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颜怒》鲁庵

9、东越

　　东越与金龙王朝隔海相望，有五六日的海程，一般商家不似琴心阁这般有自己可远航的大商船，极少去得这么远，即便搭船去了，也不会进大批的货。因此，琴心阁几乎垄断了金龙王朝与东越之间的商情。
　　每次来东越购买货品都是辛欣一手操办，她对金龙王朝贵族的喜好了如指掌，对物品的特质有着敏锐的观察力，凡是经她手采购的货品，都会在金龙掀起痴迷与流行的狂潮。
　　到了港口，上了岸，住上客店，玄湖便去拜访几个熟识的大商户。
　　为防海盗劫掠，此次琴心阁的货都是布匹、饰物、农具、土产等物，价格较低，出售也容易。东越的大商户见没有什么金龙王朝的特产，都极遗憾。玄湖连连抱歉，说道如今海盗已除，海路畅通，下次再来时必定带上金龙王朝的极品。
　　在口岸忙碌几日，船上物品都售沁了。玄湖又采购了白瓷等紧俏货，可惜名茶‘沙极’却没有买到。原来这“沙极”仅产于东越的雪山之巅的一个山谷之中，仅能在每年夏季收得百十斤而已，而且专供御用，外面极少能喝到。
　　玄湖惊喜交加，回去叫了大伙来，泡了满满一壶“沙极”，大叹：“公子，没想到这四皇子这么给您面子，上次您一说没喝过东越的好茶，他竟然就送了两箱‘沙极’给您。总有五六十斤吧。”说着啧啧称奇。
　　蓝玉勾起了嘴角：“玄管事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两箱‘沙极’，咱们可都没见到，全被您拿去发财了。”
　　玄湖理亏，嘿嘿笑道：“其实我也吃亏了，早知‘沙极’这样名贵，就不该每斤卖3000两银子，应该是一两卖3000银子才是。公子，这次，您看还是给四皇子说说——”
　　蓝玉冷笑连连，扭头看向辛欣：“公子，这便宜事情怎么都被玄湖摊上了。墨管事、白管事他们的生意也不见公子多照应。”
　　“商行是咱们琴心阁的根本，我自然要多费些力的。再说，我精力有限，也管不了这许多。”辛欣品着茶，淡淡地说。
　　墨希和红绸只在一边淡笑着，并不言语。
　　玄湖仍是嘿嘿地笑，全然不管蓝玉的嘲讽。
　　辛欣正容道：“说正经事吧。今日暗部消息，东越皇帝病危昏迷，看样子大限就在这两日。太子把持着宫闱，不让其他皇子近身，皇位传给谁尚无定论。四皇子已集结兵力，在京城外候命，看样子，皇帝归天之日，便是宫廷政变之时了。我看，这等关头，稍一不慎，便是物毁人亡的结局。咱们这样远道而来的商家，最怕掺入政事变更，我看，还是立即启程回国的好。大家以为如何？”
　　大家点头赞同，只玄湖有些不舍：“公子，咱们好容易来一趟，有好些货品都没购置呢。”
　　“这次远渡东越，原本也不是专为商事。既已达到目的，还是及早抽身的好。”辛欣看了看玄湖，低低声音道：“我只怕，皇帝也未必还活着。”
　　众人闻言大惊。
　　墨希道：“这倒极有可能。皇帝最疼爱的是四皇子，平日里的军政大事也都交给他打理，照理应当传位于他。若是传位于太子，既是名正言顺，又何必再封闭宫禁呢？必是事与愿违，封闭消息，以做准备。”
　　玄湖搓搓手，也不再反对。
　　正在这时，墨云敲门进来急报有大队官军往客栈这边来。
　　玄湖摇头道：“与咱们无关。”
　　辛欣命大家收拾行装，立即出发，以防夜长梦多。
　　众人刚一起身，房顶忽然有轻微的沙沙声。
　　墨希微笑道：“就怕咱们想走都走不了了。”
　　院外脚步声杂沓，显是大队人马已包围了客栈。
　　辛欣低声道：“大家见机行事，切记要保全自己。凡有机会脱身的，便去商船等候。”
　　玄湖打开门领头走了出去，众人依次跟在身后。
　　院中迎面立着十多位身披盔甲的将士，瞧服饰，竟是宫闱禁军。
　　为首的武将见到玄湖，上前一步，插手行礼：“在下禁军副统领忽达，阁下是琴心阁玄管事吧，我家主子请您去喝杯水酒。”
　　玄湖也忙着见礼：“请问你家主人是谁？”
　　“玄管事去了便知。”
　　“凭什么我这就要随你去！”玄湖微微冷笑。
　　忽达手一举，玄湖身子一僵，立在当地。
　　四周屋脊之上了齐刷刷立满排排的弓箭手，手持长枪的兵士铺天盖地般涌了进来，将几人团团围住。
　　玄湖讪笑道：“将军真爱开玩笑。既然你家主人如此盛情，小人随你去就是。”举步向外就走。
　　“且慢！”忽达喝道，“还有一位辛欣辛公子请一同前往。”
　　辛欣刚要上前，墨希一步跨在前面：“忽将军，在下是琴心阁阁主墨希，不知能否向将军的主人讨杯水酒？”
　　“墨阁主？” 忽达微微一愕道：“啊！久仰了。真是贵客！我家主人原本不知阁主会亲来东越，否则必会倒履相迎。请！”说着摆手让路。
　　墨希淡淡道：“我这些属下还有事情要办，在下一人同将军前往便可。”
　　忽达摇头道：“玄管事与辛公子是我家主人点名邀请的客人，小将不敢自作主张。请阁主见谅，耽搁诸位些时间。”
　　墨希与辛欣交换了下眼色，意见相同，都微点下头。几人若想从包围中脱身也不是太大的难事，但一来对方是禁军，忽达口中的主人定是位高权重之人，若是得罪了，今后与东越的交易就算完了；二来对方兵力强劲，要想分毫不受损伤就全身而退也不可能。
　　墨希回身对墨云、红绸等人道：“你们都去做事吧，本阁主与管事去去就回。”说着举步昂首便行。玄湖与辛欣紧随在后。
　　忽达领着禁军将三人护在中间，名为保护，实为监视。
　　红绸等人眼睁睁看着头领们都被带走，心内焦急。眼见大队人马都撤走了，红绸怒道：“蓝玉！你的属下都是做什么吃的？快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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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欣三人坐着马车行了许久，中间停下来用餐，然后上车再行，天色渐渐暗了，忽达招呼他们下车住店。
　　玄湖忍不住了：“我说忽将军啊，咱们什么时候能去见你家主人？”
　　忽达一笑：“明日起早赶路，到了晚间便可到了。请三位暂且委屈一晚。”
　　玄湖三人对望一眼，同时低声道：“京城！”
　　“三位如何能猜到？” 忽达很是惊奇。
　　玄湖懒懒笑道：“我还知道你家主人是谁呢！去睡觉！去睡觉！”说着大大打了个哈欠，钻进了房间。辛欣和墨希微笑不语。
　　好在忽达给三人安排了三间上房，一夜无话，第二日早早又上车赶路。
　　玄湖一爬上车就靠在一角，耷拉着脑袋接着会周公。墨希正襟危坐，面色肃然。
　　辛欣百无聊赖，四下里随意打量。普普通通的乌木马车，宽敞舒适，半旧的青布帘子遮着车窗，挡住了大半的光线，车内显得愈加昏暗。
　　这忽达的主人看来是太子无疑，若是四皇子，又为何不敢亲自露面，又何必故意用这样的马车掩人耳目？可他们也不过是他国的商家而已，太子又何必这般大费周章带他们入京？
　　轻叩着面前的小几，她沉思半晌，随手执起几上的茶壶倒了杯茶，熟悉的“沙极”的甜香冲入鼻端。
　　一只纤长有力的手按住了她的手腕，声音低沉：“不要喝。”
　　辛欣愕然抬头，墨希乌深的眼眸盯视着她：“这茶恐怕有问题。”
　　玄湖不知何时睁开眼睛凑身过来，端起茶杯闻了闻，又用手指蘸了放在舌尖一尝，哼了一声：“墨希还真仔细，放了化功散的。”
　　辛欣微微一惊：“为什么？”
　　墨希轻轻挑起帘子一角向外看看，明晃晃的兵刃在阳光下闪着凛凛寒光，寸步之外便是甲胄分明的兵士，他摇了摇头，极力压低声音：“将计就计。”
　　辛欣和玄湖点点头。既然知道是太子所为，却也不好就此撕破了脸皮，毕竟暂时也没有性命之危，如今局势未明，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与东越的商事，来日方长。
　　中间休息时，仆从进来添茶，出去时冲忽达点了点头，忽达显然松了口气。
　　辛欣在帘后瞧得清楚，暗暗冷笑。
　　日落西山，忽达没有让队伍休息，反而加紧赶路，天色完全黑了下来，终于进了京城。城内明显防备森严，到处都是一队队手持兵刃巡视的士卒。马车在城里绕了许久，方才在一处高墙大院外停下。
　　忽达亲自上前交涉，片刻，大门打开，马车缓缓行了进去。顺着高大的院墙，过了两进院子，在花园中的一座小楼前停下。
　　辛欣三人下了车，忽达恭敬地将他们请了进去。
　　厅堂宽大，迎面是手工绣制的百鸟朝凤屏风，绕过屏风，后面的紫檀木桌椅条案尽显奢华。条案后的墙上悬挂着当世大画师临道人的四季图。件件都是千金难求之物，这房间的主人非富即贵。
　　“楼上有几间客房，已准备妥当，三位先休息一下，用了晚餐，小将去禀报主人。”忽达唤了几个丫环进来服侍客人，自己匆忙向前院去了。
　　沐浴更衣，又吃了晚饭，真个神清气爽。三人随意坐在厅中饮着茶。
　　玄湖鼻子一嗅，笑道：“又是‘沙极’！这家主人真是奢侈，别的不说，每个客房都有专用的浴池，纯汉白玉砌制，还都是引的温泉水。咱这金龙第一商都没有这般享受呢。”
　　墨希微微一笑，没出声。
　　辛欣站起身，踱到四季图前立定，玄湖和墨希也起身走了过来。
　　“任何要求，都答应！”辛欣声音极低，只能他们三人听到。玄湖和墨希知道她的意思，无论太子提出什么要求，都要暂且答允。无论何时，性命都是最要紧的。
　　玄湖看了看几步外侍立着的丫环，缓缓走了开去。
　　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忽达一步跨了进来：“墨阁主，我家主人来拜访三位。”
　　墨希与辛欣对视一眼，回身迎了过去。
　　一身素白绸衣、身材高挑的男子迈步进来，步履轻健，一派清尊华贵之态。他左右看看，走到墨希身前，抱拳道：“这位就是墨阁主吧，在下月秦，久慕阁主大名，今日得见，真是有幸。”
　　墨希也拱了拱手，客套一番。几人都见了礼，分宾主坐下。随着男子进来的两人默默地立在他身后。
　　“早已听说墨阁主是金龙王朝第一商贾，富可敌国，此言非虚。便是阁主手上的翡翠扳指，寻遍我东越恐也难有可匹敌的物件。”语声极温和。
　　辛欣暗自称赞，这东越太子生得风神俊朗，待人温润有礼，却处处都透着天皇贵胄的泱泱气度，确是天生君临天下的王者之风。相比之下，那四皇子英武有余，韧力倒是不足了。看来这帝位之争，谁胜谁负，还是难言。
　　墨希轻轻摇头，“月公子客气了。东越的物产多的是天下至宝，便是这小小的白瓷茶杯、这杯中的‘沙极’香茗，都无一不是千金难求的极品。”
　　“墨阁主盛赞，我东越可当不起。东越或许有几个好东西，可惜没有‘琴心阁’墨阁主这样能为国为民尽心尽力的商家。国家有需，竟无人愿意解囊。” 月秦长长叹了口气。
　　墨希眼光似无意间掠过辛欣，停在月秦面上：“月公子可有何为难之事？不知我琴心阁能否略尽薄力？”
　　“墨阁主真是慷慨之人，在下先谢过了。” 月秦大喜之下，顿时神采飞扬，“我东越最近几年天灾人祸，国力匮乏，倘有琴心阁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玄湖在一边忍不住道：“我等都是金龙王朝的商家，为金龙国尽力是应当的，可是太子殿下！咱们为何要为你们东越——”“太子”两字出口，他已知不妙，话未说完便已住口，果然见月秦瞬间已面沉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