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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缉拿令 ...

  •   我伸手拍拍肩上那只手,问,“我回头,成吗?”
      身后之人迟疑了一会儿,道,“……不。”
      我,“为何?”
      小乙哥有些窘迫地答道,“我十年没见人。不知如何是好。”

      我唔了一声。晓得若是突然转头,小乙哥定当会躲起来。无心与他软磨硬泡,便不再坚持。又在地上蹲着想了一会儿,问他,“小乙哥,你认得我玉桁兄的住处吗?”
      小乙哥,“认得。你常去。”
      我,“带我去。”

      我跟着前方黑影,专挑未封闭的小路,避开宵禁巡夜的,绕了很大一圈,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将军府门口。
      当今天子重文轻武,将军府比太尉府小了一大圈,夜色笼罩下显得朴素而实在,好似李闯其人。据说玉桁他娘是扬州富商之女,与李闯相识便如说书中那般浪漫。亏得亲家为自家女儿的生计着想,对李闯支持不少。否则,玉桁的少爷日子过的大抵也不那么舒坦。

      我在将军府门口立了片刻,又问,“小乙哥,你认得玉桁兄的卧房吗?”
      小乙哥,“认得。还认得他家酒窖。”
      他将我提着越过围墙,又在前头带路,悄无声息地引我到玉桁屋前,未曾惊扰到任何人。将军府此时一片寂静,连花草都在沉睡。我立在玉桁房门口踌躇,生怕敲门会引来旁的人。然而此时能帮我又叫相信的只有他一个。

      我极轻地咳了一声,试探地敲了两下门,便在门口等着。据我所知,玉桁习武出身,平时睡得很轻。然而立了片刻屋内也没动静,我待要再敲门,便听屋顶传来小乙哥的声音,“没人。”

      我手停了,没料到玉桁今晚恰恰不在,急得想跺脚。这会儿尹府回不去,若是呆大街上,这一身血污被巡夜的撞见不是好玩的。略一思索,便去探他窗口。果然开着条缝。我从窗洞钻入他屋内,瞥了一眼,小厮房也空着。想来玉桁不知被甚么狐朋狗友叫去找乐子了。

      我寻了个铜盆,将脏衣脱了盛放在里头,尽量小心不弄出多余的声音。身上乃至于头皮里都是血污,干了后便开始发硬,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死亡气味。我舒了口气,光着身子蹲坐在地,背靠着玉桁的床。紧张了大半夜,静下来后忽觉有些迷茫。甚至有些记不得自己为何会在这处。

      慢慢将事回想一遍,我才确信我是糟糕了。若不找出真凶,大抵这辈子便与“凶手”这名号脱不了干系。这叫我想起牛儿山上杀掉的那人来,要说“凶手”这名号,半月前便有了。我后来一直小心地打听,却并未有那死人的风声传出来。想来是我的好运——极少有人会去注意山腰的山洞。出于甚么原因,邱辰星也并未声张。他兴许会暗中查探,但至少现在还未查到我头上。

      然而这次不同。死的是我媳妇,理应是我的至亲之人。错不在我,却得为那凶手承担这些。这大抵是因果报应罢。

      玉桁是在翌日中午回房的。我见到他的人影在门口停顿了一下,而后警觉地开了半边门。见到是我,还是光着身子蜷在他床前的模样,不由一惊。那一惊只是一瞬,而后他迅速入屋闩门,问,“怎么回事?”
      我注意到他手中拿着张纸,他将那纸扔在我面前。

      缉拿令
      今有案犯尹宝绪杀人,手段残忍,负案在逃
      望各州府县官民人等严加戒备
      凡提供重要线报或协助收剿者
      重赏百两白银

      下头是一张我的画像,说实话不太像。

      我将那缉拿令看了一遍,便扔在一边,“我说不是我杀的,你信不信。”
      玉桁不耐道,“说什么蠢话。我不是问这个。昨晚发生了甚么?我一大早预备回府,便在街上见到这个。去了太尉府直到现在才回来。你倒躲得好。”

      门外有人推门,门闩着推不开。玉桁对我上下看一眼,便对门外道,“雨墨,将浴桶搬去你房里,准备热水。”

      我坐到了桌边,将昨晚之事复述了一遍。脑中又想起污黑的血喷溅的场景。一想起就头痛万分,腹中翻江倒海。
      玉桁沉吟,“宝弟,他们去搜了你的房。”
      我嗯了一声,心想藏着的银两大抵是不保了。
      玉桁接着道,“你可知秋雁的伤是如何造成的?”
      我迷茫摇头。

      玉桁,“秋雁的尸身伤口怪异,好似是齐刷刷的一刀切下。当时我们见了,便都面面相觑,不知是甚么弄出来的。”
      我,“……你也见了?”
      玉桁一点头,我特想问他一句感想如何,好歹没问出来。
      玉桁继续道,“人头毕竟不是块整肉,伤口切得这般模样,寻常兵器难做到。后来有个捕快便道,有一种叫金蚕丝的东西,极韧,有用作兵器的先例。这伤口恐怕便是被丝线瞬间勒断所致。而且如你所说,她被杀后看不出异状,甚至没有流血。但是你一碰她,血就出来了。我现在倒也信了,应当是那东西所为。”一顿,“他们在你的房里搜到了这种丝线。”

      我听了半日,忽的遭到一记晴天霹雳,“我房里?有人要诬陷我!”

      玉桁拍我的肩,示意我莫要惊慌,“你房里有这东西,我是知晓的。”
      我不解地“啊?”了一声。
      玉桁,“这东西能用来杀人,也能作他用。记得你床头用来叫早的铜盆?那牵扯到屋顶的丝线就是金蚕丝。你做工具也爱用那劳什子,手上总被划得一道道的。但说这物事不易断,便一直在用。”
      我,“那老头子可信?”
      玉桁嘴角一动,弯出一个苦笑,“哪里能信。秋雁的伤太古怪了,这种手法没有十年八年的修炼,是断然使不出来的。但义父已经气疯了,一定说是你干的。”
      我举起那缉拿令,“所以就弄了这么个东西来?”

      抬眼,目光与玉桁相遇。玉桁目中有些许不安,但态度始终冷静。不禁叫我有些羞赧,心想这种时候软弱是不能当饭吃的。
      我打起精神来,试着思考玉桁给我的信息。问,“你觉得是何人所为?”
      玉桁低眼思索良久,反问道,“你觉得呢?”
      两人心照不宣地苦笑一声。

      我道,“我们先假设,凶器就是金蚕丝线,凶手用它勒断了秋雁的脖子。他杀了个手无寸铁的女人,为何要放在那时候杀,为何不趁夜深人静完事了悄悄离开。却不早不晚,偏选我在场的时候害人。”
      玉桁微一眯眼,“他未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是高手。”
      我,“这高手用金蚕丝杀人,不像巧合。否则他不必挑我在的时候杀。是冲我来的。玉桁兄,你说实话了吗?你真不知我同谁结仇?”
      玉桁面有迟疑,只道不知。两人相对而坐,一阵沉默。

      上午还是晴空万里,此时天空却压低了,堆叠着厚厚的云层。闷热异常,一场暴雨在即。

      我与玉桁对了些当夜的细节,皆没有结论。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浴桶备好了。小厮房与主子的卧房连通,雨墨机灵,没来主子房中窥探,备好水便乖乖离开。

      将一身血污洗去后,又蹭了玉桁一顿饭,好歹变回了人样。我扒饭时玉桁在思索甚么,待我刚放下筷子便道,“我本想将你留在府中。但府中毕竟耳目众多,只怕管不住那些下人的嘴,走漏了风声。今日为你备好马车,你先去扬州我外婆家中避一避风头。”
      我此时心中已有了些未成形的主意,道,“我不连累你。但也走不得。让我借宿一宿,我寻到落脚处便走。”
      玉桁,“你是个木鱼脑袋不成?怕你连累我,还让你去我外婆家?这汴京城里哪个不认得你是尹家相公,如今缉拿令在外,你出门寸步难行,留在这处有甚么用?”
      我,“那人是冲我来的……”

      玉桁横我一眼,我道,“听我说完。那人冲我来,而且他了解我。兴许晓得我胆子小,也晓得我同你交好。按常理言,我现在无处可去,且十分怕事,去扬州躲一躲再好不过。但如若我走这一遭也被那人算在计中,我只好被他牵着鼻子走。不若留在汴京城里,你我一人在明,一人在暗,将事体查个水落石出。”
      玉桁迟疑不语。

      我也在迟疑,根本不晓得这案如何查起。如若能躲得远些,我丝毫不想涉险。恨不得这就拔腿跑,避开这是非地。然而心中却晓得我跑不掉。

      软弱不能当饭吃,唉。

      “我觉得杀了秋雁的混蛋,和叫我失忆的混蛋,他们是同一个,或者至少是一伙的。”我继续将猜测说出来,“不查出来,我恐怕自身难保。躲到哪儿都是一样的。”笑,“要死也得死得明白,可对?”
      玉桁表情松动,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道,“那我找人替你安排住处。”
      我一揖,“大恩不言谢。你为我做到这地步,我这条命便是你的。”
      玉桁抬手敲我一个爆栗道,“还真不值几个钱,亏了。”

      窗外头隆隆作响,是滚雷。狂风大作,吹得窗纸哗哗响。

      我,“夜里我要回一趟尹府。有东西落在那里。”
      玉桁道,“财物别拿了,我这儿都有。”
      我不语。
      玉桁又道,“尹府夜间有侍卫队巡逻,那天你也应该看见了。虽是女子但个个身手不凡,你不是对手。”
      “要是被抓了我自有应对。”
      玉桁不为所动,道,“我一起去。”

      我,“我一人去。”
      玉桁,“我也去。”
      我,“你别去。”
      玉桁,“我去,你别去。”
      我,“……”

      玉桁脸上已有几分怒容。但我此时已有自己的打算,有几分行险,不敢连累他。只能商量道,“我阿宝福大命大,回来时要是少一根毛,你操`我大爷。”
      玉桁来气,抬手要揍我。我坐定了,也不躲。那一掌到我脑壳上方,止住了。

      两人对视,最终玉桁一挥袖,冷冷道,“随你。”
      我一笑,“多谢。”
      玉桁,“死蠢。”
      我嬉笑道,“那现在数数毛?别作弊啊,少了一根,我大爷可交代给你了。”
      玉桁,“流氓。”

      玉桁打开一个橱柜,取出一把黑色匕首。我未及看清,他伸手往我头上揪了根头发,对着那刀刃一吹。发丝一触着刀刃便飘飘扬扬断作两截,落到地上。
      我目瞪口呆,玉桁已收起匕首,扔到我怀里,“收着。给你了。”

      我木楞着端详手中匕首,通体漆黑发亮,柄与鞘连成一弧形,握在手中稍沉,手感极好。
      我叹道,“整只牛角做的?”
      玉桁颔首,“削铁如泥,普通兵器不是它对手。用时小心,别伤了自己。”

      我立刻意识到这匕首绝不普通,问道,“哪儿来的?”
      玉桁将我上下看一眼,“你吃饭怎不问饭是哪儿来的。”
      我,“锄禾日当午,日出来的。”
      玉桁,“……”

      玉桁赏了我个白眼,“师父给的。一个什么真人上山拜访时赠予他的。”
      我迟疑,怪不得不肯告诉我,这怎么能收。还未开口,玉桁便道,“给你便留着,别学人家推推让让。”
      他都如此说了,我只好唔了一声,将匕首插到腰间。

      当夜大雨倾盆。
      外头漆黑一片,雨点如石块般斜斜砸下,将天地连成一片。偶尔一个响雷炸开,映亮雨中的汴京城,一派萧索。

      玉桁问士卒借来一套皂衣。我换上,半张脸蒙上黑布,带着匕首潜出玉桁的房间。
      由于是夜半,又是大雨,屋外暗得出奇。既无灯光也无月光,那种黑很彻底,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叫我心里很没底。我沿着长廊跑到后院,身上瞬间被淋得湿透。从后门遁出,几乎无法直走,只能摸着墙沿小道避开路障,一路往尹府跑去。

      尹府后院的墙外有棵老梧桐。此时树干淋湿,我足下沾着淤泥,衣服全贴身上,十分湿滑难爬。试了几回,只觉身上一紧,被人直接拎入府内。我悄声道,“多谢小乙哥。”
      “咳。”他发了个声表示听到了。

      大雨不停,打得我睁不开眼。四周无半点亮光,路依稀难辨。我穿过花间道,望见黑暗中一星点的光,如鬼火般幽幽亮。立即警觉,躲到假山后慢慢靠近,细一看,光竟是从我房中发出的。

      所幸雨实在太大,风声雨声如雷贯耳。纵使我没有武功,脚步声也不至于被人发现。我绕到屋子后方,躲在假山后头,露出半脸窥探。从窗口望进去,几名女子,俱是黑衣结束,武人打扮。坐在我房中,发愣的发愣,说话的说话。我数了一下,六个。

      天空一道闪光,一个巨雷炸下来,映亮了半边天,又瞬间归于黑暗。

      我猫着身,慢慢接近窗口,尽量减小脚下带起烂泥的声响。蹲到窗下,凭着记忆找到埋银匣的位置,用手去扒土。窗口隐约传出她们的谈话。

      “姐妹们,今晚宿在这儿得了?”
      几声轻笑。
      “小心你也被勒死,卡——”
      “呸,我巴不得他来,好让我一脚踹死。”
      “没想到啊没想到,我们身边竟藏着个武林高手。装了那么久的软腿子,都被他骗了。”

      我心道,你大爷的!你才武林高手!一屋子武林高手!

      手指触到一处硬物。我往下一掏,将那匣子从淤泥中拔出来。底下垫着个油纸包,藏着我的五百两纹银。

      屋内又传来声音。
      “怎办,这么难吃。明儿个灵儿来收拾,得觉得咱们不给面子。”

      我将那两样往怀中一抱,将土重新盖上。正准备溜,只听头顶吱呀一声,竟是窗被推了开来。

      我浑身霎时冰冷,屏息不动,并悄悄调整姿势,背贴上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缉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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