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灯夜话》程小鹤

7、艳尸

　　京城最近出了几起很奇怪的命案，死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女子，有养在深闺的姑娘，但更多是寡妇。花将军回家冲着花夫人只摇头：“可不是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嘛，死的很蹊跷，没伤没病的，像是睡过去了一样。”百姓议论纷纷，说那些女子死的时候面带微笑，倒像是很高兴的样子，更有甚者说仵作检查尸体，发现她们在死之前均有云雨过的迹象。朝廷派了人查这案子，查了几个月都毫无头绪，直到守仁侯的孙媳妇去世。
　　守仁侯是三朝元老，是先皇时候封的侯，身份尊贵。膝下却只有一子，先天不足，媳妇过门不久就去世了，留了个遗腹子，一脉单传。孙子聪慧过人，十七岁也是娶得名门望族的闺女作的妻子。可该他家香火不旺，留下一个三岁的孩子，守仁侯的孙子也撒手人寰。守仁侯悲痛欲绝，孙媳妇从小读列女传之类，小小年纪守身如玉，誓不改嫁，铁了心为丈夫守节。如今已经有七八年光景，是京城有名的节女。如今死的蹊跷，朝廷为了安抚朝中元老，派了专人调查此事，也没调查出个子丑寅卯出来。倒是从死者的贴身婢女口中打听到出事的那天下午，曾恍惚见到一个陌生男子出现在府里。
　　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来不仅她这么说，之前那些死者的亲属或多或少也说在出事之前见过有陌生的男子出现。这可让朝廷犯了难，目击证人不少，但见到也答不出长什么样，好像那人长相过目即忘。一时间，京城中人人自危，深怕自家女儿媳妇遭了道，都紧张异常。
　　花家到没什么异常，就是戚先生自那日告假起就没来过，花将军差人去问候，回复说是戚先生远游，不知何时方返。花将军很无奈，托了人重新请了一位先生。请的是位老先生，确实老，须发皆白。花知寒背书的时候他拿着戒尺在桌前打瞌睡，花知寒见他胡须随着呼吸飘来飘去，就伸手去拔，结果挨了手心，但他打心眼里不怕这个老先生。
　　这些日子他和花知夏又去了小玄那里几次，小玄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他不觉得怎么，花知夏却像是很害怕的样子。这夜他们又到了小玄的莲花屋子里，小玄在屋子里踱来踱去，花知寒看着小玄稚嫩的脸蛋上挂着一副与之全然不符的严肃神情，总忍不住要去掐小玄的脸。小玄打开他的手，抬头对花知夏说：“不行了，过不了几天，我这里也会被他发现的。”
　　花知夏歪着头，往嘴里塞点心：“那怎么办呢？”
　　小玄抢上几步跑到她面前，认真说：“小知夏，你有七岁了吧？”她点点头，花知寒抢着说：“年底过了她就八岁。”小玄像是松了口气：“那就好。好办了。”他坐到花知夏身边，伸手捋了捋她的袖子，露出腕上亮晶晶的镯子。小玄说：“这事超出了我的能力之外，只有请你的师父来了。”花知夏屡次听他说起自己师父，可从未听花将军说过自己有过师父，府里众人也一概不知。其实她哪里知道，花将军觉得此事荒诞，从不喜人提，自然也就无人说起。此时又听小玄说起，听起来是个厉害人物，心中有着隐隐期待，十分好奇：“他究竟是谁？”
　　小玄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对她说：“试试能不能摇响你的铃儿。”小玄这么说让花知寒猛然想起——花知夏的铃儿好像从来没有被她碰响过，只那一次，在有着戚先生的书房里。花知夏点点头，摇了摇手臂，铃儿互相碰撞，却未发出清脆的铃声。小玄气的直跺脚：“哎呀。”他嗔道：“怎么会不响呢，他给了你这个，摇不响，他怎么来呢！”
　　花知夏目不转睛的盯着铃儿，又轻轻晃了晃，这一次，铃声大作。她一喜，冲小玄道：“你看！”话音未落，三人只觉一阵剧烈摇晃，如同身处惊涛骇浪之中。小玄大叫一声：“不好！”屋内四壁猛然光芒大盛，竟全是莲花印记，小玄喝了一声：“你们两个千万别动！”一气跃到莲屋正中的光芒处双手合十，盘腿而坐，口中喃喃念叨。莲屋摇晃由剧烈渐渐变得和缓，最后终于停下，屋内光芒也暗淡下去，回复了本来面目。两人站在小玄旁边要拉他起来，小玄满头满身都是汗水，像是经过了极为激烈的争斗。小玄摇摇头，很是虚弱：“这么短的时间，他居然进步如此神速，太可怕了，你们走吧，他没有力气再来一次。我很累，你们快走，我怕睡着之后就没有力气送你们回去了。”
　　花知寒握紧拳头，恨恨道：“他欺负你，我找他去。”小玄拉着他手臂，“我没事。”又一手拉着花知夏：“小知夏，不要怕，你师父一定会来的。”他打了个哈欠，挥挥手，他说：“我太累了，你们快回去吧。”
　　第二天清早，草灯没有起来，因为她根本没有躺在床上。她穿着水红色的绫裙坐在莲池上的长廊，烟霞一般斜倚在栏杆上，手中还握住一只陶埙，她的神情恍惚而恬静，嘴角带着笑，像是刚刚送走的心上人，留着甜蜜的不舍。最早发现她的丫头去推她，口中还笑道：“大清早的，你在这里做什么？”那一推毫无力道，她却顺势就倒了下去，小丫头吓了一大跳，完全没想到，最漂亮的丫环草灯已经成了一具漂亮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