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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虞之溥从小巷里出来,沉着脸走在大街上,过了一会,察觉到附近有人的目光闪闪烁烁地落在他身上,似是不经意地扫过,没有恶意,他心知肚明,这些人是父王和穆桐派来跟踪他的,目前不会伤害他,就没在意,骨络分明的蜜色右手捏了捏腰间的荷包,里面有两枚银块,也就是二两银子,想了下,抬脚四望找了间干果铺,买了几包甜类的干果,去了虞姝韵尚居的酒楼,进了堂屋,把零食送给虞姝韵,挥退下人,将付千淇和关乎天下大统的事跟虞姝韵仔细地说了遍,瞧着虞姝韵吃着零食猫似的满足小摸样,有种洗眼睛的美妙赶脚,脸色渐渐不那么阴沉了。

      虞姝韵端正地跪坐在矮桌后,捻了块紫薯条放进嘴里,嚼着听着想着,她从小就不喜欢付千淇,以前觉得付千淇抢走了四哥对她的关心,后来出了那么多事,她看着付千淇辜负她四哥的心意、看着她四哥痛苦、看着付千淇不要脸地和顾则默那个混帐在她四哥面前晃悠,她碍于四哥的交代和心情没去找这两人的麻烦,且能躲则躲能避则避,始终不去关注这两人,只当自己不认识这两人,也从不在四哥面前提起两人,却没想到结果受伤最重的依旧是她四哥。

      前两年每次去玉妃娘娘那里看被禁锢在那座小殿里的四哥时,她都恨不得把顾则默和付千淇这两个贱\人千刀万剐,顾则默被她二姐当玩物放在公主府里逗着、整治着、调|教着,她没那么长的手插进二公主府里暗害顾则默,本想给付千淇点好看,谁知道付千淇竟然直接消失了。

      消失了两年,还敢出现,一流武者,池家武院首席门客,玉真大师的预言,好强的武力,好高的地位,好大的格局,咽下紫薯,虞姝韵又拿了一块继续吃起来,含糊道:“四哥,你想怎么对付付千淇?我都支持你。”付家在王都的势力不算大,最近越发的低调,尤其是付家的后宅中人深居简出,鲜少出席聚会,她原先以为是被她父王打压得不得不韬光养晦,听四哥这么说,付家应该是在两年前就投靠了炎国池家,拿着董国的俸禄,把董国的消息卖给池家,转头还想用四哥挑起董国内战,真是打的好算盘。

      “我是质子,没有穆桐的允许,不能离开江城,你等会收拾下立刻回王都,把这件事告诉父王……”

      吞下紫薯,虞姝韵身子微微前倾,伸手端起茶杯拿掉茶盖,喝了两口花茶,润了润甜腻的嗓子,小脑袋瓜子转了转,道:“四哥,父王要是让我将计就计嫁给池宗菡、以获取池家的消息呢?我要不要应下?”

      “随你。”

      虞姝韵放下杯子,杏眼瞅向虞之溥,软糯地撒娇道:“人家不想去啦,四哥。”

      “那就别去。”虞之溥俊脸上没表情,停了一会,又道:“你跟父王说清楚后,便出宫去康叔那里一趟,让他帮我查查江衍和穆桐当年究竟因何反目成仇……唔,是否真如父王说的那样,江衍先背叛穆桐,穆桐才对江家大开杀戒。”说着他出了一下神。

      “呃?!”虞姝韵直觉虞之溥话里有话,反复想了两遍虞之溥的话,过了一会,念及某个可能性,杏眼瞪大,把手里的紫薯条丢进碟子里,起身顺便拿起小软垫踱步到虞之溥身边跪坐下,紧盯着虞之溥那流动着冷酷色泽的双凤眼,正色道:“查可以,不过四哥你得给我具体的方向,重点往哪查?你是想利用江家、还是想拉拢穆娴、或者……因为穆桐郡守?”

      心思被戳破,虞之溥眯起眼,脸色黑沉下来,片刻也不否认,冷硬道:“都有。”

      “哎呀呀,四哥,不要动不动就摆棺材脸散发冷气好不好嘛~人家会被吓到的啦~”虞姝韵敏锐地看到虞之溥微红的耳尖,心里一动,小脑袋里想到某些好玩的事情,笑得像偷了鸡的狐狸,甜蜜又幸福,乐滋滋地道:“嗯嗯,我知道怎么查啦,其实我觉得穆郡守比付千淇强得多。”

      “你见过几次穆桐?知道什么?”

      “没你见得多,不过我就是知道她不是外面传的那样无情的女人。”纯粹直觉,虞姝韵心里嘀咕了句,见虞之溥身上的冰气越来越浓,不敢太放肆,悄悄地起身拎着小坐垫又回了她的位置。

      虞之溥无视虞姝韵的偷笑,面罩寒霜,交代了虞姝韵几点要注意的地方,就起身回了穆府,刚进内院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抬脚步入正院堂厅里,见屋内霍垣、卿斐、姚彬以及姚彬的夫人、管家、府邸护院统领等穆桐的心腹都在,旁边侍立的一圈小厮均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的样子,心下不安。

      霍垣等人看见虞之溥,不论心里作何感想,面上却没露出来,皆整齐恭敬地对虞之溥行礼问好。“虞正夫安。”

      “嗯,都起吧。”虞之溥原先对虞正夫三个字敏感恼怒又屈辱,起初数次险些绷不住,差点当场发作起来,但听得多了,难免麻木,反正只是个称呼,应了声,细长的凤眼从在场的有分量的人身上一一看过,不紧不慢地问道:“出什么事了?都聚在这里做什么?”

      管家迅速地扫了眼旁边高位重职的人,见其他人没回答的意思,便拱手对虞之溥肃声恭敬道:“回虞正夫,主上在城外遇刺,受了点伤,各位大人都在等主上清醒。”

      “遇刺受伤?”虞之溥目露惊愕,心底划过一丝焦急。“她在哪?”

      “在内屋,医师正在诊断。”

      虞之溥不再管屋里的人,迈步穿过众人走向牧容的寝屋,边走边道:“伤的很重么?伤到哪里了?怎么会受伤的?对方有多强?查出来是谁做的了吗?”穆桐天纵奇才的武学资质在整个董国都很有名,又自小拜奇人为师,少年多战,打斗经验丰富,何况穆桐身边始终有武力值高强的护卫,轻易怎么会受伤呢?

      管家动了动嘴皮子,恭谨地跟在虞之溥身后,没回答虞之溥的话,主上只是腰侧被刀刃蹭了两道,口子比较长,但不深,伤势看上去吓人,实际上并不算严重,用医师的话,敷上佳品好药包扎严实,三五天就能结疤,这种小伤主上从小到大不知道受了多少次,可偏偏这次主上从遇刺后到现在都没有醒过来,两个多时辰过去,期间他派府邸的人请了十几个名声不错的医师来看,每一个说不出个所以然的,他也不知道主上的伤到底重不重,至于刺客的来路,不归他管,他没资格也没能力去查,更不清楚,一切只能等主上醒来再说。

      姚彬夫人看了眼虞之溥挺拔的背影,对姚彬、霍垣、卿斐道:“你们在这守着,我先去看看阿嫣。”今天跟着穆桐外出的人,除了已死的,其他的都受伤了,穆嫣的身份在江郡也是比较贵重的。

      姚彬点头,霍垣叮嘱道:“姚夫人,一会您见到嫣儿,请劝她先养好她自己的伤,不要过来……添乱了。”

      姚彬夫人苦笑着点头,预防道:“霍大人,我尽力。”穆嫣和穆桐这对堂姐妹的关系打小就好,穆桐受伤昏迷,穆嫣收拾好自身怎么可能养的住?而她和穆嫣仅是内眷之交,情谊限于利|益,她能劝得住穆嫣才怪呢,不过这话不能明着说,只能从侧面提醒对方她的能力范围。

      “有劳姚夫人了。”

      虞之溥进到寝房,走近床头,见医师刚把完牧容的脉,便踩上床阶坐在床沿上,双凤眼先望了下床上紧闭着眼躺着的牧容,见牧容脸色苍白唇色浅淡,和平日的沉静中透着的张扬大不相同,秀气的竟有些柔弱,心里微疼了下,伸手掖了掖薄褥,转头问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的医师道:“夫人的情况如何?”

      医师不认识虞之溥,不知道该不该回答眼前相貌英俊之极的年轻人,便看向管家,见管家点头表示可以说,才拱手道:“郡守大人的身体并不大碍,至于为何不醒……在下医术浅薄,未能诊出来。”说后面他有些尴尬羞愧。

      “夫人什么时候能醒?”

      “在下……诊不出。”

      虞之溥闻言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心里的担忧中夹杂着一丝浅浅的惶恐,凤眼不由得眯起,眸里寒光涌动,左掌抓紧薄褥,此时面上的温和再维持不住,总算记得这里是穆府,不是他以前所居的玉铭殿,周围身边的人不仅不忠于他,还大多都是他潜在的敌人,他不能由着性子表露情绪,引来麻烦,只冷冷淡淡道:“管家,送这位医师出去。”

      “是。”管家应声,抬手朝医师做了个请的动作,领着医师离开了内院,令院门口的小厮送医师出府,他又去了一趟厨房,看了看菜肴的制做进度,回来的时候看到霍垣和姚彬都带着人走了,只有卿斐还在堂厅坐着,便朝卿斐拱了拱手道:“卿大人,天色晚了,您可需要先传点吃的?”

      卿斐温温和和的,一派儒雅道:“苏叔客气了,不用给我弄吃的,我再等一会就走,主上可还好?”

      “小的不知,怕是还要等其他医师再诊诊,才能明了好坏。”

      卿斐看了眼内室的门,对管家道:“嗯,你去吧。”

      管家不再多说,略一拱手,走过堂厅进了内屋,尽职尽责地问起虞之溥是否要吃点东西、以及给主上喂点流质饭食、烧热水帮主上擦身等。

      “药熬上了吗?”虞之溥问。

      管家道:“主上半个时辰前已经吃过药汤,医师说,要等明日辰时六刻才能服用第二碗。”

      虞之溥心情很不好,半响长长地吐了口气,想把胸腔里的烦闷焦躁都给吐出来,却没甚效果,心里脑里依旧郁结,片刻他点头让管家去准备,目光放在牧容身边,英眉皱起。

      过了会,一串个头相差不大相貌大多秀美的年轻小厮规规矩矩地端着各色清淡菜肴进了屋内,将佳肴摆在床边十步外的四方矮桌上,打断了虞之溥的思绪,他收敛考量,令小厮们盛饭端菜,亲自把牧容抱在怀里,小心又熟练地喂了牧容两碗熬烂的寡粥,完了接过小厮捧着的帕子轻柔地给牧容擦了擦嘴,动作说不出的温柔,而后更是包揽了贴身照顾牧容的全部活计,细致周到,一丝不苟。

      穆嫣处理包扎好伤口,和霍垣吵了一架,带着伤和服侍的人去了牧容的寝房,看到虞之溥的举止,脚步顿了顿,随即走向床边,看了眼牧容,坐在床头摸了摸牧容的脉搏,松开手时脸色很难看,起身面对虞之溥,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绕过虞之溥离开了房间。

      牧容陷入沉睡,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站在荒凉的草原上,四周先绿茫茫的一片,而后凭空出现几十个人,那些人没有清晰的面孔,只有带着阴冷杀气的表情,他们嘴里喊着杀字,袭击向她,招式阴狠不死不休。

      她下意识地转身逃跑,却在眨眼间到了悬崖边沿,差点一步踏空,她连忙后退远离悬崖,身后的杀手忽然放了一个冷箭,击穿了她的肩窝,令她血洒全身狼狈不堪。

      一种我不杀人必被人杀的紧迫感袭上她的心头,她不想死,拼命地想着破开这种境地的办法,手里突然冒出一把黑色的枪,她转身抬枪对准那些面目不清想要置她于死地的人,扣动扳机,意识里知道她只有20枚子弹,她砰砰砰很快打完了子弹,然却仍旧有敌人拎着刀横砍向她脑袋。

      她想起自己还懂武功,手里的黑枪顿时变成长剑,她举剑挡住了敌人的大刀,接着调动丹田里的内力,挥着从穆桐记忆里继承的剑术,一遍遍地出招,和敌人战做一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面前的敌人都被她斩杀干净,寂静的四周除了她和满地的碎|尸再无其他,她手上的长剑消失,她低头看向自己那双的纤细白嫩却有力的手,只见鲜血从双手的毛孔里沁出、沾满了手心手背手指甲上的每一寸,她的手从正红色变成猩红色、又变成一种让人望而觉脏的邪|恶墨红色。

      她想把手洗干净,她面前出现一条小溪,她跑到小溪旁蹲跪在溪边用力地揉搓手,溪水慢慢地染红,然而她双手上的可怕颜色却依旧不变。

      她心生惶恐,这时小溪上冒起无数令人惊悚的粘稠的巨大泡泡,泡泡浮出水面,一个个幽灵撕裂泡泡从泡泡里出来,喋喋怪叫着,面目狰狞阴毒地扑向她,想把她像泡泡那般也给撕成碎片。

      小溪水面上燃起熊熊的黑色火焰,烧干了血水,小溪变成了无边无际的黑焰大坑,坑里露出了无以计数的人|尸白骨,仿若地|狱,她潜意识里知道坑里的人都是她杀的,那些幽灵也都是她杀的人死后变成的。

      无数幽灵围着她,捉住她的四肢和头,把她从地面拖入到了地|狱,黑焰席卷,整个焚烧了她。

      恐惧摧毁了她的心防,彻底地淹没了她。

      “呼……”从梦中死亡,在现实里醒来,她踢腾着猛的从床上坐起,一手支在床上,垂着头,狠命地喘息,眨巴着眼睛,视线由模糊到清晰,眼帘上的汗珠滴在绣有兰花图案的薄褥被面上,印出一个个小水圈,她一把扯起褥子擦了擦头上脸上的汗水。

      烛灯橙红色的光芒下,入目的层层帷幔上面都绣着典雅精致的图案,十分华美,陌生又熟悉。

      虞之溥被挣掉环在牧容腰际的胳膊,也醒了过来,见牧容坐着,跟着坐起身,扶住牧容的胳膊,清朗略哑的声音里透出两分惊喜。“夫人,您醒了。”

      “呵……”喉咙了滚出一个音节,牧容慢慢地放缓呼吸,平复失常的心跳,理智逐渐收拢,但还没有完全从梦境里清醒过来,她潜意识里觉得自己身边不应该有人,晃了下甩掉胳膊上的手,转头看向声源,入眼的是一张完整而英俊的脸,和梦里那些支离破碎的面孔比起来,赏心悦目得不可思议,她恍惚了一瞬,记起这人是她穿越后的丈夫,吐了口气,问道:“你怎么在我床上?”一出声,嘶哑如火,燎烧得咽喉生疼。“去,给我倒杯水。”说着她又不自觉地喘了两口气,这才发现自己不仅嗓子不对,身子更虚脱得厉害,头一阵阵地犯晕。

      虞之溥见牧容醒了过来,立时松了口气,安了些心,下床给牧容倒水端茶,叫醒在屋内隔间里守夜的小厮,令其去告知管家一声,然后回到床边,侧坐在床沿上,见牧容的眸子映着灯光熠熠生辉,整个人都显得生动许多,不似在床上躺着的几日那样苍白无力的样子,心里涌出股感动和莫名的喜悦。

      牧容喝完水,把杯子递还给虞之溥,看着虞之溥拿过杯子走开,觉得身上的冷汗干了,凉凉的,她躺下去拉过被褥搭盖在身上,道:“别熄灯,睡吧。”

      虞之溥放好杯子,依言平躺在床外侧,因着连续几天近乎衣带不解地照顾牧容,他已比较疲惫,此时危机解除松懈下来,很快熟睡了过去。

      牧容望着床顶的帷幔,睡不着,从梦里醒来,梦境里的画面很快就记不清了,而那些伴随梦的负面情绪也都消退了下去,可问题亦浮出了心田,她无法不去思考。

      想要谋图霸业,又不想灵魂沾染上血色与黑暗、清白做人,那是不可能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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