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行天下》端述

98、钦·差

　　如今算是在风口浪尖，一旦有人存心陷害我，这一贪污受贿的罪过告到皇上那里，我肯定就是凶多吉少了。
　　想到这里，我惊出一身冷汗，连忙叫刘喜文将那些财物通通退回去。君子爱财取之以道，我如今也算位居显要，虽不及黄子澄，但也绝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毕竟，就连黄子澄和齐泰也不能随意动我分毫。
　　有了权势，还怕没钱？
　　不过有钱人和穷人之间的差距，只有在对比鲜明时才会突兀异常。从小到大，虽然我吃了不少苦，但也从不觉得自己是穷人。第一次有了这种感觉，就是在李景隆面前。几乎满朝文武都知道他家底殷实，我也知道他的身份，皇亲国戚嘛，先帝爱护，皇上宠信，可以领着朝廷俸禄，然后不来上朝也不用做事，整日无所事事，闲的要命、富得流油。
　　可惜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样，因为我输在起点上。虽然接任工部，我却没有挑选官员随我前去溧阳的权利，因为这权力被黄子澄强行拿走了。我算乐得自在，反正也不打算有什么猫腻，索性他爱选谁就选谁，与我无关。
　　燕京那边，姐姐一直也没有给我回信。我心中担忧燕王爷状况，却又不敢冒然令人前去打探。好在我心中知晓王爷装疯事实，他那样聪明的人，应是不会有何闪失。
　　皇上派人去了湘王爷封地，目前还没有可靠的讯息传回。我最担忧的还是周王爷，皇上本来已经收回他手中封地和兵权，允许他一家迁往云南定居，却不知为何突然召他回京，且圣旨下得十分匆忙。如此朝中已然流言遍野，说是皇上要给诸王撤藩，只是没有明说。我心里知道皇上的意思，却又不敢完全断定——头些日子刚刚离京回宁城的宁王爷，不是好好的吗？
　　想到这里，我便又派人往燕京送书信，我总要知道他到底好不好。
　　荣恩府终于修缮完毕，我心中大松口气，有种终于要解放的感觉。回府路上，马车走到一半突然停下，刘喜文说外面有人求见。
　　“小的是冉大人府上书童，冉大人有要事求见徐尚书，还望到转角处单独一叙。”说话的是个明眸皓齿的男孩，长得白皙俊俏，叫我很难拒绝。我在心中鄙视自己，却依旧踏上令自己鄙视的道路，因为冉经义若是打算单独见我说话，必有要事。
　　我几乎是想也未想便下了马车，也没叫刘喜文跟着，随那书童走到转角。那书童低眉顺眼，看上去十分讨人喜欢。我心中暗叹，冉经义竟然用这样极品的孩子来做书童，可真是暴殄天物！
　　到了转角，却并没有冉经义的影子。就在我疑惑地想要前后张望时，感觉眼前瞬间一黑，一个巨大黑色面罩放下来，紧接着被人捂住嘴也缚了双手，挣扎不得。
　　此刻我才意识到自己犯了怎样的错误，因为这书童必定不是冉经义的人，他们只是要用这个名字来使我麻痹大意罢了！我感觉四肢腾空，应该是被人架了起来，这种情况下无论是呼救还是挣扎都无济于事，因为我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被绑架了！
　　我开始懊恼自己的疏忽大意，至少也应该带着刘喜文！结果我就这样自己过来了，还毫无顾虑！
　　直觉自己被塞进一辆马车，周围人声喧嚣渐弱，马儿撒蹄奔腾。不知走了多久，突然一个猛停，我禁不住向地上倒去。两只手拎着我的衣服，将我摁在座位上，紧接着又恶狠狠地问发生何事。
　　几乎同一时刻，打斗之声四起。我虽被蒙了双眼，但听着却感觉是来救我之人。我突然热血翻涌，能在第一时间知道我被绑架，又前来救我的，会是谁呢？
　　燕王爷？不可能啊，他“疯了”！解小生？不可能啊，他在河州！冉经义？一定是冉经义！
　　但听着双方杀声四起，似乎来救我之人带来的应是朝廷兵卫，这冉经义一个文官，哪里有权力调动兵马呢？
　　我紧张得一塌糊涂，生怕刀剑无眼，自己没为国捐躯，而是在这种情况下被乱剑砍死。很快，有人上了马车，一把扯掉我的面罩，居然是刘喜文！
　　他三下五除二解除我身上束缚，我获得自由后马上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被绑架？”
　　他有些恼怒，道：“都怪小的疏忽了！那书童说是冉大人府上的，小的居然就这么信了！大人刚跟他一走，小的就反应过来事有蹊跷，害得大人遇险，真是该死！”
　　不愧是我的心腹！我忍不住笑两声，又疑惑道：“可你是怎么找人来救我的？这么快！”
　　刘喜文扶我下马车，一面道：“小的本想先跟着三小姐，再派人回去找救兵。结果路上遇见徐将军，便将此事悉数禀报。”
　　走下马车，我第一个看见的是徐家大哥徐辉祖。他已从马上下来，手握长剑，十分严肃道：“你得罪了什么人？他们分明是有备而来，也定是了解你日常亲近之人，否则不会将时间拿捏这样精准。”
　　一番话说得我心中更加后怕，我不由得想到冉经义给我的密信，难道赵之礼和齐泰密谋的就是这件事？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没有必要，赵之礼的官位不是因我弹劾丢失，而是他自己请辞。齐泰就更加不可能，论私仇，我同他结的梁子还没有黄子澄大呢！
　　见我不语，大哥上前查看我有无受伤，发现脖子和双手上的勒痕后怒道：“此事必须严加彻查！”
　　“大哥不必惊慌，我这不是好好的！”我揉揉酸疼的手腕，望着地上的几个男子，伸出脚踢了踢其中一个，却发现恰好有个瓷瓶自那人怀中掉落。
　　刘喜文将瓷瓶拾起，发现是鸠毒。
　　我倒抽口冷气，他们居然真的是想致我于死地！
　　大哥顿时更为警惕，看看四周道：“这段日子不太平，皇上留你在柔仪殿，是因那里离奉先殿最近，是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最为安全妥当。正好我要进宫面圣，你同我一道回去。”
　　他的语气几乎不容反驳。不知为什么，许是长兄为父的道理，我每次见了他，都要比见了别人要害怕几分。
　　那几具尸首被带回皇宫，皇上听闻此事后龙颜大怒，马上令人彻查此事。我有些后怕，也就顺势留在柔仪殿，反正我早已声名狼藉，虱子多了不怕痒，别人爱说什么便说什么吧。
　　对于这几名杀手的幕后指使，我觉得黄党面要大些。刘喜文说刑部的人查验出那个装鸠毒的瓶子出自赵之礼府上，依稀证明我的判断……有误。
　　既然赵之礼是前任工部尚书，他又买通凶手来杀我，那么在工部必定有不可告人之事要隐匿。我心中愤恨这群蛀虫贪污钱财，却又觉得不应为自己树立太多敌人，便想到一个法子，在我去工部接任前率先笼络人心。
　　这法子十分简单，便是要刘喜文替我传个话，告知工部左右侍郎、郎中、员外郎等人，互相查实账目亏空等。如遇疏漏，自行出资填补，那么在我接任后一律既往不咎。可若试图掩盖或是通过其他渠道关系来“疏通”之人，一经查实，绝不姑息。
　　我将这想法奏给皇上，皇上十分赞成，还恩准我可以先不必去工部接任。我索性以交接为由，在通政司留了下来。
　　按照常理，通政司平日处理四方疏奏，算是机密之地，寻常官员不得随意出入到访。自我叫刘喜文去工部传过话后，工部左右侍郎、郎中、员外郎、主事等人均以各种理由求见，被我叫人拦在门外。
　　我本来想，这样避而不见不好，毕竟日后要同部为官。可冉经义却不这样认为，他说：“此番圣旨已下，你接任工部已成事实。刘喜文也传了话，他们手脚干净的想必没有几个，其中必定有人要买好你，也有人要冷嘲热讽，大战在即，何必让这些人影响你的心情呢？”
　　我觉得不无道理。况且我的态度和做法，也得到了皇上的认可。他令现工部左侍郎代我处理一切事宜，叫我安心做好出发准备。这期间我收到了燕京的来信，姐姐说王爷一切安好，那信写得十分简要，叫我难免有些丧气。
　　去溧阳的当日，李景隆盛情邀请我与他共乘一驾马车。我心里本想着要和冉经义谈谈修缮事宜，可众目睽睽之下又觉得不合时宜，于是便应了他。
　　这次的马车同上次又是完全两样，在我看来，更加极尽奢华，甚至可以用奢侈来形容。马车里摆着一张红木矮几，上面有各色点心八样，还有四冷拼，均是东南西北时令果蔬。我心中大骂他败家，却抱着祸害冤大头的态度，在心中默默打定主意，既然不敢贪污钱财，就索性揩他的油，谁叫他自告奋勇跟皇上说来监督我，谁知道他是不是黄子澄的人，如果真是这样……反正这冤大头他是做定了！

作者有话说

　　第二更完毕，谢了，大家！不会坑的，还会继续写，只是事情太多，更得慢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