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颜怒》鲁庵

8、收服

　　范瑜的眼眸死死地盯视着白虎船上的纤纤倩影。辛欣今日身着白色儒装，竟是这般英姿飒爽，这些年商场周旋，刀光剑影，她都是这样过来的么？被绑在桅杆上的人是墨希吧，他对她竟这样重要么？即使面对将要灰飞烟灭的贼船，也要拚了性命上去救他？
　　范瑜眼神中的伤痛深深感染了身旁的秦剑，他躬身道：“相爷，可要属下去帮个手？”
　　“不必，他们，能救了他出来。”他确定么？还是他内心深处暗自希望魏七一刀下去，墨希就此死了？他闭了闭眼，吩咐张宝立即带人前去接应，捉了余下的贼人，务必活捉了贼首，好将海贼一网成擒。
　　张宝欣然领命。
　　魏七嘿嘿笑道：“这位公子，请把玄铁令拿出来吧！”
　　辛欣立即取出玄铁令，要上前递给魏七。
　　“站住！扔过来！”
　　辛欣眼光越过魏七一扫，露出淡淡的惊喜，手腕一抖，玄铁令缓缓飞了过去，魏七大喜，伸手接过，低头端详。
　　忽然一道寒光在他身后闪过，魏七大叫一声，身子向前栽倒，手中的大刀在墨希颈肩划过，割开三寸多的伤口，血汩汩流出。
　　红绸扔下宝剑，忙解了墨希身上绳索。
　　辛欣微颤着手，点了他伤口周围的穴道，敷上伤药，血渐渐止了。
　　望着辛欣焦急的神情，墨希一笑：“这点小伤口，不碍事的。”
　　辛欣嗔道：“如何这般不小心？没你的事来这里做什么？难道你还想夺了玄湖的位子不成？”这样连声质问，墨希没答言，她自己倒先笑了：“没事就好！咱们快走吧。”
　　伸手扶起墨希，谁知一松手，他双膝无力，又要软倒。
　　辛欣大惊，未及开口，墨希微笑道；“无妨，只是服了软筋散。过两日便好。”
　　回首一望，那边的争斗也快要结束了。林飞点倒了李楚，帮众见首领被捉，都作了鸟兽散。墨云也在蓝玉的帮手下斩杀了许奇，奔了过来。
　　墨希忙吩咐墨云去放了成子安。
　　墨云吃惊道：“他？他是海贼！”
　　辛欣冲他使了个眼色，墨云会意，上前先点了成子安双臂穴道，才解开了绑缚。
　　墨希轻喝：“解穴！”
　　墨云瞥了眼辛欣，不敢不从。
　　成子安看了看墨希，颇为疑惑：“墨阁主是要放了我么？”
　　墨希摆摆手：“你走吧，官军就要来了。”
　　辛欣插言道：“墨希，他可是匪首。”
　　墨希点头：“我知道，但此人屡次劝魏七不要对商船上的人赶尽杀绝，还劝他投降以全帮中兄弟性命。他便有千般不是，但凡有了向善之心，咱们也要给他机会改过。就让他去吧。”
　　成子安拱手道：“墨阁主海量！若阁主不弃，成子安愿追随左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墨希正沉吟间，张宝带着人上了白虎船，见魏七死了，李楚也被捉了，未能逃脱的帮众都跪地投降，不禁大喜。连连感谢墨希，说这次定要回朝请旨嘉奖琴心阁。
　　墨希笑道：“别！将军还嫌我琴心阁不够出名么？请将军此战切不可提及我琴心阁之名。”想了想又道：“若是将军看在琴心阁的微功上，墨希想向将军讨一个人——成子安。”
　　张宝大笑：“区区一个贼人，不妨事，你带走就是。”
　　成子安忽地跪在张宝面前，哽咽道：“将军，您还安好！您回朝了？”
　　“你是——子安！果真是你！你怎得到了白虎盟？”张宝惊疑万分，扶他起身，回头向远处叫道，“子威，快过来看看是谁！”
　　成子威奔了过来，一见成子安的面，叫了声“哥”，便抱住他大哭起来。
　　几人各叙别后离情，原来，张宝罢官后，成子威仍是一直跟随左右，成子安因是张宝手下大将，被判流放，直至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才得以回来。这几年都在江湖上厮混，最近偶然遇到李楚，才到了白虎盟。
　　成子安道：“将军，白虎盟的山寨离此大约半个时辰的水路，是一座小岛，多是帮众的亲属，皆为老弱病残之人。子安可带水师前往。魏七为人暴戾，也不得属下拥戴。寨中还有个副寨主，是个文弱书生，负责打理寨中一应事务。这些人大多是自食其力，算不得恶人。既是首恶以除，还请将军酌情宽恕，便让他们在岛上安居可好？”
　　张宝略一迟疑，点头应允。这数十名匪徒也可交差了，范相一向宽厚，量来也会同意的。
　　“子安，此事完结，你便与我回水师吧。我军中还缺个军师。”
　　成子安双膝跪地道：“请将军恕罪，子安自少年起跟随将军，七年军旅生涯，出生入死，最后却得朝廷发配流放，对此已是死了心。子安从此再也不能追随将军左右了，幸好有子威在，将军也可无忧了。”说罢深深叩首。
　　张宝叹了口气，道：“好吧，我也不愿勉强你。不过白虎盟既然伏诛，你今后有何打算？”
　　“子安今后愿跟随墨阁主。”说罢来到墨希身前拱手为礼。
　　墨希点头道：“成兄，你既愿入我琴心阁，以后便是兄弟。”略略思索，用手一指辛欣道：“你往后就跟着辛公子吧。”
　　辛欣一愕，张口欲言。墨希抬手拦住：“辛公子，成兄文才武功都是上上之选，请不要推辞。”
　　见成子安上前施礼，辛欣只得还礼，碍着面前人多，不好发作，心里暗暗气恼。好个墨希，真当自己是阁主了！居然还硬塞给我个副手，看我回去怎么教训你！
　　红绸在一边抿嘴而笑，蓝玉左右瞧瞧，没闹明白。
　　张宝笑道：“好，子安能得墨阁主照料，我也放心了。”
　　墨希客气几句，转头吩咐成子安回京后去商行寻玄湖管事即可，玄湖自会带他去见辛欣。
　　成子安见琴心阁众人都对辛欣恭谨执礼，心内惊疑，知她必非常人，也不好多言，一一答应了，便随张宝去了帅船。
　　墨云负起墨希，走到船边，辛欣在一旁护着，单手攀着铁索下到了小船，扶着他坐定，站起身来，远望商船。那边玄湖见战事已毕，正将商船缓缓朝这里靠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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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瑜远远瞧着辛欣一身白衣，静立船首，竟是说不出的风流雅致，旁边的墨希身穿蓝色锦衣长袍，面貌俊雅，倜傥不群，正抬首注视着辛欣，温情脉脉。这两人倒好似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心里忽然百味杂陈，不觉烦躁起来，见张宝回来，问道：“张将军，可问清海贼的巢穴？”
　　张宝给他介绍了成子安，笑嘻嘻道：“恭喜大人，子安愿带咱们去盗匪的山寨，这便启程吧。”待成子安立了战功，诸事完毕，再向范相求情也不迟。
　　辛欣等人回到船上，玄湖见到众人狼狈的样子，忙询问究竟。
　　墨希微笑：“我没事，玄管事莫要着急。
　　“墨阁主神通广大，自然没事。我只是担心辛公子罢了。” 玄湖冷笑，回头看着辛欣，“辛公子，咱们去哪里？”
　　“船体可有损坏？”
　　“商船与白虎船那次碰撞，有些损伤，不过倒是不妨碍远航去东越。左右也不过三四日海程。”
　　“还照原先定下的，去东越。”
　　墨希插言道：“玄管事看墨某不大顺眼，我还是先回去好了。”
　　辛欣回头看了看，玄湖不吱声。辛欣微叹：“墨希身子还需要调养几日。既然都来了，便一同去东越可好？再说，如今海路通畅了，咱们玄管事也要大发其财了。”
　　玄湖歪头看着船舷：“此次去东越，可要多多仰仗公子和墨阁主了。”
　　墨希听他答应了，一笑：“多谢。”
　　辛欣颇觉疲累，让大家各自回房休息，便带着红绸和蓝玉先离开。
　　红绸服侍她歇下，坐在床边问道：“阁主果真要留下那成子安？”蓝玉听了也凑了过来。
　　“成子安当年是张宝的得力助手，水师营的筹建有他一半功劳。我爹爹也曾赞过他是社稷栋梁之才，可惜当年只能救下张宝一人。这样的人才愿留在我琴心阁自然是极好的。” 辛欣微微合上眼睛，“墨希本应将他留在身边，多有倚仗，却偏要他跟了我，不知是何用意？”
　　“墨希多半是心疼阁主——唉呀！”蓝玉话未说完，便被红绸一指弹在额上。刚要发作，见辛欣微沉下脸，只敢转头狠狠瞪着红绸。
　　红绸道：“我猜测墨希的用意，多半是想让阁主好好栽培成子安，今后能独当一面，做个大管事。咱们琴心阁越做越大，几位管事每人都有着许多生意，确实有些疲累。”
　　辛欣点头道：“还是墨希想得深远，这阁主做得不差。”
　　红绸略一迟疑，小声道：“属下想问阁主一句话，不知能不能问。”
　　“说吧。”
　　“阁主是否有归隐之意？”
　　辛欣骤然睁开双目，扫了她一眼，笑道：“到底是琴心阁的大总管，真个目光如炬！”
　　红绸垂下眉：“属下臆测，请阁主恕罪。”
　　辛欣坐起身，双手抱膝，缓缓道：“自打成亲进了相府，远离了生意场，竟忽然有着说不出的惬意和轻松。这些年江湖奔波，如何能像现在这般流连花丛，漫步湖边，享受微风拂面，又如何能不为名利地坐在房中，静静地读书写字，挥毫泼墨，以琴乐舒其胸襟。那天范瑜陪我划着小船在湖中摘莲蓬，我便忽然想，我自小盼着的，不就是这样的日子么？能得一知己，琴瑟相伴，笑傲湖海，任意平生。人生若只有刀光剑影、商场杀戮，岂不是太无趣了么？”
　　红绸瞧着她，略有些犹豫：“阁主，范相爷当真便是您要寻的知己么？那墨希——”
　　辛欣摇了摇头：“墨希只是我的兄长。范瑜么？我也说不清，暂且相安无事，将来么，顺其自然吧。倒是墨希真能做这个阁主，便让他担了这副担子倒好。我也可解脱了。”
　　蓝玉在一边急道：“阁主，我可不愿跟着墨希。”
　　辛欣拍了拍她的手臂：“蓝玉，你和红绸随我这些年，胜似姐妹。这些话我也只对你们俩说。我这意思，你们只管听在心里，不要外传。我虽是个随性的人，可也不能就这样抛下琴心阁而不顾。如今的要紧事，便是东越的这趟差事了，咱们的商行可缺着东越的货呢。蓝玉你放心，若将来我果真卸了这担子，也会带着你走的。对了，出门在外的，你们以后就称我公子好了。”
　　蓝玉傻傻一笑，不再言语。
　　一觉醒来，已是傍晚。辛欣带着蓝玉出了房间，来到甲板上。玄湖早已摆好桌椅，泡好茶候着。墨希和红绸已先到了，正与玄湖建议多做些海运生意。
　　辛欣喝着茶听着，忽然皱眉道：“玄管事没有好茶么？”
　　“这茶是去年东越四王子赠给公子的，据说是东越的茶中极品，产量极少的。公子不擅饮茶，便给了商行。”
　　“香中带苦，苦中有甜，味道太杂。”辛欣摇头。
　　玄湖笑道：“公子不喜欢没关系。这茶名叫‘沙极’，现今在金龙王朝的贵族中可正流行着呢。连内务府都专门来咱商行订货。我此次去东越，正想求四王子想法给咱们多进些货。”
　　蓝玉插言道：“据传东越近期政局不稳，四王子正与太子争夺储君之位。四王子是东越皇帝最宠爱的儿子，近日皇帝病重，太子专权，四王子拥兵自重，自是不服，便常有争斗。玄管事可要小心。”
　　辛欣面上不悦：“这等大事，怎得不早说。暗部都是做什么的？最近总是出差错！”
　　蓝玉低首道：“此次出海，本为了剿贼。我原本以为宫闱之争，与咱们商家无关，哪里想到还要去见四王子。”
　　辛欣闻言道：“生意做得大了，自然要有官家的支持。在东越，有四王子给咱们做靠山，则可无往而不利。你啊！”
　　墨希有些担忧：“这种时候，咱们实不该来东越。若与四王子走得太近，一旦失势，我琴心阁在东越可是寸步难行了。不过既然来了，也只得走一步算一步了。嗯，我看，私下里还是拜望一下太子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