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灯夜话》程小鹤

6、莲房

　　花知夏停了几天课，因为戚先生告了假。花知寒跟了花将军去串门，回来还不到一天就挨了打，因为他去偷花将军珍藏的御赐的宝刀。花将军发现后怒不可遏，在他屁股上狠拍了两大巴掌：“平时没规没矩也罢了，这东西是能给你玩的吗？”花知寒嚎啕几声，也不争辩，逃到院里蹭蹭蹭上了树，在树上扮猴，死活不下来。花将军气的要砍树，小厮忙请了花老太太来，花老太太还未进院，先出声：“爷俩儿闹的是哪一出？”
　　花知寒踩在枝繁叶茂的树杈上，见救星来了，也不怕了：“奶奶，爹爹要打死我呢。”老太太啼笑皆非，柔声道：“你下来，奶奶带你吃果子去，你爹他不打你。”花将军很是无奈，又不好忤逆老太太，只能见花知寒慢慢从树上下来，蹭进他奶奶怀里。花将军恨恨道：“娘，你就是护着他。”老太太怜爱的用手绢擦去花知寒脸上的污迹，笑道：“他还小，你别总是吓他，你小时候比他还皮。”
　　待风波一过，花知寒又悄悄溜出院子，冷不防在墙角撞到了花知夏，花知寒怒道：“你看你不声不响的，像只小鬼儿。”
　　花知夏仰着头看他：“我可知道你为什么要去偷爹爹的刀。你是害怕。”
　　“我害怕什么？”
　　“我不知道你害怕什么，我就知道你害怕，有人跟你说了把爹爹的刀放在房里就可以不会害怕了，是不是？”
　　花知寒这才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花知夏“嘘”了一声，悄声道：“小玄告诉我的。”
　　花知寒皱了眉头：“小玄？听着耳熟，谁啊？。”
　　“你以前跟他一起抓过鱼的，你忘了？小玄今天要咱们去他家里玩呢。”
　　“什么时候？”
　　“晚上啊。”
　　花知寒摆摆手，他是记得和谁抓过鱼，不过是在梦里，梦能当真么？他觉得妹妹果然太小，跟他简直没有一点共同语言。
　　自戚先生那日之后，他浑身都不对劲儿，想起书房一幕，心里就毛毛的。跟花将军串门的时候，比他大不了几岁的表哥跟他说，只要有刀，好刀，放在身边，什么都不怕，因为杀气重。他信了，回家就去偷花将军的刀，结果刀没到手，还挨了一顿打。回到房里，还是怕。他缩在乳娘怀里，看着竹影摇窗，怎么也睡不着，这时他听见花知夏在叫他。
　　乳娘打着鼾，睡的香甜，显然没有听到一丝动静。花知寒应了一声，蹑手蹑脚的跑了出去，花知夏见他出来就拖了他的手，一路朝池塘跑去。两人脚步都轻飘飘的，更深露重，月光镶着白云如水的银边，薄薄的夜雾弥漫在池塘上，而花知寒并未感觉到冷。池塘正中央盛开着一朵巨大的雪白莲花，花知寒惊道：“诶？这儿有这么大一朵呀。”
　　花知夏指着花：“你看。”花知寒才看清楚，原来花朵里还站着一个黑衣服的小孩儿，花知寒拍拍脑袋，用手指着那小孩儿：“哈哈”他说：“我想起来了，你是小玄，我都忘了。”小玄遥遥的冲他们招手：“快过来吧。”花知寒这才发现他们是站在一张莲叶上，金鱼在莲叶下一动不动，他伸脚去碰水面，鱼儿受了惊，四处游蹿。“真有意思”他想：“居然没有掉进水里。”
　　还未走近，扑鼻而来的是一阵奇异的芬芳，小玄胖乎乎的小手拉住花知夏，花知夏拉着花知寒。莲花看着也不大，却能容下他们三个。花知寒东嗅嗅，西摸摸，觉得这花还是挺大的。二人站稳之后，花瓣缓缓闭合，花香更盛，空间却大了，像是进了一间巨大的白玉屋子。椅子桌子如同凭空长出来的，样样都精致可爱，花知寒惊讶极了，说：“我们这是到了龙宫了吧。”他用手肘捅了捅花知夏，悄声道：“小玄是龙王吗？”花知夏说：“不是啦。”他还不死心去拉花知夏：“那他肯定是莲花变的妖怪。”花知夏不再理他，他看着小玄的鲜嫩嫩的小胳膊小腿儿，自顾自地说：“要不就是藕变的。”
　　话音未落，他“哎哟”一声，却是吃了小玄一拳。小玄瞪着他：“你才是妖怪。”他看小玄生气的样子十分可爱，便伸手去捏小玄的脸，嘻嘻笑道：“你不是妖怪怎么住在这里？你肯定是藕变的，让我咬一口。”小玄去掰他的手，他“啊呜”一声作势要咬，一边嚷嚷：“肯定是脆的！”小玄很生气，要赶他出去。
　　正闹着，两个黑衣服的小厮推门进来送了几样糕点，小厮全身黑衣，长得一模一样，头上却竖着一个灯笼，亮闪闪的，很是好看。小玄见状，忙接了糕点，客气道：“谢谢。”两个黑衣人统一的摇摇头，一起开了口：“母亲说玄君今日有客人，特地送来的，千万别客气。”说完之后又一起离开了。
　　糕点亮晶晶的，每一块都只有指甲盖大小，做成了牡丹、玫瑰等花样。花知夏拈起一块送入口中，觉得满口清香，是从未尝过的味道。小玄也拿了一块：“这些都是花上面的露水做的。”花知寒也想要，小玄气还未消，不给他吃。花知寒不跟他计较，像个小大人一样坐在他旁边，数落他：“你呀，还小，我不跟你计较。”花知夏吃的眉开眼笑，花知寒馋的咽了口口水，小玄拿了一块喂到他嘴边，他下意识的张开口吞了进去，果然好滋味。花知寒扮了个鬼脸，扭头在小玄脸上亲了一口：“就知道你是对我好的。”
　　小玄正色道：“我不是妖怪，今天是有真的妖怪来，你们来我这里，他看不见。”他对花知夏说：“小知夏，那天戚先生靠近你，你的铃儿响了，对不对？”花知夏点点头：“把我都吓哭了呢。”小玄说：“这就对了，我早就跟你说过，戚先生是个骗子，他才是真正的妖怪。”花知寒摇摇头：“不会吧，戚先生是好人啊。”小玄颇不屑：“你是笨蛋，所以才觉得他是好人。”
　　两人又吵闹了一阵，花知夏不理会他们，只是反复摆弄手镯上的铃儿。末了她冲小玄说：“从小我就带着它。”小玄点点头：“那是你师父留给你的。”花知夏道：“我师父是谁呀？我怎么从没听爹爹说过？”小玄抬头望天，望不到天，只看到尖尖的屋顶透出一丝月光，他很严肃：“你们还要来我这里，也许下次来就能见到他了。”他蹦蹦跳跳的去开门瞧了瞧，回头说：“骗子走了，时间不早了，我送你们回去。”他双手合掌又朝两边分开，房间随着他的手势如同花瓣层层绽放，花知寒“咦”了一声，回过神来，三人还坐在那朵大莲花上。
　　两人踩着莲叶来到池边，小玄还在对他们挥手，花知寒打了个哈欠，牵着花知夏的手：“回去睡觉吧。”他困的昏头昏脑，摸到床边，模模糊糊的见乳娘怀里抱着一人，他没多想，只在心里说了一句“我还在床上呢。”，躺下去一觉就睡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