来一小片寒冬。

      雨冻云停之术。

      这是她能堪堪能掌握的最厉害的术法,她自己从未用过,从前在长生殿前逃跑时,为了拖住白钧,阿虺用过一次。

      穷途末路的伏三九更为疯狂地冲击着冰壳,冰屑纷飞,恍若盛夏晴空中出现了一轮巨大的冰月。法罩内温度早已降过了冰点,可仍未有停止之势。

      就在水蝠大多已化为冰晶坠落之时,白钺护身的冰壳终于碎开了口子,一只水蝠朝她冲来,又仿若无形地从背后穿了出去。

      晕眩间,她恍惚听见谁喊:“小钺住手!”

      谁?

      她恍然一眨眼,却见几只水蝠化作一个朦胧的身影,仿佛是……林深?

      “小钺,住手,我会死的!”少年脸上覆着冰雪,冻得嘴唇发紫。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在林府吗?

      随着另一只残破的水蝠冲过她的身体,她只觉得头晕目眩,难以思考,手上的法诀不禁停住。

      “小钺,停下。过来,我带你回青屿山。”少年露出鼓励的笑容,朝她伸过手来。

      青屿山……停下……

      不对!他不仅仅是林深,也不仅仅是石非卿,他是重亥啊!重亥怎么可能被她冻死?借她八百年修为,她能伤得到他分毫?

      这些是假的!是幻相!

      白钺回过神来,继续掐诀,冰雪漫漫的罩子渐渐变得澄澈,连空气都冻成了冰,落在罩子底部。为数不多水蝠更为疯狂地朝她冲击,她只觉得意识越发昏沉,眼前的景物已经模糊起来。

      “姐姐可真狠心。”

      白钺双手一抖,惊惶地睁大眼,却只看得到一片朦胧的红影。

      “你要叛我几次?杀我几回?”白钧慢慢显现在她面前,眼中满是怨恨。

      白钺手中的法诀又难以控制地慢了下来。

      “你既恨我,又何必用术法?亲手再在这里刺上一刀,岂不更解恨?”他缓缓抬手,重重指在心口。

      这些是幻相,是假的!

      白钺摇了摇头,闭上眼继续掐诀,可那些声音却依旧钻入脑海。

      “姐姐可真狠心。”

      “槐江之畔,我舍命救你,你却刺我一刀。”

      “我将最后一命给你,你却弃如敝履。”

      “如今后悔了,又占着我的东西,守着别人。”

      “姐姐,你是生性无情,还是独独对我一人狠心?”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白钺咬牙继续掐诀,似乎已经分不清是幻是真,直到脑海中的声音彻底消失,再睁眼时,整个法罩除了底部的冰渣,已澄净得纤尘不染。

      这时她才发觉眼下凝着什么冰冰凉的东西,伸手拂下几粒冰晶,楞楞地看了两眼,扔到罩子底下那堆冰屑里去了,然后又将那些冰屑凝成一团,让陀玄撤掉罩子,带着冰团落到地面。

      茯苓方才躲在不远处的土里,因为太过弱小,顾虑自己出来反是添麻烦,这会儿见战局已定,连忙跑过来看七宝。

      七宝被蝙蝠抓伤了好几道深深的口子,魂魄也被扯了好几下,虽万幸没有扯散,可也十分虚弱,抬眼看了看暴露妖气的白九婴,又闭眼懒得说话。

      白钺把大冰坨子交给陀玄暂且保管,老乌龟淡定地把冰坨子罩起来,也不问别的。白钺尴尬地杵了一阵,讪讪问:“呃……我是妖,你不惊奇吗?”

      “白姐姐是妖?”茯苓修为低,压根就没分辨出来。

      陀玄淡定地瞥二人一眼,慢腾腾道:“老夫见过的事情,能把你们的壳儿都吓飞。”

      说罢他就把头缩回壳里去了。

      茯苓倒是惊奇地多看了她几眼,又专心去治疗受伤的猫妖了。

      白钺咋舌来来回回看这一龟一猫一草药:你们这也太淡定了吧?

      这时翠舞带着黄良回来了,白钺上下打量几眼,还好,黄良虽然受了伤,倒也不严重,小丫头脸上蹭花了,没受别的伤,不然她现在可没余力再去救火。

      黄良正因为自己掉链子而心虚,正待作自我检讨,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疑惑地盯着白钺瞧了半天,讶然道:“小友是妖?”

      白钺讷讷应声,想到老黄鼠狼一向是最不服她的,怕是要闹起来。不想黄良只是缕着胡子盯了她半晌,纳罕道:“那你费尽周折扮作蛇仙,所图为何?”

      所图为何?

      她也不知道自己所图为何。

      续着兔尾巴一样短的命,偷偷守在一旁,想相认,又怯相认,心知肚明不该打扰,却又忍不住屡屡现身相扰,甚至完全搞不清楚该把他看作是谁,更搞不清楚自己这么待下去到底是想要什么。

      “呃……我就是闲——”

      “白姐姐跟你一样啦,就是想守着自己前世的爱侣!”碎嘴喜鹊抓住机会就嚷开了。

      白钺和黄良都大惊失色地瞪她一眼,黄良又转头去看黄玲儿,小丫头方才早已被吓蒙,显然没太注意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家伙这才松了口气,又转头神情复杂地看向白钺。七宝听见这话也抬了抬眼皮,意味深长地对着蛇妖笑哼一声,又闭目自顾恢复体力。茯苓平日里听翠舞叽喳,是早就知道的,转头给了白姐姐一个阳光满满的微笑以示支持,又专心疗伤去了。

      白钺尬得不行,好在这一地的野仙多少都受了伤,各自调息疗伤,白钺一个人走得远了些,略微调整一番,尽力压下不慎粘上了蝙蝠之毒,就着急要回白蛇祠去。她的魂魄本就不稳,方才被扯那两下子,镯中的仙气又用完了,再不快点补,怕是兔尾巴都得给剪掉了。

      她又回来吩咐翠舞:“这蝙蝠邪门得很,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冻全了杀透了,不过就算漏杀一些,他也元气大伤。你赶紧去一趟青屿山找浮玉峰的霍长老,就说青玉崖弟子抓住个蝠妖不知怎么处理,让他们来几个人看看。”

      翠舞得令立刻飞走了,白钺正待走,黄良却走过来犹豫再三道:“小友若是想化仙,不如去狐独山求一求,我听闻他们有法子。”

      白钺笑嘿嘿摆手:“不用不用,我去过。”

      七宝在不远处竖着耳朵听。他也早听过黄良提起这事,但狐独山路远,想来那样的仙山也不会轻易帮助来路不明的小妖。

      “他们果真不肯相助?”黄良问。

      “倒也不是……”白钺摇头尬笑。她总不能说她的丹就是被他们剖坏的吧?倒是严格来说,那也不是她的丹……

      白钺发觉七宝在偷听,思量片刻,便意有所指道:“他们那法子,要把妖丹剖出来受雷刑,实在是凶险。若非必要,妖也没有什么不好,行事无愧于心就好。”

      七宝又悄悄把耳朵转了回去,看那神气瞧着像是颇受打击。

      “看你一把年纪,还没有一个丫头看得通透。”一直不出声的陀玄缩在壳里闷声闷气地挖苦黄良。

      老家伙气得吹胡子瞪眼:“好,好,是老夫多管闲事!”说罢就气呼呼抱着黄玲儿走了。

      白钺全然没料到这群野仙竟能对她原是妖身一事这般淡定。兴许是有七宝在前,他们觉得既在一起行善,平日里又都仗义互助,便并不在意仙妖之别吧。倒是她自己狭隘了,回头还是摆一桌和大家好生说清楚吧。

      她咬着牙把扑朔钉钉了回去,连忙赶回白蛇祠,正急急将法阵中储蓄的灵气汇入镯中,忽然听见远处有些闹腾,凝神细辨,仿佛是林府。略一回想,今日好像是王夫人定下的归期,想来是主仆一众下马驻车搬运行李发出的声音,便也懒得管,只想快些注满仙气回去静养。又想到自己怕是又要一两个月不能动弹,好在林深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让他自己找林婉去管吧。

      可又过了一阵儿,白钺发觉那声音似乎越来越吵,还带着些惊呼,心中顿觉不妙,连忙收回镯子赶去察看,只见整个林府乱作一团,林文娴尖利的哭嚎声不绝于耳。她忙化成仆人模样,逮住一人问:“怎么回事?”

      那人急慌慌道:“天晓得怎么就窜出一只大蝙蝠和黑老虎惊了马,带着小姐的那辆车冲下山道,马车散了架把二小姐的腿压坏了!”

      白钺心头骤紧,又拽住那个抬脚就要走的仆人问:“四小姐呢?”

      “四小姐就摔了一下,没大事!你别挡我道啊,夫人让我去看大夫来没来!”仆人甩手就奔开了。

      白钺顺着林文娴的哭叫声寻了过去,躲在梁上一看,实是不妙。她胫骨从中折断,撑在肉里鼓起个紫黑色的血包,更要命的是,她原本左腿有疾,这伤在右腿,凭这些凡俗大夫的本事,就算接回去了,怕也是终身难以行走!

      林文娴仍在挣扎着凄厉哭叫,那声音听得人心颤。王夫人搂着她不住地哭喊着“孩儿啊”“孩儿啊”。她原不该舍近求远把林文娴带回家中,可早就慌了神。被惊动的林鸿正也在屋内焦心如焚地踱步。林文浚则在院外奔来奔去,不断呼喝仆人去看看大夫来没来。

      白钺这会儿体虚得很,可实在不忍袖手旁观,便暗暗化了灵气悄悄替那丫头止住几分疼,待那大夫来时,又配合他接骨的动作全力修复折断的胫骨。

      林府一众在底下忙活,白钺躲在梁上不遗余力相帮,直至天色已黑,林文娴躺在床上早哭不动了,又喝过安神的药,昏昏沉沉间觉得小腿坠胀疼痛,或许是已疼得麻木,竟还有一丝丝的痒。王夫人轻轻拍着女儿哄她睡觉,像是哄婴儿一般。林鸿正原本还在病中,体弱气衰,却又忧心忡忡地不忍回去休息,颓然坐在椅子上叹气。林文浚跟着大夫去煎药并询问后续养伤事宜。

      白钺镯中仙气几乎尽出,满额冷汗,林文娴这伤虽离痊愈还差着十万八千里,但也已尽力为之,浑身虚浮地长舒了一口气,正待回去,却听林鸿正问王夫人:“婉儿呢?怎地好一阵不见她?”

      王夫人漠不关心地答道:“不知。让她跟着周瑞家的坐另一车回来。”

      白钺一听,心中警铃大作,又见林鸿正急急拄拐走到门口叫来管家:“四小姐可回来了?”

      管家支支吾吾道:“好……好像没有,三少爷已经去接了。”

      林鸿正勃然大怒,挥杖喝斥管家赶紧派人去找,白钺听到此处已意识到事情大为不妙,也顾不上其他,忙顺着路往天喜星君庙的方向寻去。此时她灵气虚耗,固魂的咒符早已运转有滞,方才压下的一丝蝠毒也渐渐散发开,心脏也不知是因为心慌还是体虚,乱跳得没个章法。

      她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自责起来,怎么就随意问了两句,便大意疏忽了林婉呢?

      此时街上已无多少行人,她一眼便看见一人生疏地骑着马往回赶,定睛细看仿佛是周瑞的儿子。周瑞便是当初周姨娘带过来的一个远房亲戚,算作陪房。

      白钺忙又化作林府仆人的模样,拦住马问:“四小姐呢?怎地你一个人回来?”

      那人见她,哭丧着脸道:“四小姐……四小姐晕过去了!”

      “怎么回事?”白钺连忙拽住缰绳,免得这不会骑马的仆人掉下来。

      那人吓得话都说不利索,抓着马鞍急道:“夫人原本让四小姐跟着行李车一同回来,可刚走没多久,四小姐就吐起来,然后就倒下去一直抽搐,掐她人中也不醒,我们也不知怎么办,我娘就叫我赶紧回来找老爷。你们倒是快叫个大夫去啊!”

      白钺一听就知道坏了,林婉八成是碰坏了头,丢下缰绳倏一下就往前赶去。那人只见眼前白光一闪,哪里还有人影,吓得从马上栽了下去。

      白钺沿途急追,终于在天喜星君庙前五里处找到原地乱转的林府仆人,却不见林婉,又抓住周瑞家的问:“四小姐人在哪里?”

      周瑞家的哭丧着脸:“被……被三少爷带去庙里了。”

      白钺这才定下两分心。那天喜星君庙里住着些道士,虽非仙门修士,可治病救人应也有些法子。这家伙上辈子见她受伤就跟丢了脑子似的,这辈子好歹冷静多了。

      她也不再耽误,忙赶去天喜星君庙,刚寻到人在哪间禅房,还未来得及松气,却见林深跪在地上苦求那老道士:“道长,不管有没有救,求你好歹一试!”

      老道士为难万分:“贫道也回天乏术啊……”

      “好歹尽力一试!好歹尽力一试!”林深焦急得如同五内俱焚,全无尊严地磕头哀求,背上的伤口又破开渗血,白衣上尽是斑驳血痕。

      白钺隐在门口往林婉一瞧,那丫头口边尽是白沫,身体早已不抽搐,微张的口中几乎没有呼吸,肤色也已白中泛青了。

      坏了!

      白钺脑中急转。茯苓正在给七宝疗伤,离此处不远……不行,茯苓灵力低微,如今林婉命在旦夕,她都未必救得了,小茯苓哪里能行……青屿山?不行,青屿山太远了,根本赶不回去……还能怎么办?那个阵!白蛇祠里那个阵!她只布了聚灵的那一半,还有一半可续肉、体衰灭之相!用那个阵!

      跪在地上的林深忽然听见耳边有个冷浸浸声音:“去白蛇祠。”他闻声抬头一望,只见一道白色的残影消失在门外,再转头一看,妹妹已消失不见,愣神一瞬,立刻会过意来,爬起来就往外追赶去,留下误以为自己眼花的老道士目瞪口呆地立在原地。

      白钺抱着林婉往回急赶,镯中仙力在方才救林文娴时已几乎耗尽,飞到半路都险些支持不住,好容易冲进白蛇祠中,意识都模糊起来。

      她再去确认了一下林婉的状况,连脉搏都摸不出来了,也不敢再耽误,直接咬破指头,以血去画剩下的半个阵,直至画完才忽然意识过来:这个续命之阵,是续己之命,需要林婉亲自运转。可这丫头已然这幅光景,又全然不懂修道之法,怎么可能运转得了这个阵?

      完了!她救不了!

      白钺脑中嗡嗡作响,极力思索破解之法。

      为今之计,兴许只能用附身之术,附到林婉身上运转法阵?可附身之术本就极损神魂,更何况是她如今这种状况,怕是离魂之后就再回不去躯体,自此魂散了!

      可是……必须救啊!

      白钺万分纠结地闭目苦思,想起这场祸事,怕也是因她一时心软放走了耳鼠才引来蝠妖,又想起林深方才那副哀恸苦求的模样,又想起兄妹二人平日里苦中作乐的情景,又想到小丫头跟自己学医时讨喜的笑脸。

      必须救啊!

      白钺咬牙把扑朔钉拔下随手扔在一边,离魂附身在林婉身上,果真刚一附上,林婉的身体和魂魄便本能地排斥她,她的魂魄如被灼烧一样疼痛。

      白钺忙与林婉惊惶无措的魂魄沟通:“小丫头,不要抵抗,我是素月,我来救你!”

      “素月救我!救我!我不想死!我舍不得哥哥!我不想死!”林婉无助地哭道。

      “冷静些!我是神仙,我能救你,不要抵抗,不要害怕!”白钺竭力安抚下哭泣的林婉,忍着魂魄灼烧的剧痛牵引着林婉的身体坐到法阵中心,捏诀低诵引动阵法。

      她的意识越发模糊,好几次都要直接晕过去,脑中似乎乱成一片,各种思绪揉在一起,却又似乎异常清醒,只专注在运转法阵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在法阵中攒下的仙气一丝不剩,林婉这伤,她也无余力判定到底有没有救过来,恍恍惚惚留下一句:“帮我……照顾好你哥。”

      说罢她连忙返回原身,几乎控制不住身体,匆匆化回小蛇的模样想躲到香案底下去,可软绵绵地爬了几下,还是失去了意识。

      命运总是残酷而严苛,不该你拿的东西,一分都留不住。

      这个阵如是,林深亦如是。

      好在,她原本尚未做好离别的准备,如今,倒不用准备,徒受折磨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5章 镇宅一诺终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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