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3、除恶论道见分歧 ...

  •   小白最近噩梦做得少了,酣睡一天,醒来的时候日已西斜,迷迷糊糊地往下一瞧,见白钧正在临窗看书。

      他惬意地斜倚在窗边,带着一段慵懒却不颓唐的风流,眉骨与鼻梁在暖光中投下轮廓暧昧的阴影,低垂的睫毛被日辉渡上一层朦胧的浅金,轻抿的嘴角含着半丝惯常的微弧,修长的手指一页页缓缓翻过透亮的书页,发出细微的“哗哗”声,与窗外隐隐飘来的尘世喧嚣交织到一起,衬得屋内越发安谧。

      她趴在梁上呆呆地瞧了好一阵,白钧翻完最后一页,不经意地抬头望了眼房梁,正好与她目光相触,小白忙游开视线:“呃……我睡过头了你也不叫我。”

      “姐姐难得睡得安稳,不忍扰了你的清梦。”白钧笑着眼波一转,透出一丝狡黠,“况且你的梦呓,听着也着实有趣。”

      “啊?我说什么了?”小白大窘。

      “你仿佛叫了我的名字,还说了些什么来着……小痣……惹人怜?”白钧认真思索着。

      小白瞠目结舌地呆在梁上,她可不记得梦到过这些不可描述的内容啊!

      看着她烧红的脸,白钧暗暗一笑:“快下来吧,再晚就没得评书听了。”

      小白在梁上磨蹭了好一阵,脸上的红晕消了才肯爬下来,白钧又替她理了理头发,化作那副商人的面貌,牵着她进了一家评书馆,寻了二楼的雅座。

      他二人来得晚,老先生今日一回已然说完,不过却有一位新来的女先儿开生面,抱着三弦弹说新故事。

      故事讲的是一位木姓的少年,他乃是“仰止”镖行的少当家,于一次走镖途中恰逢叛乱,机缘巧合救下了镇南老将军。老将军见少年英武神俊,很是赞赏,正欲说服他从军报国,却在见到他家镖旗时,老泪纵横。原来少年家中那位“入赘”的父亲,并非籍籍无名之徒,正是镇南老将军的幼子,当年为母亲的飒爽英姿所折服,甘愿背离世俗,舍弃一身勛荣入赘镖行。老将军其余几个儿子皆战死沙场,名门无后,而少年也似乎天生属意沙场,于是回家禀明了父母,认祖归宗。少年在老将军的悉心栽培下迅速成为一代名将,屡次击破南蛮的侵略,更率骑兵七出燕山,直捣南蛮王庭。然而忠臣良将终逃不过鸟尽弓藏的结局,这位将军被朝臣构陷谋反,诛灭三族,连那“仰止”镖行也被满门抄斩,那宅子如今建作了教坊司,只余靡靡之音,不闻忠魂泣血。

      “南边哪儿来的燕山?征讨南蛮又哪里要骑兵?这莫不是在说……北边那位?”隔壁间有人窃窃私语。

      “我听着也像,那位秦将军原本好像是姓石的。姓木姓石……‘仰止’镖行,这不明摆着是在隐射‘景行’镖行么?”

      “唉……当年谁人不为秦将军喊一声冤。”

      “嘘,别说了,还是快走吧。这种大逆不道的东西,可别牵扯到咱们。”

      这断断续续的对话听得小白越发好奇,尤其是听到“景行镖行”几个字,只觉莫名触动,四顾去观堂下其余人微秒的表情,却见到白钧正托着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哦?这故事听得有些不巧。”

      “什么不巧?”小白问。

      白钧眼眸一转,示意她看向楼下。就在这时一队官兵冲了进来,大喝着捉拿妖言惑众之徒,堂中一时呼声四乱,桌椅凳子连同瓜壳橘皮撒倒了一地。

      “乱哄哄的,别坏了姐姐的兴致。”白钧牵起小白的手,施了个隐身术。

      “我们不管管么?”小白问。

      “凡尘俗事,不便插手。再者说,往事如烟,姐姐还能替那一家忠良平反不成?”白钧不以为意地对她一笑,“走吧,带你去吃馄饨。”

      二人落到一处无人的街角,散了隐身术。灯华初上,白钧牵着她在在熙熙攘攘的街市上漫步而行,到了一家路边小摊,摊上挂的小旗子写着“周记”二字。

      小白原本心中还挂念着那个故事,可是最近老被他投喂食物,荤腥沾多了自然就越馋,翕着鼻子闻了好几下,注意力就跑了。白钧看着她那副馋相,抿唇笑了笑,对那满面风霜的摊主道:“店家,劳烦煮一碗馄饨。”

      摊主笑呵呵道:“好嘞,要什么馅儿的?有素馅儿的、肉馅儿的,晚市新收的虾鲜得很嘞,老爷要不来两碗虾仁的?”

      “一碗就好,肉——”

      “我要虾仁的。”小白抢道。

      白钧对着她柔柔一笑:“肉馅的,你不能吃虾。”

      “为什么?每回你都不让我吃虾,小气。”小白故作恼状。

      “听话,吃虾要起疹……”白钧愣了一下,随即一笑,“好,都依夫人的。”

      说罢他又对摊主道:“那就劳烦煮一碗虾仁的,请勿放辣。”

      “好勒,一碗虾仁不放辣,老爷对夫人可真好,二位先请那边坐。”摊主吆喝着应道。

      白钧牵着小白就近找了张小桌坐下。过了一阵,摊主笑呵呵地端过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小白接过白钧递来的筷子,舔了舔嘴唇,又问他:“你不尝尝么?每回你都没怎么吃。”

      “我不贪口腹之欲。”白钧微笑道。

      “为什么呀?”小白脑子里恍惚想起些什么,好像有个傻子,辟谷以后就再不吃东西了。

      “没什么喜好的,便不贪。”白钧仍是静静地笑。

      “尝尝看嘛,不试怎么知道喜不喜欢?”小白只觉得眼前晃过一个模糊的场景,不由自主地把碗推了过去。

      白钧见她坚持,便也不再推辞,取了双筷子低头尝了一个。小白睁大眼睛问:“好吃吗?”

      白钧垂着眼,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睛:“还成,有些不大一样了。”

      “啊?”小白没大明白,“你来吃过?”

      “四方云游,来过自然不奇。夫人快趁热尝尝吧,坨了就不好吃了。”白钧将碗推回给她。

      小白肚子里馋虫拱老半天了,碗到了自己面前便不再客气,挥舞着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汴河水质不好,这虾肉带着些河腥味。槐江早市的鲜虾鲜中带甜,下次回了元都府,我做给你吃可好?”白钧脉脉细语问。

      “你会下厨?”小白诧异从碗里抬起头。

      白钧笑意温柔似水:“自幼爹爹便教导我,为人夫君的,自当尽心研习厨艺,不然如何能讨夫人喜欢?”

      这玩笑越开越过了,小白脸一红,忙埋下脸去扒拉馄饨。

      盛京城倒也真是个鱼龙混杂的妙地方,只要存心,哪儿都能听到各种小道消息,怪道不得这贼道士要成日在街上闲逛。小白正和那滚烫的馄饨较劲,就又听到邻桌讨论的声音:“听说了吗?昨天晚上府衙前堂死了三个人,好像舌头都被拔了。”

      “听说了啊,我侄儿就在衙门里当差,说是金四爷赌场里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早上就被捆着丢在前堂,血汪了一地,那场面才叫一个惨哟!”另一个人压低声音道。

      “莫不是寻仇吧?”

      “谁知道呢,干他们这行的,仇家多。”

      小白听得几句,忽有所感,既惊且疑地看向白钧,他却只是偏着头对她笑,明眸澄净。

      “我昨天只是塞了他们的嘴,没拔舌头。”小白悄悄使了个屏蔽的法术。

      “嗯?”白钧挑了挑眉毛,仍是人畜无害地微笑。

      “你是不是跟踪我了?”亏得她昨天还自作聪明跟他扯谎画是用步摇和匕首换的。

      “姐姐一个女子,深夜出门,我自然担忧,又恐搅了你的兴致,只敢远远跟着。”白钧那样子倒仿佛无辜得很。

      “那三个人是你干的?”小白蹙眉问。

      “嗯。”白钧云淡风轻地答道,“他们对你说的那些污言秽语,我听着不大高兴。”

      “他们又没占着我便宜,丢衙门里也算惩罚过了,你又何必取人性命?”小白气道。

      “我只是拔舌,未曾取人性命。”白钧仍旧不以为意地笑。

      “你拔了舌头让他们等死,还不如给痛快呢!不过是三个地痞流氓,何至于下这样黑的手!”小白看着他那轻描淡写的样子,越发气不打一处来。

      “姐姐只道是昨夜他们在你这里没能得手,又可曾想过他们往日里作过多少恶孽?这三人皆是死有余辜,就算是我误断——”白钧顿了顿,直视着她的眼睛,“那又如何?”

      说罢,他又对着她既甜且暖地笑:“反正也没脏了你的眼睛,何需放在心上?快吃吧,坨了就不好吃了。”

      小白被他这态度噎得失语,好一阵才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放:“我知道你昨天心情不好,可你自己也说凡尘俗事不便插手,干嘛非得对着无关紧要的凡人痛下杀手?你原先就损了修为,这样滥造杀孽败坏功德,是真不打算好好修仙了么?”

      “姐姐生气,是因为在意我,而非是怜悯旁人?”白钧那样子倒仿佛是开心。

      “瞧你这话说的!我不在意你,还去在意谁?”小白气得糊涂,话出了口才觉得过于直白,连忙别过脸去。

      “好,我知道了,夫人别气坏了胃口。”白钧懒得再辩,将屏蔽的术法撤了,微笑着递过来一双新的筷子。小白知他压根就没听进去,又不好再发作,只好低着头又扒拉了两口,却也觉得食之无味,便放了筷子。

      “败了夫人的兴致,是愚夫的不是。夫人消消气,一同去放河灯可好?”白钧柔情蜜语地看着她笑,引得旁桌的妇人投来艳羡的目光,又瞪了眼自家埋头吃馄饨的相公。

      这俏道士哄人向来无往不利,小白气归气,连得了两句软话,毛也捋顺了两分。

      “你且等我一下。”白钧转头对摊主说,“店家,再买你一副碗筷可好?”

      摊主愣了一下,看到白钧放在桌上的一锭银子,满脸堆笑:“好嘞好嘞,老爷随便取。”

      白钧在小白疑惑的目光中端着那半碗馄饨,走到不远处一条暗巷口上,那里缩着两个脏兮兮的小乞儿,吞着口水不知望了多久。

      小白有些后悔,方才的话是说重了。他虐杀恶人的手段是真残忍,可对着孩子的善意,却又是真心的。

      她时而觉得自己离他很近,有时又觉得很远,他看似通情达理,内心实则及其顽固。纵然他已渐渐卸下面具,甚至许她触他心中隐伤,可他似乎只愿接受她的关切,却并不打算听她一句规劝。

      她叹了叹气,凑过去正想说句软话,白钧却牵起她的手明快地笑道:“走吧,去放河灯。”

      小白应了声好。今日仿佛是什么三尾娘娘祭,街上张灯结彩的,很是热闹。

      白钧带着她到了河边,兴致勃勃地买了两盏荷花灯,哄着她一起放了,又问:“夫人许了什么愿?”

      “啊?”小白回过神来,“你没发觉有人跟踪我们吗?”

      “夫人这般见之忘俗的美人,在赌场里一掷千金,自然引人注目。”白钧狡黠地眨眨眼,“不如我们去河中行船,看看能引出些什么好玩的。”

      白钧拉着不明状况的小白在灯红酒绿的乐坊租了一艘画舫,这乐坊的服务倒很是周到,小小的画舫里酒水茶点一应俱全。

      白钧摇着船到了河心,好整以暇地倚在船舷上闲饮,小白问他到底打了什么鬼主意,他只是高深莫测地笑,又举杯问她:“姐姐不与我共饮么?”

      小白连忙摆手,她哪里还敢和他喝酒?上回那档子破事还不知道怎么善后呢!

      白钧这回也不劝,又给她斟了茶。小白心不在焉地捧着杯子喝了两口,又放眼望了望一直远远跟在暗处的一艘小船,一时闹不明白这贼道士有何打算。

      春季多夜雨,此时雨云渐渐聚拢,空气有些闷,画舫在河浪中摇来晃去的,一阵莫名的恶心忽然涌了上来。小白忙捂住胸口,顺了好一阵气那股恶心劲儿还没下去。

      “怎么了?”白钧关切地凑过来,仔细察看她的脸色,又拾起她的手腕把脉。

      “没什么事吧,就是忽然有些恶心,可能是那馄饨不新鲜。”小白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白钧脸上的笑意渐渐敛了,神色转而凝重,蹙眉看了她好一阵,斟字酌句道:“姐姐,你这脉象……”

      小白脑中没由来的警铃大作。

      “似乎是……”

      她的脸色逐渐僵硬,屏着呼吸等着他的下文。

      “有小蛇了。”

      这四个字如同天雷霹在她脑袋上,看着白钧近在咫尺的脸,脑子里各种念头炸成一团。

      完了!

      那晚上果真发生了点不该发生的事情!

      不光发生了点不该发生的,她还鬼迷心窍骗了人家一颗珠胎丹吃!

      这事情是纸包不住火了,她要怎么解释?

      她装了这么久的糊涂,如今怎么好意思觍着老脸说肚子里有了人家的孩子?

      亏得得孩子是在自己肚子里的,不然这男女对换一下,她怕是真得以死谢罪了!

      等下,她肚子里的到底是蛇还是蛋?!

      白钧看着她脸上青红白蓝紫的颜色变来变去,抿唇忍了好一阵儿笑:“同你说笑的,这画舫里的吃食被人下了迷药。”

      “啊?”小白一脸懵然,“那你还喝酒?”

      “我把解药放在茶酒里了。”白钧轻轻拍了拍这呆子的头,安抚道,“解药里有一味雄黄,所以你会有些恶心。”

      “啊?哦。”小白暗暗舒了一口气,“不是……嗯……就好。”

      “姐姐为何是这副做贼心虚的表情?”白钧微眯着眼打量着她,“难不成什么时候背着我,和旁的小公蛇偷了惺?”

      “没没没,哪儿能啊,我天天和你在一处的。”小白连忙解释,心里又不禁盘算起来:这贼道士莫不是对那晚上的事有些印象,搞这一出来诈她?方才她这表情失控的模样,不会漏了马脚吧?

      白钧实在是忍不住笑,侧过脸去暗暗咬着唇,过了好一阵儿才收敛好表情:“那条船上的人等不及了,姐姐可愿玩个有趣的?”

      “啊?玩什么?”小白恍恍惚惚问。

      “装晕。”白钧神神秘秘道。

      “装晕干嘛?”小白不解。

      “见见金四爷。”白钧眨了眨眼。

      “他们占我便宜怎么办?”小白瞪着眼睛问。

      “剁手,拔舌,挖眼,喂毒,随你高兴。”白钧不待小白回答,伸手把她按在怀里,抱着她往船舱里一倒,“快,闭眼。”

      小白还没从方才的大起大落中回过神来,稀里糊涂就听了他的撺掇闭上眼,听见他的心跳贴着耳朵传来。

      不多会儿,画舫突然被撞得一震,紧接着有几个脚步声靠近。

      “小心点,这娘们儿怕是会些功夫,昨天赵七他们几个才着了她的道。”一个声音道。

      “恁凭她什么神仙,中了俺的仙人倒也只有睡死的份儿。”一个人得意地拍着小白的脸,接着竟开始乱摸起来。

      小白这会子才回过味儿来,这贼道士出的什么馊主意?这帮地痞流氓自以为把她迷晕了,可不得趁机占她便宜?这亏也是能随便吃的?

      “赖三儿,手放干净点,四爷点了名要这娘们。今天立了功,爷自然有赏,自个儿红柳巷随便找个摸去。”一个声音喝止道。

      好在这人说话管用,不然小白怕是得当场跳起来揍人,一路揍到那金四爷的赌场去。

      “这个男的怎么办?”又有人问。

      “一块儿绑了,是个做生意的,说不准能诈不少油水。”那个似乎是管事的人又道。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二人绑了拖到小船上,其间又有人暗戳戳揩她的油。小白心念了一百遍:姑奶奶忍了,姑奶奶憋个大的一会儿吓死你们!

      船行了好一阵,一群人又抬着他们七拐八拐到了一处满是打手的院子,主事的谄媚地喊道:“四爷,人给您带来了!”

      开门的声音迟迟传来,还不等那什么金四爷开口,一个女子娇媚的声音却先响起:“四爷好坏,把奴家叫过来,才吃了两盏酒,又巴巴儿地让人送个姑娘来,奴家可不依!”

      “你个小妖精,爷自然是最心疼你的。”一个猥琐虚浮的声音传来,“这娘们在爷的场子里诈钱,又折了爷的手下,今日就是特地抓来送给你探春楼的。爷对你好吧?”

      “哼,说得好听,探春楼挣的钱不就是四爷的钱?我看看——”那个一身脂粉味的女人抓起小白的下巴,“哟,还真是个美人,昨天赵七就是着了她的道?莫不是会些功夫吧?我那小楼可不收挠人的野猫子,要是伤着个贵客,奴家把自己卖了也赔不起呀。”

      “凭她什么贞烈侠女,灌她一副颤声娇,还不照样得求着男人上?伺候过十个八个的也就老实了,再不成就让她家人过来领,等她知道自个儿是个没人要的婊、子,保准什么心气儿都没了。那什么柳仙儿、春莺儿、樊素儿,当初哪个不是要死要活的,不也被丽娘调、教得服服帖帖的嘛?”金四爷搂过丽娘的肩膀奸笑。

      丽娘轻锤着金四爷的胸口,媚语娇笑:“那可不是奴家调、教得好,是四爷神勇,叫她们知道了男人的妙处。怪不得爷今日叫我带一副颤声娇过来,奴家还以为爷是馋奴家了呢。哼,奴家吃醋了!”

      二人还在恬不知耻地调笑,一个打手不识时务地插话道:“四爷,这个男的怎么办?”

      “背景查清楚了没?”金四爷问。

      “没什么来头,就是南边一个做药材生意的,不过花销挺大手大脚的,油水应该不少。”打手回道。

      “那就照老规矩办,等他醒了,叫他写信让家里人拿钱来赎。记得——”金四爷顿了顿,“多要几回,油榨干了再扔荆南的矿场里去。”

      打手们把白钧拖了出去,金四爷又嬉皮笑脸地哄丽娘:“好丽娘,快去把你那颤声娇温在酒里,爷过几天就把这贱人给你送过去。”

      “你这美人儿都还晕着呢,爷急吼吼地做什么呐!”丽娘噘着嘴撒娇。

      “晕着弄是一种滋味儿,绑着弄是一种滋味儿,灌了药弄,又是一种滋味儿!”金四爷嘿嘿笑了三声,对手下大手一挥,“快把这娘们给爷抬进去!”

      “我他娘的忍不了了!”小白破口大骂一声,用术法挣断绳子跳起来,抬脚往金四爷肚子上一踹,抓过一节断绳,劈头盖脸往那对狗男女脑袋上乱抽。

      在场诸人霍然大惊,全都呆愣在原地。小白以绳为鞭,一边狠抽一边口吐芬芳:“去你娘的晕着绑着,灌你娘的药!你们到底是祸害了多少姑娘!无不无耻?下不下作?要不要脸?懂不懂王法?有没有底线?是不是东西?恶心!恶心!恶心!”

      金四爷被抽得头发蓬乱,满脸血痕,这才反应过来,抱头大喝:“都他娘的吃干饭的吗?”

      呆若木鸡的打手们被当头喝醒,一拥而上,小白把灵气化了一分在绳子里,恶狠狠地往周边人抽去。众人抱头鼠窜,她不依不饶地追在后面,倒像是村中悍妇赶鸡赶鸭似的,边抽边骂:“你们吃的是干饭吗?你们吃的人血馒头!叫你们跟着这种人渣吃饭!吃得下吗?睡得着吗?人渣!恶棍!毒虫!禽兽!”

      凡体之躯自然受不住寒冰之气,被她一通狂抽,眨眼之间便摧枯拉朽地全数倒地,个个儿冻得僵直。

      放倒了鹰犬,这位悍妇又执绳怒瞪向这对狗男女。丽娘早就瑟缩在金四爷后头不敢出声,金四爷却色厉内荏地颤声大喊:“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到爷跟前撒野?不要以为你……你有几招功夫就可以无法无天了!爷的表姐可是宫里头的娘娘!你敢动爷,爷叫你全家都死无全尸!就……就从你那相公开刀!”

      “一个给人做小老婆的有什么好威风的?叫你看看你姑奶奶我是谁!”小白说罢,化出原形,一条凶神恶煞的赤目白蛇随着四溢的阴风蓦然现身。

      丽娘“嘤”的一声蹬腿儿晕了过去,金四爷亦惧得魂飞魄散,怪叫着往屋里爬:“妖怪!救命啊!有妖怪!”

      小白化回了人形,一甩绳子将人拘了回来。金四爷嚣张的气焰全消了,跪在地上疯狂地磕头:“白蛇娘娘饶命!小的错了!小的再也不敢……”

      后面的话他就说不出来了,因为小白操纵绳子套住他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他徒劳地扯着绳子蹬着双腿,脸涨成了猪肝色。

      “你听清楚了,姑奶奶是五绝山里修行千年的白蛇仙姑,听闻百姓祈愿特地下凡来除你这恶人。识相的明早就把家财散干净,把那些受你坑害的人全都安置妥当了。今后再敢干这些丧天良的勾当,姑奶奶立马撕了你!”小白晃着绳子恶语恫吓。

      “知……仙……饶……”金四爷从嗓子里挤出几个音,小白却不停手,继续提着绳子晃,他又瞪了好几下腿,这才被勒晕了过去。

      小白恶狠狠地把人往地上一丢,又不解气地踹了好几脚。

      “姐姐舞鞭的英姿,倒颇有几分纪师伯的风采。”她那位差点被卖去挖矿的“相公”,早不知什么时候就从容不迫地回了院子,悠然自若地倚在院门口看了半天的戏。

      小白闻言,这才从义愤之中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方才那口不择言的泼妇模样,全被白钧看在眼里,只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讽刺。

      “你从前游戏红尘,皆是浮光掠影,只看得见那些新奇有趣的事物,这才心存不忍,现在撕开了看看里头这些丑恶污秽的真相,总能明白什么叫做死有余辜了吧?”白钧迤迤然走了过来,理了理她蓬乱的头发,“外头那一院子都还留了口气,怎么杀都依你。”

      小白气呼呼地咬了好一阵牙,然后将手中的绳子往金四爷肿胀的脸上狠狠一砸:“就这样,不杀!”

      “为何?”白钧略一挑眉。

      “事情不都解决了吗?谅他以后也不敢再作恶了,何必枉造杀孽?”小白竭力克制下满心的愤懑。

      “如何就解决了?打一顿便算作惩恶扬善?他从前的累累恶行又要如何偿还?”白钧微眯起双眼,缓缓道,“小仁不仁,若他今后再行残害无辜,可都算是姐姐纵容之过。”

      这一席话问倒了她,她捏着拳头看了好几圈倒了一地的恶霸,又低头想了半晌:“可他们终归只是凡人,凡间自有凡间的规矩,修道之人不应随意杀戮。大不了……等他安置完了受害者,我把这些人都扔官府里去,自由他们去审。”

      “你方才也听到了,此人沾了些皇亲,扔到官府可未必能奈他如何。”白钧不以为然地轻笑一声,“姐姐分明是妖,倒把这些仙门的陈规腐矩守得严实。”

      “不对,那些规矩……应也是有道理的。凡人在修道者面前实在太过弱小,如果有心,屠杀一城也就是举手之劳……以极强凌极弱太过轻易,今日我们仗着自己强大,凭一时判断、一己喜好随意定人的生死,日子久了,习惯了生杀予夺,就容易对生灵失去敬畏之心,原本是凭着侠胆仁心铲除奸邪,最后却难免变得狂悖滥杀。”小白原还有些吞吞吐吐,后来却渐渐从越理越清,“修仙既要从心,但也要守心,杀奸除恶固然很痛快,可这件事既然能不见血,又何必非要造下杀孽?”

      白钧难得的沉默了一阵,意味深长地看了她半晌,笑问:“姐姐这道心倒是修得清明,难不成是想他日飞升做一只白蛇仙姑?”

      小白被他这讽刺之言气得皱眉,又想起他活拆红蕊和天生的事情,急道:“你修的是仙啊!昨日那三人我都已经扔到官府里去了,你又何苦非要去拔人舌头?你如此轻言杀生,手段还那般残忍,丹元宗悬壶济世的仁心,你都丢干净了吗?你哪里是在惩奸除恶,分明是在虐杀取乐!”

      “姐姐是这般看我的?”白钧面上挂笑,眼中却并无笑意。

      小白话一出口,就觉得说得太难听,讪讪道:“我不是……我知道你心里压着些不痛快的事情,他们也的确是罪有应得,可我怕你恃强凌弱,滥行杀戮,入了歧途……”

      “不过是杀几个怙恶不悛的凡人,如何就称得上歧途?”白钧微微垂眸错开目光,暗藏起眼中的不悦,“天庭每过数百年便会大肆清剿妖物,在姐姐看来,那又可算是恃强凌弱,滥行杀戮?”

      “可那些是妖啊,如果不清缴镇压,是会屠戮凡间的……”小白辩解道。

      白钧不接话,只用略带讥讽的目光笑看着她,小白更觉得自己是在强词夺理,心虚补充道:“我就是担心你迷了道心……倚强凌弱,总归是不好的……”

      “弱者肉,强者食,正是天道,自古如此。”白钧笃然冷定地缓缓开口,“强我者,辱我虐我,弱我者,我不过同理待之,姐姐认为,有何不妥?”

      这贼道士,三观极歪,理论极邪,偏偏逻辑贼严谨,她分明觉得哪里不对,又愣是找不出辩驳的道理来,气得跺脚:“当然不妥!你在这里屠杀凡人,被你师门知晓了,我可护不住你!”

      白钧静看了她片刻,略微垂目,半晌不出声,气压在静默中有些低。

      小白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道:“我就是不喜欢你这样。”

      “嗯,依你。姐姐不喜欢的,我都改。”他忽然抬起头来笑,伸手去捏她气鼓鼓的脸,“不许生气。”

      如此动作,窘得小白脸颊绯红,连忙侧脸略躲,讷讷道:“那……这件事就这样吧,回头儿我给他们扔官府里去。我俩再重新化个面貌,也省得再招麻烦了。”

      “不必,这盛京城你想必也逛腻了,我们这就去见一见那位三尾娘娘吧。”白钧倒是毫不尴尬,顺手一指城中一座高塔的方向。

      “这三尾娘娘还真是只三尾玄狐?胆子也太大了吧,公然修庙叫人参拜?”小白讶然。

      “窃取供奉,远比吸纳天地灵气来得快,总有心存侥幸铤而走险之人。”白钧眼含一丝复杂的笑意。

      “这是要去打架吗?你那扑朔钉拔下来可疼得很……”怂蛇声如蚊呐,显然是本性难改了。

      “不用拔,实力悬殊,不宜强取,且先去试试能否交涉。”白钧安抚着拍了拍她的头,“姐姐和我的性命,都很珍贵,自然不该轻易涉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除恶论道见分歧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