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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圣颜 ...

  •   辛欣和蓝玉上岸回府,红绸说明了究竟。
      原来,得墨希之命,红绸一路跟随二人来到临州暗中照应。今日一早却忽然得了暗报,是墨希亲笔,得知范瑜遇袭受伤,便急急赶来报讯,也不知情况究竟如何。
      辛欣一时无语。
      墨希安排得——真是周密,他在临州设了暗部舵口,必是为了护卫自己双亲的,此次竟然还派了红绸亲自来。想来她但凡有丝毫需求,都会有琴心阁暗部相助。若是这十多日平安无事,她也不会知道红绸跟来了临州吧。凡事他总是会先替她考虑周全。这人啊……
      来了临州不到一日便要离开,又如何向两位长者开口?可京城的那人却是无论如何也抛之不下的。辛欣有些踌躇。
      蓝玉只瞪着眼睛看着辛欣,她刚认了义父母,还未能膝下承欢,心里颇为不舍。
      辛夫人早看出女儿的心思,微笑道:“欣儿,红绸一大早就急匆匆来找寻你,娘知道你们有事情,不用在这里陪我这老太婆了,去吧,回去吧。”
      “是!若是爹娘有兴致,过一阵子女儿便派人来接爹娘一同去东越住些日子。”辛欣心头一松,匆匆辞别爹娘,与红绸蓝玉日夜兼程直奔京城。
      五日之后,范府内院厅中坐满了琴心阁的紧要人物,夜幕低垂,人人面色更显肃然。
      “臂上刀伤极浅,也不过是个小伤口。可惜刀上有毒,‘七叶飞花’,七种毒性混合难测。范瑜虽已昏迷了六七日,但毒性已被我用药阻着,性命应是无碍,只是一时没有对症之药。若是十日之内找不到解救之法,毒性攻入脑中,即便醒来恐也是个痴人……”白祁摇头晃脑地说着,全没在意身旁墨希皱起的眉头。
      “如何寻到对症之药?”辛欣问。
      “呃……”白祁沉吟片刻,毅然道,“给我七日,必可制出解药。”
      红绸失声道:“啊呀,还有四日便是公主去东越之期,范瑜可不能同去了呢。朝廷恐怕也得换个送亲使了吧?”
      白祁低声嘟哝道:“这样子,自然是没法去了。”
      伊多大声道:“公子,便让范先生留在金龙休养吧。有白祁在,尽管放心。你一走两年,咱们连顿酒都没喝过呢。那劳什子的送亲使,不做也罢。”白祁在一旁听得直点头。
      辛欣并没表态,只淡淡道:“范瑜如今是一介平民百姓,又怎会遭人暗算?”
      “都是属下疏忽了。”林飞站起,垂首道,“范先生这几日都是早早入朝,至晚方归,那日属下去接时先生早已经出来候着,这当口便出了事。对方一击即退,没留下任何把柄,似乎也并无杀害先生之意,倒更像是示警。属下办事不力,请公子责罚!”
      “示警?”辛欣道,“此事并不怪你。倒是对方是谁、目的为何颇令人费解。”
      蓝玉插言道:“也或许,是东越太子一党?”
      辛欣摇头,“若要破坏两国联姻,杀一儆百,有的是朝廷大员,也不至于来暗害范瑜这位无官无职的送亲使?难道是范瑜为官时结下的仇家?”范瑜为官清正,待人温文有礼,倒也没听说有什么极大的政敌仇人。
      公主出嫁,日子是万万不能更改,范瑜是送亲使,虽是中毒昏迷,但有白祁在身边,七日之后可解,也不会耽误了大婚之礼,看样子只得一同出海去东越了。他是赤诚之人,若是不能完成这个然诺,必会遗恨终身。这事情的究竟已没有时间细细探究,辛欣思量片刻,抬眸道:“白祁,随我去东越!”
      白祁大吃一惊,“公子,我这里的生意一时半会儿可走不开——”
      “白管事!”辛欣轻喝,瞠目瞪视着他,目中闪过一抹凌厉,“是啦,我应当先求着墨阁主和白管事答允才是。”
      白祁立时噤声,“不!公子吩咐便是。去,我去东越。”说完偷偷瞟了墨希一眼。
      墨希嘴角微微上弯,道:“白祁,你只管去。生意么,先回去交代一下。这趟来回恐怕也得一两个月吧。”白祁得了话,匆忙回去了。
      屋内众人看着天晚了,也都一一告辞。墨希只拍了拍辛欣肩头便走了出去。林飞满面愧意站在一旁不敢稍离,辛欣安慰了他几句,命他早些回去休息,明日再来伺候。红绸和蓝玉也入了内室为范瑜沐浴更衣,方才一室的熙攘顿然化作冰雪般的冷寂。
      辛欣缓步入内,在范瑜床前坐下,低头细细审视着他。认识范瑜三四年了,竟只有极少的几次能这么近地仔细描摹他的面貌。眼前这张平日里温和儒雅的面庞此时如孩童般纯真无暇,长长的眼睫覆住了黑眸,掩住了平日里的熠熠神光。她不觉伸手轻轻抚了抚他微微皱起的眉心,在碰触的瞬间却又仿佛被针扎了似地缩回了手,霍地立起身来。
      她慢慢走到窗前,今夜无月,庭院黑暗如漆,四下里一片寂静,望着远处隐隐晃动的灯火,思绪翩翩。范瑜,你本是扶摇千里的鹏鸟,素有青云之志,却为了我这蒲草之人抛弃了所有,值得么?识得我,着实是你的不幸!
      不知过了多久,点点微雨轻敲窗扇,很快便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那一点一滴仿佛都砸到了人的心里。这时,前院似乎有了一些声息,不一刻便止了。
      蓦然出现的灯火闪了她的眼睛,窗外转角的抄手游廊疾步走来几个人,范府管家程海提着风灯在前面引路,后面昂首阔步的身影似曾相识,再后面一人躬着身子撑着油伞跟着。
      此时离去已然不及,辛欣忙回身掩在窗后,伸手在面上轻轻一抹,已戴上了面具,低声道:“有客来了,你们小心应付。”她四下看了看,竟无可藏身之处,若要纵身上梁,究是不妥,无奈之下,只得闪身避在床帐之后,但愿灯光幽暗,那人不会发觉。
      来人并不等人通禀,大踏步直接进了内房,在屋子正中站定,四下扫视。他带来的从人微躬着身子候在一旁。管家程海没得主子应允,便是房门都没敢进来,只在门外急得乱转。好容易想到一人,忙奔了去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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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蓝玉看清来人,惊呼出声,拉了红绸跪下行礼。
      “只有——你们二人?”皇帝的声音不怒而威,有着些微的不确定。
      “是!”红绸和蓝玉齐声答道。
      “哈哈哈——”皇帝大笑,“若是只有你二人,那你们的主子又是什么?”说着指了指榻上的范瑜。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尴尬。
      忽然,皇帝目光一闪,露出喜色,摆了摆手道:“你们先出去。”
      “啊?”红绸和蓝玉没听明白,都愣愣地立在当场。
      “皇上命你们退下。”旁边的李明德提高声音重复了一遍。两人无奈,只得退了出去。李明德也慢慢退到了外间,轻轻掩上门。
      室内寂静,皇帝盯住床帐,深吸了口气,沉声道:“出来吧!”
      他早听说浔江楼此次来的人中有两人入了范府,是蓝玉和一位不知名的男子。蓝玉是辛欣的贴身婢女,两人一贯形影不离。既是蓝玉到了,辛欣又怎会不来?那夜留范瑜在宫中,原本只是为了叙旧,可突然而至的两名刺客却并无行刺之举,最后竟连成子安都为他二人遮掩,不是辛欣又会是谁?
      过了片刻,床幔之后缓缓转出一人,素衣如雪,面容淡定。
      龙天池见了她大喜,不觉抱拳拱手道:“辛公子,幸会!”竟是依足了江湖规矩。
      辛欣淡淡一笑,也抱拳还礼。既是你愿做江湖人,那么我也便是江湖人。
      “辛姑娘——不!范夫人,朕有三年不见你了,夫人风采似更胜往昔。”龙天池目光炯炯,在她面上逡巡。
      “皇上日理万机,倒还记得臣妾,不胜惶恐。”辛欣慢慢揭下薄薄的面具,露出吹弹得破的肌肤。既是已被他识破,再藏头露尾反令人生疑。
      “夫人可记得,三年前,也是这般,朕第一次见到了你的容貌。” 皇帝跨前一步,深眸中有着近乎热烈的兴奋,好似孩童发现了渴慕已久的宝物。那一次相见,这骄人红颜便深深地刻在了脑中,此后数次相遇都是那么令人震撼,然后便是近千个日日夜夜的别离,那点点思念,历经时光的雕琢,不曾磨灭,却愈见清晰。
      是啊,这情景何等相似!三年前,也是在这间卧房,也是在范瑜病榻前,皇帝的突然造访揭穿了她的真面。辛欣心里一跳,好似有什么东西要被抓住似的,忽然又不见了踪影。
      “臣妾辛氏叩见皇上。”辛欣退后一步,盈盈下拜,重新见了礼,“雨夜寒凉,皇上微服前来,探望我夫君,臣妾代夫君叩谢圣恩。”
      “平身吧。”看着辛欣伏地跪拜,皇帝的脸色却一点点暗了下来,“夫人这两年过得可好?”
      “很好,多谢皇上。”
      “当年范瑜休妻,朕也无可奈何,好在你二人还能破镜重圆,可喜可贺。”龙天池来回踱了几步,在辛欣身前停下,深深叹道,“唉,后来夫人随范瑜远赴东越,朕深以为憾事!”
      辛欣低垂着头没有答言,她的心底渐渐涌起怒意,身为一国君王,放着病重的臣子于不顾,却在一旁调戏臣下的妻子,岂非昏君所为么?
      龙天池感觉到她的不悦,转开了话题,“既是范爱卿伤重,便在金龙修养,夫人也不必急着回东越了。这送亲使么,朕另外安排就是。”
      “不!皇上!”辛欣抬起头,望着皇帝,“范瑜七日之后便可醒转,不会延误了公主婚期。他对此次送亲之事极为看重,请皇上准他随公主去东越。”
      便是这样也要回东越么?龙天池面色微沉,凝目瞧着她清丽的面庞,虽经风霜却是更见康健俊朗,他后宫三千佳丽哪里有这等风姿?过了半晌,终于道:“若是夫人求朕答允,朕答允了就是。今日总是见到了夫人……”他今晚一得了消息,不顾内侍和侍卫的劝解,匆忙冒雨来访,果然如愿见到了佳人。
      瞧着她面色微变,龙天池别开视线,“明年此时,范瑜还要回金龙,夫人也要随行才好。到时朕再大摆宴席,给你们夫妻接风洗尘。”见她诧异,微露笑意,“夫人难道不知,按例,送亲使要陪着公主呆上一年,然后回朝交旨?”
      辛欣微微一怔,原来,还要回金龙……
      “东越到底是偏僻小国,远不及我泱泱金龙朝的水土,夫人似乎有了一根白发呢。”龙天池说着,抬起右手,慢慢抚上了她的鬓发。辛欣身子微动,轻轻避过,眼前帝王的笑容顿时僵了下来。
      这时,外屋传来李明德的尖声斥喝,门砰地被推开,林飞大步走了进来,看见龙天池一愣。
      辛欣暗暗松了口气,假作恼怒,“怎的这么没规矩!还不快叩见皇上!”
      “是!属下是瞧见有外人进了内室,忙着进来瞧瞧。请皇上、夫人恕罪!”
      龙天池阴沉着脸受了他的跪拜,一甩衣袖,冷冷瞥了辛欣一眼,“夫人保重!”转身便出了门,李明德忙打起伞跟上。
      候在门外的红绸和蓝玉奔了进来,询问究竟,辛欣摇了摇头,带着林飞和管家程海跟在后面直送到了范府门外。直到登上了镏金马车,放下了轿帘,皇帝都没有再看她一眼。大队的侍卫跟了上来,簇拥着皇帝的车驾在雨雾中疾驰而去。
      回了内室,辛欣看到范瑜依旧呼吸平和沉静,稍稍放下了心。皇帝临走时的一瞥似乎含着深意,那冷冽的眸光竟令她心底生寒。
      面对林飞和程海的疑惑,辛欣并未多言,嘱他们回去休息。屋内只剩了红绸和蓝玉,蓝玉看了看她的面色,迟疑着问道:“公子,皇帝对你,果真是——”
      辛欣轻轻点头,蹙起了眉,“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这晚,高高的宫墙内,年轻的帝王也是彻夜未眠,方才在范府门外,透过帘子缝隙望出去,薄雨中的娇美身影显得那样单薄瘦弱,让人恨不得紧紧拥入怀中,揉碎般地疼惜。
      “非走不可么?好,朕便再给你一年时间。这一次,由不得你不回金龙!”龙天池微微冷笑,眼眸中尽是狠戾。
      咬了咬牙,招手叫来门外的内侍,低低声音道:“李明德!明日一早,去宣——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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