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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活捉两只二刺猿 ...
淡粉色的药膏如凝脂般莹润,白钧用修长的手指自药盒中挑起一小块,在小白胸口的疤痕上极有耐心地轻揉着。
她微敞着衣衫,玉体横陈,他却仿佛一丝邪念也无,像是在养护一具精巧的人偶。
她是他最后的杰作,他不愿她留下任何瑕疵。
他原以为能留住一些假的死物也是好的。当你一无所有,抓心挠肝地想留住些什么的时候,能抓住一些死物也是好的。
可人性的底色便是贪得无厌,当你拥有一个难以捉摸而妙趣横生的活物,那些经年不腐的死物纵使再精巧,也只能叫做玩意儿,不值得留恋了。
他时而会悔当初的抉择,时而又不悔,他原本还有一次机会,可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就只剩她了,他已经没得选了。
他没疯。
当时,大概只是有些生气,再加些头脑发热罢了。
他将她的衣衫轻轻合拢,盖上被子,俯身轻吻她冰凉的额头,然后往香炉里添了些迷药,悄声出了门,站在院中望向盛京城中那座高塔,又拿出纳戒中的镜子。
镜面已裂为两半。
兴许是古籍记载有误,兴许是他急于求成,兴许是她执念太深。
总之,这面镜子是无法再用了。大约,只能去同黎璎姬做剩下的交易。
他其实并不在意这丹药能否炼成,只是这是他定好了要与她一起完成的事情。寻纪岚君,救宋元,前者是他们原本约好的,后者,是他认为她想要做的。
他计划好了,有许多事情,他们要一起去做。她喜动,天暖的时候便一同去这万丈红尘寻奇探险,寻欢作乐。他好静,天冷的时候便一起窝在经年园闲谈静读,对酒当歌。还有那条鲥鱼,那日他满心欢喜蒸的那条鲥鱼,她还欠他一句由衷的夸赞。还有那句“虚假的亲人”,那些诛心之言,他还在等她一声真心的道歉。
修仙分明益处良多,寿更长,力量更强,噩梦般的记忆再度复苏之时,他也不会因承受不住这可怕的妖力而迅速衰亡,他便有许多事情可以去做,许多心愿可以去了。
从前为何如此愚钝?白九灵邀他修道,他不应,白九墟授他仙法,他亦不学。若他肯早早了却红尘,归于丹元宗潜心修道,兴许,那一世又一世的亲人,就不会无辜惨死,兴许,他也能活得够长,还能听她叫自己一声师伯。
爹爹那个不成器的小家伙,他也一定会好好关照他,不让旁人排挤轻视他,他兴许就不会自寻短见了吧。
兴许……哪有兴许?
不论几度夺舍重生,结局都是殊途同归!
唯有她,如今不同了。
他只剩她了,不论她有多狠心,他没得选了。
========
小白已许久没在梦中感受到如此压抑,在五绝山和鹊山的时候,那些混乱的痛苦紧追着她,或是她自己紧追着这些痛苦不放,脑中总有一声又一声的叹息,叹得她头疼,心也疼,全身都疼。
后来那些叹息就慢慢止歇了,梦境也填上了瑰丽的色彩。
可如今那些叫人听不真切的叹息似乎又回来了。
她不想听。
她头疼!她不想听!
闭嘴!闭嘴!闭嘴!
小白蓦地睁开了眼。
眼前一片昏暗,半丝月光照了进来,轻丝织就的床幔透出冷色的清光。
这是哪里?自己这是怎么了?右手怎么会那么暖?
她缓缓转动眼珠,见到床边靠着一个人影,是他正握着她的手。
她想出声,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来,只能略微动了动手指。
“醒了?”白钧立刻醒过来。
“我……”她艰难地开口。
“别出声。”白钧轻抚了抚她的脸颊,然后起身点上油灯,斟了一盏温水,将她扶在臂弯里,喂她喝了些水。
喉咙里的烧灼感终于得到缓解,她神情恍惚地转头看他:“我怎么了?”
“你不慎跌入蜃境中,被我误伤,是我不好。”他将茶盏放到一边,柔声补了一句,“不许生气。”
看着他熟悉的笑颜,小白茫然蹙起了眉,低下头去,沉默半晌,忽然问:“石非卿,是谁?”
白钧挂笑的唇角微不可见地往下一扯:“一个,对你始乱终弃的,薄情郎。”
她只觉得心脏被狠狠捏了一下,红着眼眶无助地问:“为什么我会不记得这个人?”
“你执迷不悟,为他一错再错,几乎葬送了性命。我想,你是情伤至深,再不愿想起了吧。”白钧面上依旧带笑,眼神却越来越冷。
小白努力地回想着,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不自觉地抓住被角,惴惴不安地问:“我是因为他,才堕入妖道的么?”
“算是吧。”白钧似乎不愿再谈论这个话题,又将她轻轻扶着躺下,起身将茶盏端走。
她忽然抓住他的袖角,急急问:“浮玉峰在哪儿?”
白钧缓缓转过身来,一言不发地俯视着她。
“浮玉峰在哪儿?远么?”她惶然无助地看着他,“你可以带我去看看么?”
看着他隐隐不悦的面色,小白声音小了下去:“你要是忙着炼丹,那你告诉我在哪儿,我自己去……”
“姐姐。”他的笑容如同僵硬的面具,“你都不问我一句,在蜃境中可有受伤?”
“我……”小白愣了愣,眼泪缓缓涌出来,“对不起……”
他忽然不想再替她拭泪了,端着茶盏放到桌上,轻声出了门,孤零零地站在院中。
石非卿……
他忽然冷笑一声。
当初,他回到丹元宗,却得到白安仁自尽的消息,那些可怕的噩梦便在哀痛欲绝中再度袭来。
他想起来自己是谁,石非卿是谁。
而那时石非卿废尽修为,刚重修到元婴境,他却已经是分神了。
这是他漫长的一生中,头一次强过他的时候。
他想过,拼死冲到禁地中,将他撕个粉碎,将这个欺师灭祖,屠戮同族,害自己不生不死的叛徒撕个粉碎!
可是他知她深陷情障,一心全系在那个叛徒身上。
他害怕他死了,她便再无生志,同白安仁那般万念俱灰,自绝于世。
他已经疯过三回了,疯够了,恨倦了,如今他只想要一分陪伴,半丝温暖,少许宽慰,别的,都算了吧。
且放他一马,让他重归天位,再去做那条万世蒙羞的狗吧!
是啊,他也曾同黎宸钰一般,顾虑重重,心慈手软。
而她也同黎璎姬一般,一意孤行,薄情寡义。
========
沉腻的龙涎香夹杂着浓重的药味,熏得黎璎姬脑中发昏。她化作高宣的样子,正咬着笔头趴在书案冥思苦想。
狐独山又出了乱子,阿钰已经赶回去了,而那条小白蛇拿过来的半张阵,果真行得通。
宣郎,有救。
她已经扮作他的样子称病罢朝多日,现在她需要做的,就是在带着他隐遁渊海之前,把他的江山稳妥交付到继承人手中。
他同皇后有一个儿子,可她记得他说过,后族势力过大,令人忌惮。如果把江山交到年幼的皇子手中,那会不会导致外戚专权,天子掣肘,乃至权臣篡位呢?
黎璎姬又扔掉一张写废的遗诏,看了看桌上成摞的折子。
头疼。她想回雨师庙去了。
宣郎虽然被她的幻术魇住,一时想不起来他的江山,可她不想把这些讨厌的折子抱到他跟前去。等他们去了渊海,远离这些红尘俗事,此生蹉跎的岁月,再慢慢补偿吧。
她与他初见时,他还是个自负的翩翩少年。
那时她师从红鸾星君,学有所成下凡游玩,正逢凡间帝王秋狝,而那个意气风发的太子,少年心性,催着汗血宝马追着一只白狐深入山林,将后头的侍卫都甩开了。
正在林中小憩的她撞见这一幕,现身救下白狐,张牙舞爪地将那匹宝马惊得掀下主人掉头就跑。
看见她的狐尾,他分明怕得要死,摔了一身的泥,却挺着身子强作威严。
“喂,别装了,我看你怕得都快哭了。”她笑他。
“孤是太子,孤有龙气,不惧邪魔妖祟!”他梗着脖子。
“龙未必见得是真龙,瞎子倒真是个瞎子。”她噗嗤一声娇嗔地笑,他红了脸。
“喂,不许再欺负我狐族,不然我同龙王吹吹风,叫你中原三年不下雨。”她一戳他的额头,消失不见了。
后来她回了狐独山,凭着在红鸾星君那里学的三脚猫功夫乱牵红线,着实给哥哥添了不少乱子。
她确实是有些不懂事的。那时哥哥同嫂嫂仙妖相恋,嫂嫂为了名正言顺嫁入黎家,求哥哥将她的妖丹转为仙丹。
可由妖化仙哪能那么容易?是需要先剖出妖丹,放在悔罪台上受三道雷刑的。
嫂嫂虽然如愿以偿化了仙,可受损太重,身子一直不大好。
但她娇纵惯了,有大哥护着,而阿钰,与她双生降世,不过是她心急先出来,白担了姐姐的名头,懂事的阿钰反倒像她的二哥。两个“哥哥”纵着,她自小就是狐独山最摔不得说不得的姑奶奶。
有一回她闹得太不像话,那日正好嫂嫂的情形不太好,哥哥便黑着脸训斥了她几句,阿钰竟也不帮她,她一气之下就跑出狐独山,在人间游历了三个月,正巧路过盛京城,想起从前那个少年,便心血来潮落入东宫瞧瞧。
这一瞧还真瞧了个热闹,他正巧把一个少女气得梨花带雨,却还自负地摆着一张臭脸。
“孤不喜女子太过娇纵。”他夺过她手中那副剪坏的画,转身就走。
“宣哥哥,我就是气不过。我们分明已经定过亲了,你却终日只知对着这幅画。她到底是哪里的狐媚子,把你的魂都夺去了?”少女拽着他的袖子嘤嘤地哭。
“定亲又如何,你就一定能嫁进来么?”少年不为所动地睨了少女一眼,抽回袖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在一旁瞧着好笑,仔细一看,两人的红线是快散了。叫他从前得罪自己,还说自己是妖,她偏把他和这个他不喜欢的女子牵在一起。
使完坏,她又偷偷跟了过去。少年回到房中,将剪坏的画小心铺开,视若珍宝地描摹着画中人的面庞。
她还当他画的是哪里的狐媚子。就是狐独山她这只狐媚子!
她心情大好,连带着对大哥也不气了,又玩了一个月便回了狐独山。
后来嫂嫂还是撒手人寰,哥哥也失踪了,若不是阿钰从小跟着哥哥勤勉修炼,那些个长老恐怕是真要把他们赶下狐王的位子。
哥哥失踪前,同一个可疑人密会过,被她悄悄撞见。狐独山大局稳妥以后,她便下山寻找线索,可几年过去也一无所获。
后来她又从盛京路过,心血来潮想去瞧一瞧那个少年。他已经长大,登基做了皇帝,正同皇后用膳。
“皇上,御书房里挂的那幅画,还是取下来吧,大臣们见了恐又得上书。”皇后小心翼翼地开口。
他将筷子不轻不重地一放,不怒自威:“皇后如今果真稳重不少,不用剪刀,学会勾连外臣了。”
皇后惶恐地起身跪地,他却一言不发地走了。
她仔细一瞧,难道是她学艺不精?这两人的红线竟然又散了。
他独自回到御书房,堆满折子的书案前,果真挂着一幅画,不知是重画过了几回,竟都不太像她了。
这家伙,不会是爱上她了吧?
她心中突突地乱跳,跑了。
后来她又四处寻觅了两年,仍旧不见哥哥的踪迹,每次路过盛京城,她便总去瞧瞧他。
当皇帝可真是累得慌啊。从前哥哥要管好狐独山,每天都一堆鸡毛蒜皮的烂事,管一个天下那么多人,岂不是头都得秃?
好在他虽然时常熬夜批折子,头还是没秃的,不然她就不稀得来偷看一个丑秃子了。
他有时批得累了,会揉一揉额头,然后抬头看着那幅画笑,接着继续埋头批那一摞摞的折子。
这样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她可得替天下苍生好生犒劳犒劳。
于是有一回,她附身在画中,对他嫣然一笑。
他立刻撑着桌案站起来,碰掉了一地的折子,快步走过来,不可置信地伸手抚向画中人的面庞。
太热情了!
她又跑了。
再后来,狐独山有阿钰坐镇,似乎也出不了大乱子,她便总是往盛京城跑。
她附在画中的次数多了,胆子也就大了。一开始只是微笑,后来转转头,扭扭身子,还有一回把尾巴抖出来,对他张牙舞爪地做鬼脸。
他见的次数多了,也就越来越淡定,总是隔着桌案上垒得高高的折子对着她沉静地笑,偶尔也会取下画来,满目柔情地轻抚画中人的面庞。
太热情了!
她回回都落荒而逃。
可是不久后,她流连凡尘的事情让某些心怀不轨的长老得知,暗通妖物暗害她。
这日她正附在画中,打算化一把弓出来,往他脑门上射一支墨箭。
谁叫他批了半夜的折子也不看她一眼!
就在此时,几只虎妖攻了进来,她在画中脱身不及,被狠狠咬伤。
她害怕牵连他,拖着伤躯往急急外跑去,那些妖轮番撕咬,她很快便倒在血泊之中。
忽然,她被谁护在怀中。
“你走啊,这些是妖,你这凡人不要命了?”她推他。
“朕是天子,朕有龙气,不惧邪魔妖祟!”他一只手护着她,一只手拔出剑来,像当初那个少年,明明怕得要死,却故作威严。
龙未必见得是真龙,瞎子倒也不是瞎子,傻子却真是个傻子。
还好阿钰来得及时。
但那天还是死了人,几个赶过来护驾的侍卫。他也受了重伤。
她不该胡闹的。
她愧悔不堪地回了狐独山,兢兢业业地牵红线,给山中的仙兽保一段好姻缘,让他们念着黎二殿下的好,连带着对黎三殿下也诚心拥戴些。
看着别人终成眷属,她想他了。
就这样在思念中煎熬了三年,她终于再度偷偷溜回盛京城。
他竟在御书房里喝酒,醉眼朦胧地趴在书案上画画。墙上挂着许多幅画,皆是同一个人,一颦一笑,风情各异。
原先那幅画毁了。
他们说那日御书房冲进来几只猛虎伤人,画也被撕碎了。
他分明记得不是这样的。
可那么离奇的事情,怎么会是真的呢?
可她在画中同他嬉笑,这般离奇的事情,分明又是真的。
他又画了她。可她再也不动了。
他以为是自己画得有偏差,又凭着记忆画了几幅,可她就是不动了。
她不再笑了,不再扭过后脑勺不让他看脸,不再颐指气使地指他,不再故意抖着尾巴吓唬他,像初遇时那样。
笑杀襄王凡俗骨,妄生狂梦臆仙踪!
他的神女已弃他而去,他只能一幅又一幅地画她,挂满整面墙,假装她还在同他嬉闹。
今日喝多了,画得不好。
他将画卷了起来,醉醺醺地拾起碰到地上的折子,喝了两口醒酒汤,撑着头看折子。
“折子折子,就知道看折子。”她抱怨。
他撑着桌子站起来,像头一次看到画动了一样,碰掉一地的折子,快步冲了过来,将她抱在怀中。
那晚她分明没有喝酒,她却像他一样醉了。
散了一地的折子真是讨厌,硌得慌。
她缩在他醉沉沉的怀中,心想:这回是真闯祸了。
虽说仙凡偷恋也并非大过,可他终归是天子,她总不能正大光明地跟凡间帝王来一场旷世奇恋吧?
可她离不了他了,只能找个低调的身份,长久地伴他一世。
她造了个假身世,使了些幻化的银子,将自己塞进万寿宴献舞的舞女中。
狐媚子魅惑男人的把戏样样精通,她婀娜曼舞,故意将那面纱似撩非撩,他高坐在御座上,目沉如水,不见波光。
“封美人,赐燕语阁。”他不露形色地将她一指,藏起了眼中的火。
万寿宴的礼节拖沓冗长,她被宫人先行一步送去了燕语阁,泡在满是花瓣的池子里。
水都泡冷了,他才醉步而来。
“宣郎。”她媚骨如酥地自水中半撑起身子。
“你受谁人指使?”回应她的却是明晃晃的剑锋。
她下巴都惊掉了。
他挪开剑锋,蹙眉俯身,粗暴地捏起她的下巴,眯着眼端详:“难为能找来如此相似的。”
然后她就被禁足了。
龙未必见得是真龙,倒的确是个傻子,还瞎!
她被禁足不许出去,可别人没被禁足不许进来。
天亮刘皇后就气势汹汹来治她侍圣不恭之罪,罚她每日抄女诫十个时辰,还派了两个宫女轮番监视。
唉,她自己乱牵的红线,报应!
她用幻术魇着宫女,成天在燕语阁里斗雀吃葡萄,天黑了再拿术法乱抄一通应付了事。
她在等他来道歉。
狐王二殿下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她抄了半月,终于等来了他。她刚刚装作睡眼惺忪地送走了监工,他却独自前来,盯着她化出来的黑眼圈:“苦肉计若想演得真,不如让皇后罚你每日跪十个时辰。”
这人当真好笑,对着画傻里傻气,对着活人却疑神疑鬼!
“哦,那你自己同她去说吧,我要睡了。”她转身回屋。
“你不懂规矩么?”他拽住她的胳膊。
“哪里的规矩是不许人睡觉的?”她蔑了他一眼。
他沉着脸,半晌:“朕不喜女子太过娇纵。”
“口是心非。”她哼着气,趾高气昂地回屋去了,留他一个人愣在原地。
她成天在画里跟他蹬鼻子上脸的时候,他不也很上头的嘛。
她仍旧被禁足。
旁人都当她是只可怜的金丝雀,被困在笼中。她却觉得他像只可怜的野猫子,戒心重得要死,成天在门外徘徊,被她拿食物诱着,想进又不敢进。
狐媚子就没有勾不到的人,走着瞧!
“你的背景很干净。”他看着她悠闲地荡着秋千,翻动的红裙灿若牡丹。
越干净,越可疑。
“哦。”能不干净么?仙狐下凡,送你一段好姻缘,奈何你瞎!
“欲情故纵的把戏,你玩够了么?”他伸手停住秋千。
“宣郎再这样凶,璎儿可就不理你了。”她仰着脸,娇俏的神气同画中一模一样。
不管是谁派她来的,不管是谁教她的这些把戏,他不管了,都不管了!
快到最后一步的时候他却突然跑了,穿上衣服就落荒而逃,跑回御书房,对着满墙的画发了一夜的呆。
龙未必见得是真龙,傻子倒真是个傻子,对着活人不敢敞开心扉,却独独只认画。
算了,自己选的傻子,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后来,他解了她的禁足,偶尔也来看她,离得远远的,像她会吃人似的。
夜里她就附到画中,不再乱动乱笑,只静静瞧他批折子。
有时他会同画中的她说话,南方的水灾,幼年的窘事,今日办的贪官,中午吃的膳食,北方不顺的战事,皇子新学的书,虽然她不大乐意听这个。
她渐渐明白他为何会对旁人戒心深重。
父王早逝,他少年登基,国丈刘相却权欲熏心,将他当做傀儡。年轻气盛时,他想要扶持一门忠勇的镇北将军与之对抗,却太过冒进,只能眼睁睁看着奸佞勾结,构陷忠良,还被逼着下了那道诛灭满门的圣旨。
他仍是当初那个少年,分明心中惧怕,却挺着身子,在妖邪环伺中故作威严,步步为营,将权力从外戚手中一分分夺回,不能犯任何错,也逐渐不再信任何人。
每个帝王最后大抵都免不了沦为孤家寡人,而画中的她,大概是他在心底留给自己的最后一方桃源吧。
但是没关系,她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从画中走出来,真真正正走进这人枯萎的心里去。
她以为她有大把的时间。
但是她没有。
入秋的时候他染了咳疾,璎美人日日亲手为他熬雪梨羹,他每日来燕语阁看她的时候会略进半盏,然后什么话也不说,就走了。
可是他的咳疾却并不见好。
璎美人的雪梨羹,是加了小料放了仙丹的,怎么会不好呢?
这时候阿钰来了。
阿钰从前也总来,劝她回去。
她不听,说自己只愿陪伴他一世,今生缘尽,她就不带遗憾地回狐独山去。
这次阿钰的脸色却特别难看。
“阿姐,你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阿钰告诉了她真相。
原来,他的祖父在祭天之时,因年迈神衰,在冗长繁琐的祭典上打了个盹,误了仪式,天庭罚其不恭,便下旨减去他后人的寿数:高氏后三世为帝者,皆壮年病衰,三十而亡。
所以他的父王早逝,而他也大限将至。
天道总是这样,它叫你守规矩,你就得守规矩,不管这规矩有多无理无情。
可是她不甘心。
明明可以相伴一世的。她要的并不多,凡人的一世,短短三五十年而已啊!
她分明正一步步从画里走出来,走到他身边,他分明也正一步步从画里走出来,走到她身边。
昨日,他还主动过问了自己一句:入冬的炭火可有被克扣?
她不甘心。
开春他的咳疾越发严重,甚至偶有咳血。他在寝宫养疾,也不来燕语阁了,她便日日带着雪梨羹去见他,他也仍会用上几口。
今日他却只进了一口,眉头皱成一团:“若非是叫人验过,朕是真以为璎美人要下毒弑君。”
哟,合着她每天倒掉的那半盏残羹,他还偷偷找人验?
“这般难以下咽,今后别再送了。”他臭着脸把小料加得都变了色的雪梨羹推回来。
可是不送雪梨羹,她又以什么借口来呢?
“朕近日头痛难眠,你若真心侍疾,不如每日亥时过来读一读诗。”他说完,又补了一句,“伺候朕安寝,就自行回去。”
欠揍!都快死的人了,还这么欠揍!
她日日来读诗,龙涎香熏得人昏昏欲睡,看着烛光下他逐渐枯萎的睡颜,她想:罢了吧,纵然襄王有梦,神女有心,可煌煌天道横在中间,也只能罢了啊。
一日,她轻声读着诗,他安然睡去,她翻过一页,却掉出来一张诗笺。
何事神仙九天上,人间眸就楚襄王?
她讶然抬头,却见到他正静静看她。
“从前误把璎儿当做妖,是朕的不是。”他虚弱地撑起身体,恍恍然抚着她的脸颊,“邪魔妖祟畏惧龙气,不敢近身。璎儿肯来到朕身边,自然是九天上的神女。”
她该如何作答呢?神女有心,可天道无情,如今你虽认出我来,却只能一别生死两茫茫!
“神女可是受朕真情所感,故而化作璎儿下凡相伴?”他急切地握住她的手,“你既与她这般相似,你回答朕,朕半生痴情,她可曾知晓?不求青睐,但求知晓!你回答朕!”
原来,这瞎龙并非是突然开了眼,只是病得糊涂,或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便不管不顾了。
“龙未必见得是真龙,瞎子倒真是个瞎子。我分明就在你面前,你却认不出来。”她不愿再隐瞒,化出尾巴。这耀武扬威的尾巴如今十分温顺,握在掌心只觉柔软。
“朕原以为,璎儿是怪朕醉梦之中对你无礼,才再不肯现身。”他痴痴地笑,“可璎儿也好生娇纵顽皮,欺朕肉眼无识,存心戏弄,偏不肯以真身示人。朕不喜女子骄纵,可偏偏奈你莫何。”
看着她泪眼婆娑,他心疼,倾过身子想吻她,却忍不住咳了起来,别过头掩住口,手心又见了血。
“璎儿入梦,可是来渡我成仙,今后千秋万载,长相厮守?”他神情恍惚地躺了回去,面带微笑缓缓合眼。
哪有今后?哪有厮守?傻子,你会入地府,下黄泉,走过奈何桥,饮下孟婆汤,再度轮回,世上就再无宣郎,止余璎姬一人念念不忘!
她不甘心。天道无理无情,她便要逆天而为!
她想起恍惚听过的一个传闻。当年大妖相柳并未伏诛,一直如幽魂一般在凡间游荡,而曾经引起天下动荡朝代倾覆的温小阑,便是他的化身。
有人说,天界急召那条黑龙归位,也是想让他将其擒回,再度镇压在轮回井下。
她从前读过红鸾星君书库中的那个本子,不知是哪个闲人杜撰。可她对那段荡气回肠的故事心生向往,曾寻着故事找过戾帝的坟墓。他果真并没有死在琼珠阁,而是到了东海小岛隐居,安然辞世,他的墓旁就是温小阑的衣冠冢。
雨师庙中留存有一个残阵,也分明是以供奉之力续命的。
温小阑绝不是凡人。
还有,哥哥失踪前密会的那个神秘人,便自称相柳。
这些,都对得上。
宣郎,有救。
哪怕只有万中存一的机会,她也要全力一搏。
这章抖了个机灵:一个玩手办,一个吸纸片人,妥妥二刺猿了。
鹿时远的故事在第21章《化命为牢叹鹿郎》末尾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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