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行天下》端述

97、针·麦

　　“妙锦！”皇上似乎觉得我的话有些重，淡淡开口道：“不得对黄先生无礼。黄先生并没有诋毁四皇叔之意，也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
　　我冷笑一声，心中本不想接这个差事，但见黄子澄这傲慢瞧不起人的态度，又朝燕王爷身上泼脏水，便不知哪里来的热血，心想你越是说我不行，我便越是要行给你看！我朝皇上一俯身，道：“既然皇上觉得臣可胜任，那么臣却之不恭，叩谢皇上隆恩！”
　　黄子澄更为恼火，齐泰先他指着我颤声道：“你……你大胆！”
　　“齐大人，”我笑道：“下官不过是接了圣旨而已，大人是要忤逆圣上之意？”
　　若是从前，哪怕是半个时辰以前，齐泰身为兵部尚书，官职比我高出一级，我尚且不敢这样同他无礼。可如今，皇上金口玉言封我工部尚书，已是和齐泰平起平坐，我又怕他作甚？
　　我云淡风轻的态度俨然刺激齐泰，他一撩官袍，朝着皇上跪下道：“臣恳请皇上收回成命，此事万万不可！还请皇上三思！”
　　我抬头看皇上，他有一丝犹豫。见他将目光投向我，我便换做副柔和神情，坚定地望着他，心道只要能气死黄子澄、气死齐泰，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臣也肯定皇上收回成命！”黄子澄也郑重地跪下，皇上却柔声道：“黄先生，眼下乃我朝用人之际，先生不必考虑太多。”
　　“皇上，我朝的确奇缺人才，臣恳请皇上将解缙调回京师以补此缺！只是此人，”他颤抖地指着我，颤声道：“此人万万不可用，万万不可啊！”
　　听到“解缙”二字，我浑身一震，若是解小生能够借着这个机会回京，就算是免了我的职，我也是愿意的！
　　我再次抬头，看见皇上正低头沉思，然后开口道：“解缙确为难得奇才，但因其瞒报母丧，未行丁忧之制，于礼制不合。如今叫他回京为时过早，朕还是意在徐卿。”
　　我有些失望，却不敢表露。黄子澄看样子还要反驳，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李景隆突然开口道：“臣有一法子，不知皇上可允否。”
　　皇上有些心不在焉，淡淡说道：“曹国公但讲无妨。”
　　李景隆笑道：“臣久不在朝中，白白拿着皇上给的俸禄，心中有愧疚。如今想要找些事情来做，顺便为皇上分分忧，皇上若是信得过臣，不如封臣一个钦差，叫臣跟着徐大人一起去修缮大坝，如此，黄大人可是放心？”
　　黄子澄本是气得要命，却碍于李景隆的身份，没法发作或是驳斥，只得沉默。他之前那一通话十分伤害我，后来又暗指燕王爷谋反，更加叫我心中恼怒，如今我也是强压火气，不想同他多说一句。
　　我二人站在龙案前，头各自偏向一边，谁也不理谁。李景隆站在中间，十分尴尬。
　　皇上清清嗓子，道：“朕认为曹国公此法甚好！这样一来，曹国公可提点妙锦，黄先生应是能够放心。”
　　黄子澄想了想，道：“臣自然信得过曹国公！但臣还有一请，求皇上恩准！”
　　皇上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他加重语气道：“六部监察名册，除皇上指定二人之外，均由老臣等几位拟定，还请皇上酌情考虑！”
　　我心中冷笑，黄子澄这笔账算得好，六部各出一人，加上并不隶属于六部的冉经义，一共七人。七个人里，我举荐两人，这两人已被皇上钦定，黄子澄的意思是余下五人任用于谁均由他和齐泰来做主，再加上李景隆，共六个人来看着我，就算我有天大的胆子和能耐，也不敢在背地里做什么手脚！
　　可惜他打错了算盘，因为我先前根本就没想做什么工部尚书，更加没想过要在这差事中做什么手脚。他这样，只不过是暴露他自己多么地不喜欢、不信任我，恨不能马上除我以后快。除了叫我对他警惕万分之外，我真没看出他这样做还有什么作用。
　　可我心里依旧有些发毛，因为黄子澄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皇上从前称呼他为“黄夫子”，如今又叫“黄先生”，他是名副其实的“帝师”，也是名副其实的肱骨权臣。如今又加上一个齐泰，身为兵部尚书，手中握有兵权，而且他一直同黄子澄为一党……实际上，我是绝对不愿同这样两个人物发生矛盾或者产生对立，弄成今天这个局面，我也不知到底因为什么。
　　想到这里，我心中更加恼怒，又有些委屈。
　　“妙锦，你觉得如何？”皇上用十分温和的口吻来问我，我抬头瞪他，心道如果不是你，我才不会陷入这样的水深火热！
　　他被我一瞪，有些惊骇，我意识到旁边还有别人，马上换做一副为人臣子的神情，恭敬道：“臣全听皇上吩咐。”
　　“既然如此，那便这样定下了。”他站起身来，走到李景隆跟前，道：“曹国公要辛苦一遭，妙锦从未接触过工部事宜，你要多多提点才好。”
　　话音刚落，李景隆还没等答话，黄子澄便拱手道：“皇上，若无要事，老臣等告退。”紧接着，齐泰等一众黄党大臣纷纷开口，皇上微蹙着眉头，然后挥手，道：“黄先生辛苦了，朕没有其他事情。”
　　看着“黄党”一个个退出奉先殿，我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哼”！
　　不就是给皇上做过几年老师，皇上看在他资格老的份上，不同他一般见识，有什么了不起！看不起我，我还瞧不上你呢！我冲着门口方向，狠狠翻个白眼。等我回头时，发现皇上和李景隆均目瞪口呆地盯着我，尤其是李景隆，看样子是被吓了一跳！
　　“妙锦，你太不给黄先生留颜面。”皇上话虽是责备，却完全不是怪我的语气。我也知道他不会生气，寻把椅子，一屁股坐下道：“他就是看不起我，不过没关系，我不在乎！”
　　我心里补充了一句：“反正我也看不起他！”
　　李景隆面上惊悚，一副完全不敢相信的样子，然后踟蹰一下，问道：“皇上，她一向这样？”
　　皇上踱回到龙案前，坐下笑道：“朕已经习惯了。她是聪明的人，虽然有些脾气，但心肠很软。黄先生派去的人，难免同她为难，她任性的时候，你要多多照看。”
　　我盯着皇上，腹诽道：“你才任性呢！”又看李景隆，偏巧他也盯着我，笑容十分坦诚，道：“皇上放心，臣一定好生照看。”
　　深夜，刘喜文命人将我唤醒，递与我一张字条，上面只有：“宾尚有礼，否极泰来”八个字。我读了一遍，立即会意，原来这赵之礼私下同齐泰已经会面，不知密谋何事。
　　我将这事同刘喜文说了，他蹙眉道：“此事恐要生变？”
　　生变？圣旨已下，君无戏言，怎能生变？
　　第二日早朝时分，皇上宣布我为新任工部尚书时，朝中反应比昨天还要激烈，简直到了炸锅地步。而我，作为一个算是经历过枪林弹雨的女官，不管他们谩骂或是诽谤，均是岿然不动，充耳不闻。
　　皇上圣旨已下，连黄子澄都放弃了，谁还能扭转乾坤呢？可我心中依旧不安，总觉得赵之礼密会齐泰，定有何事要发生。既然我接任一事未生变，那他们密谋的是什么呢？
　　我一面派人送信到燕京给姐姐，一面叫人加紧修缮荣恩府，想要在离开之前搬出宫去。冉经义找到我，说是我府中一下人同马恩慧父亲马全有些渊源。他说了一个叫做马福生的名字，问我可否有印象，我绞尽脑汁，觉得好似听过，又好似完全陌生。
　　冉经义想了半天，才道：“你先好生准备着，这修缮大坝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皇上将这差事交给你，虽然是恩宠，但也未必是一件好事。你要多多问询，做足功课才好。我一直在搜寻这方面的讯息，希望能够有所帮助。”
　　我心中庆幸，只要有人肯帮我，就是好的。我又想起李景隆，他此番主动请缨为钦差，皇上也允了，我对此人了解甚少，真是拿捏不准。
　　冉经义却没考虑这样多，他十分自然地笑道：“若是自己人，那么你大可不必担心。若是黄先生一党……他们人数已经众多，还差一个曹国公吗？”
　　这一番话将我生生噎住……不过，好似确实是这么个理儿。
　　实际上，朝中也不完全是我的敌人。就在皇上下圣旨令我补工部尚书一职后，拜帖数目较往日猛增一倍。我如今住在柔仪殿，而不是荣恩府，刘喜文便一日三次地命人来给我送拜帖。他还十分详细地记载了求见之人的姓名，据说还有不少人送来财物，都被堆放在库房，贴上了标签数目，等我回去处理。
　　我心中有些惊悚，被皇上提拔，竟还有这样的好处！但一想到黄子澄、齐泰等人对我的态度，我又有些沮丧。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大家，我出门去武汉学习几天，才回来，为表示歉意，今日双更，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