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Act21 天神格兰瑟 ...
-
“如果卡曼真的搞出一场神临来，你觉得我被干掉的速度会有多快？”奇洛维尔用开玩笑的口吻说着，但表情却变得慎重了许多。虽然他欢迎战斗也享受战斗，在面对敌人的时候从未退让过，但这并不代表他不知道自己的界限在哪。
再怎么说，格兰瑟也是无风虚空的领主，神使们的唯一信仰，整个世界的至高神之一。
“问题就是，这里的‘神临’究竟是指格兰瑟亲自到来，还是只弄出一个映像。我记得你告诉过我，魔主因为过于强大的力量而不被通向地表的道路接受，关于这一点，天神应该与他一样才对，所以卡曼才要如此大费周章。”林德倒是一如既往地镇定，“格兰瑟毕竟不是地表世界的神。即使只是一个映像，想要神临于此也会受到种种限制，否则他根本不用多此一举创造神使混血供他驱使。虽然看起来是卡曼的最后底牌，但换个角度想想，这对于格兰瑟而言应该也是迫不得已的一步吧。”
奇洛维尔耸了耸肩：“但愿你是对的。”
“不用担心。”异世界的旅人带着浅淡的笑意说道，“天神和魔主本身就是我预备造访的，现在不过是把时间稍稍提前了一些而已。”
奇洛维尔无语地看着林德。
以前林德也说过，迟早要去一次死炎深渊。那个时候奇洛维尔还觉得他是在开玩笑，但和林德认识越久，他越觉得这一天大概很快就会到来。
微风拂过王城白色的城墙，拂过街道、雕像与树木，拂过宫殿碎落一地的废墟。
天空中没有一点云朵，高远的天际看起来是一种不掺杂质、无机质的蓝。正午就快要到来，阳光变得愈加刺目。
空气中的神圣力量开始暗流般隐隐躁动起来。
面对危机时本能的战栗感让奇洛维尔猛地抱起林德，并张开四片刀翼漂浮了起来。他的一对刀翼在背后张至最大，每一枚刀片都闪烁着锐利的冷光，做出了攻击的凛冽姿态；另一对却交叉着挡住了他怀里的林德，如同世上最坚实的盾。
黑暗魔力好似有形的利刃一般从他身上炸裂开来。
林德拍了拍翼魔的小臂，发现那儿的手感十分僵硬。
“轻松点，就当成在做戏。”他安抚着全身都绷紧了的奇洛维尔，“你甚至可以不用对我摆出保护的姿态来。”
“不用提醒，我知道你比我强得多。”奇洛维尔有些自嘲地说，“但我是利刃，也是铠甲。我认识你的时间可不够我改变自己的生存方式。”
——我是利刃，也是铠甲。
在翼魔的怀抱中，林德无声地回味着这句话。
奇洛维尔果然是个翼魔中的异类，林德想。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这句话的主语本应该是“我的刀翼”。
毫无疑问，翼魔一族当然当得起“利刃”一词。他们是天生的攻击者。奇洛维尔也确实曾作为迪兰·索德洛的“剑”而名扬林迪大陆。
而铠甲，可以坚不可摧，可以牢不可破。
但那永远是用来守卫的。
奇洛维尔发现了吗？他对自己的认知中包含着“守护者”这个身份。又或者他早已把这当成了一种习惯。
缄默不语的旅人并没有针对这一点做出提醒，而是沉默着又给两个人套上了数个黑暗古法。
地面震颤了起来，空气中的神圣力量逐渐汇聚，压迫感越来越强烈。这座白色的死城开始染上圣洁的味道，而所有可以称之为“神圣”的东西，都是那么洁净无垢又高高在上的。
地面开始缓缓下陷。
蛛网般的裂痕在整个城池里蔓延出去，不断有碎石从建筑物上掉落下来。
而后，就好像被施加了时间停止的魔法，这一切都止息了。
寂静如同让人窒息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城池。
奇洛维尔耳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是本能，黑暗生物跟神圣力量本来就不对盘，更何况是与自己等级天差地别的神圣力量。虽然他十分相信林德的能力，但本能是种依托血脉继承而来的东西，它们奔流在每一条血管中，只能被克制，却无法被剔除。
然后，一道银光猛地划开了天空，带着毁灭一切的势头直直劈在已经损毁的广场正中。
那道光芒是如此耀眼，在它的对比之下，正午的阳光都黯然失色起来。
银光伴随着汹涌的力量，海啸一般凶狠地扑向林德与奇洛维尔。即使在数个黑暗古法的防护之下，奇洛维尔也被狠狠掀了出去。翼魔闷哼了一声，用力地拍打着刀翼试图减缓砸出去的势头，然而这份努力在那片压倒性的力量面前是如此微薄。
他被狠狠砸向了那些残留的建筑物。
在砸穿了十多面墙壁之后，奇洛维尔终于停了下来。
他黑色的头发和褐色的皮肤上满是细碎的白色石屑，背后有些无伤大雅的小伤痕，那很快就会痊愈。
在林德魔法的保护下，那些神圣力量并没能发挥它们应有的效用，饶是如此，奇洛维尔正面面对银光的皮肤上也出现了斑驳的灼伤，就连那无坚不摧的刀翼上也出现了几道细碎的红色纹路。
从一地的残垣断壁中站起身，奇洛维尔打开了那对保护林德的刀翼。
“没事吧？”翼魔一边随口问着，一边帮林德掸了掸头发和衣服上的石屑。
“这应该是我的台词。”
林德抬起手来，试图治愈奇洛维尔身上的伤痕，但却被后者阻止了。
“格兰瑟已经来了，我猜你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耳饰中奇洛维尔的语气有些严肃，“既然要做戏，就做得像一些吧。我不可能在神圣力量的冲击下毫发无损，而除了创造我的亚塔蒙，这个世界不会有任何人能够模拟翼魔的生命本源。现在治愈我只会让你受到怀疑而已。不用担心，翼魔一族的恢复力惊人，这些小伤并不碍事。”
林德检查了一下奇洛维尔的伤口，发现虽然那些伤痕视觉效果挺吓人，但确实没有看上去那么严重。他抬头注视着奇洛维尔的眼睛，那片明亮的金色中满是对格兰瑟的戒备与慎重，却没有恐惧或退缩。
林德冰蓝色的眼睛中流露出温和的笑意来。
“好。”
他握住奇洛维尔的手。翼魔很快发现自己伤口上的疼痛消失了，而之前损耗的魔力也充盈了回来，但那些看似严重的伤口却依然盘亘在那儿。
林德对他眨了眨眼睛。
然后他动了动手指，周围黑暗古法的力量猛然又增加了几倍。
那道几乎能烙印在眼中的银色光柱慢慢黯淡了下来。
海啸般猛烈的力量逐渐平复，神圣力量变得稍稍柔和了一些，就好像海浪拍打沙滩，伴随着某种特有的韵律一波波地扩散出去。
一个直径约有五米的光球从地下浮了上来，然后停在数十米高的空中。
奇洛维尔眯眼看着那个光球。他的心跳比往常要快，呼吸也相对急促一些，血管中奔流的本能在向他叫嚣着危险，但同时，从他的心底深处又蹿出了点儿不合时宜的兴奋来。
他偏头看了看林德，发现对方依然是那副沉着稳重的表情。
于是非常奇异地，奇洛维尔的心跳也逐渐平复了下来。
他抱起林德，又回到了空中。
光球渐渐变得通透起来，最终只剩下了一圈银色光晕，在日光下并不特别明显。
“……不得不说，即使我知道有些书上的玩意儿作不得真，但这距离我想象的也太远了点儿。”
在看到光晕中的身影后，奇洛维尔不怕死地发表了评论。
林德十分能够理解翼魔的心情。
在地表的通常记载中，格兰瑟是一位头戴皇冠、身着华贵祭司服饰的成年男子。他卷曲的白发在末端束起，柔顺地垂在胸前，一手握着雕刻有日月星辰的权杖，另一只手捧着记有天地万物的图典。他的表情总是温和又慈爱，因为不忍看到世上的悲伤所以从不睁开眼睛。
事实证明，这形象大概完全出自人类自作多情的臆想。
他们面前的是一个看起来顶多十三四岁的少年。
他浑身都覆盖着银色的金属铠甲，背后白色的巨大披风在空中垂坠下来，那上面有如同星辰一般的银光闪烁。他白色短发下的脸孔也被金属遮盖住了一半，只露出秀挺的鼻尖与抿成一线的嘴唇。虽然下半张脸柔和的线条看起来只是个年幼的孩子，但却莫名让人察觉出一种杀伐果敢的气质来。
覆盖住他上半张脸孔的铠甲上雕刻着一只眼睛。
在与那只眼睛对上的瞬间，奇洛维尔甚至产生了连内心都被窥视的错觉。一些混乱驳杂的画面从眼前闪过——璀璨的，昏暗的。翼魔的心底不断鸣响警钟，直觉告诉他那只眼睛有问题，然而不论他如何警示自己，却该死地无法挪开视线。
在他不断向着自己的记忆中坠入的时候，一只手挡在了他的眼前。
“该死，催眠术？”夺回了思想主控权的奇洛维尔低声咒骂道。
“不。”林德摇摇头，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条白色的发带，划破自己的手指，用血在上面写了一串魔法字符，然后将它蒙在了奇洛维尔的眼睛上。随后他以耳饰向他传递自己的想法，“比催眠术高级许多。那甚至不是个法术，而是神性的象征，凭你的力量是不可能抵抗的。”
“所以只要不看到那只眼睛就可以了？”
“不。”林德吐出的依然是否定的词句，“神性通常体现了神灵的本质。你还记得你们刺棘谷中关于亚塔蒙的雕像吗？荆棘环生中的一只眼睛，那也许并不是因为亚塔蒙从未神临，而是，那的确就是他毫不作伪的真身。格兰瑟和亚塔蒙是里托拉的两只眼睛。所以只要他有那个意思，即使是哪怕一片衣角在你余光中掠过，你都会沉溺进去。这说的还不是他刻意使用魔法的情况。”
奇洛维尔十分无语：“那难道你蒙上我的眼睛就有用了吗？”
“‘林德’体内有亚塔蒙的血，那是跟格兰瑟并驾齐驱的神，我想他的血应该是可以阻断这些的。”
“你也说了是‘林德’体内有。”奇洛维尔加重了“林德”这几个音，“难道还要再让我提醒一下你是个冒牌货吗？”
“没关系，我的血只会更好用。毕竟我不是这儿的人，世界的规则在我身上都不适用，何况是神使们的创造者。”即使正发表着藐视本地至高神的宣言，外来冒牌货的语气仍十分平静，“而且我把血液伪装了一下，他不会发现破绽的。”
——算了，随便你怎么折腾吧，我只要好好当我的背景就好。奇洛维尔面无表情地想。
“愚蠢。肮脏。渺小。”
格兰瑟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是一把十分清亮的少年嗓音，但语调中却充斥着与之十分不协调的、漫长岁月冲刷出的枯涩与傲然。
“你们连存在的价值都没有。”
“你觉得这里我是不是应该适当地生气一下？”林德以意识虚心征求着翼魔的意见。
“我都觉得挺生气的。”翼魔对旅伴的提议表示了赞同，“我只是个路过的，‘你’可是被他授意弄死了全族呢，生气这个反应挺符合逻辑的。”
于是林德努力在肌肉僵硬的脸上挤出了愤怒的表情，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也锐利了许多。
“即使拥有魔主的血脉，但深渊氏族从未在地表做过恶事，你又有什么立场来毁灭我们？”他死死盯着格兰瑟，激动地大声质问，声音里快要漫出来的恨意让翼魔忍不住在心里叫了个好，“难道拥有黑暗血脉的氏族就没有活下去的资格吗？！”
“没错。”格兰瑟仰着下巴，冷酷又骄傲地说，“你们只是亚塔蒙做出来的劣质品，低等又浅薄，只是看上一眼都叫我不愉快到极点。”
“你就只爱你所创造出的生物吗？”林德冷笑了一声，“可你并不是世界上唯一的神，这也不是只属于你的世界。你又凭什么觉得只有神使才高人一等？”
格兰瑟的头偏了偏，似乎对林德的说辞感到疑惑。
“我为什么要爱比我低等的生物？”他的声音冷酷极了，就像盛夏都无法消融的寒冰，那里面没有一丝可以称之为“爱意”的感情，“你会爱脚边爬行的蝼蚁吗？你会爱被你踩住的枯草吗？你会爱路边肮脏的野狗吗？你们难道以为神使是指‘神的使者’吗？我为什么要将那种低等的生物看作自己的使者？它们从最开始，就是为了消灭魔物所需要的‘用来使唤的物品’而已。如果世界上的魔物都消失了，那么它们自然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奇洛维尔简直要为格兰瑟的坦荡鼓掌了。
“我真想让那些神殿的老顽固听听这番话啊。”他对林德感慨道，“说真的，我从没想过格兰瑟竟然会是这样一个人。比起天神，他的这个个性反倒更适合做魔主，不是吗？”
“大家都太乐于按照自己的期许去想象了。从来没有人说过，黑暗一定就是邪恶，光明一定就是正义。人们想当然地为天神安上了仁慈宽厚的名号，却从没想过这究竟是不是事实。”林德淡淡地“说”，“虽然我并不赞成他的想法，但并没有哪个世界的法则，是规定创造者一定要爱造物的。”
奇洛维尔耸耸肩，不置可否。
“那么那些信仰你的人类呢？”林德又将注意力转向了格兰瑟，继续兢兢业业地发挥着他愤怒遗族的演技，“你又把他们当什么？”
“他们只是，存在于那里的某种东西而已。”少年形态的神灵毫不怜悯地说道。
“你是真的不在乎你的信徒们吗？”林德做出一副震惊的表情，“可神灵的力量有一部分就来自于信仰！”
“那又如何？”格兰瑟反问，“不管是人类还是神使，我施舍给他们的，他们带给我的，都只是极其微不足道的一部分而已。”
“你太傲慢了！”林德大声喊道，“神也不过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将自己的造物都视作尘埃，又有什么有资格被你放在眼里！”
格兰瑟一直紧抿的嘴角终于有了弧度。
“亚塔蒙。”他回答道，声音中有种无法隐藏的雀跃，“唯有亚塔蒙。”
饱含杀意的神圣力量陡然突刺了开来。
“一想到亚塔蒙竟然将血液交给像你这样的劣等品，我就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格兰瑟阴郁地说道，他抬起铠甲覆盖的手，然后慢慢地收拢每一根手指，做了个握紧的姿势，“作为唯一的兄弟，我当然可以帮他消灭这种错误。”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Act21 天神格兰瑟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