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死去的恋人（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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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以此文献给那些热爱装逼的伟大的诗人、词人们。你们总是习惯为自己逝去的夫人写悼词……苏轼，你写了十年生死两茫茫，其实王弗死了三年你就娶了她妹妹，更别提你那些七零八落的小妾。元稹，你取次花丛懒回顾，简直是放屁，谁都知道你在韦丛生病时候的那些风流艳遇，薛涛很熟很人|妻对不对？还有李煜……这头种马我简直不想评论。
没错，诗词写的都是真的好。感情诚挚浓烈、催人泪下啊。
但是死了就是死了。常常有人说：让这一切都过去吧。生活还要继续的。没错。生活还要继续的。而那些死掉的人，就只能看着他们曾经深爱的过的人用“生活还要继续的”这样的优秀借口忘掉他们。
他们只是死了。谁说他们不会有过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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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睁开眼来，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荒芜的土地上。四周都是丛丛的火焰，虽然细小，却密密匝匝，仿佛有生命的精灵，跳着濒死的舞。我吃了一惊，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是前后都只是无边的棕色大地、碎裂的岩石块，和跳动的火。我想了想，还是往前走去。
没走几步，我突然看见前方有一个迷迷糊糊的身影。那身影令我下意识地觉得亲切，我又走前几步，使劲睁大眼睛，却见那道身影缓缓地转身过来。
那是一张清秀俊美的脸蛋，水汪汪的眼睛，挺翘的鼻梁，丰润的红唇。我看着他，只觉浑身颤抖，心脏痛得不似是真的。我下意识抬手放在胸口，感受到心在手下怦怦的跳动。它随着他在跳动。一下一下、一下一下。
他看着我，半晌开了口，轻声道：“源生……”
“柳儿！”我痛哭失声。
“源生……”他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眼中波光流转。
柳儿是我的情人。我爱他，就像爱我的妻——事实上为了他，我到现在还并未迎娶女人入门，我今年已经二十，母亲日日在我耳边催促，只求我去找个女人娶进门来结婚生子，但是我看到柳儿坐在一边沉默的模样，我就狠不下这个心肠。
如果娶了女人，就是对柳儿的背叛，对我们的爱情的背叛。我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也不会令柳儿难过。
只是这世上的事情，总是不能够令人满足，不能令人永远幸福美满。月盈则亏，水满则溢，虽然我清楚地知道，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有一天竟会发生掉落在我的头上。
我终于鼓足勇气，又向前跨出一步。我感觉到眼泪仍旧在我的眼眶中打转——虽然我从前从没有想过有一天我竟然会软弱至此。我颤颤地发出低沉的声音：“柳儿……真的是你？”
“是我，源生，是我。”
他也向我走过来。穿过了丛丛的火焰，他仿佛从天上飞落下来的精灵，全身摇曳着橘红色的火光来到了我的身前。他伸出手来，温暖的手掌包覆住我的脸颊，我闭上眼，心旌摇曳，一股难以言语的甜蜜从身体深处直窜出来，在我的四肢百骸间来回奔涌。
“柳儿……”我喃喃道。
“别睁开眼。”他在我耳边低语：“别睁眼，源生。”
我感觉到他的嘴唇滑过我的皮肤，我的鼻尖，我的嘴唇。我们的唇瓣紧紧贴在一起，我忽然用力抱住他，感受着他身体上淡淡的青草香气，他的嘴唇甜蜜如昔，温暖的力度透过骨骼，直直钻进我的血液。
我爱他，疯狂地爱、永远地爱。
可是他死了。
我猛地睁开眼来。
“不！”我听见柳儿绝望的叫声。然后我大吃一惊。我看到我怀里的美丽的少年，他原本红润的脸色逐渐变得青白交加，离开了我的嘴唇变得一片苍白，带着点冰冷的紫色。他身体的温度也慢慢消失，我好像抱着一块冰，一块叫人快要疯掉的冰。
我控制不住地一下子就推开他，退后了两步。柳儿站在原地，他的整个身子僵硬着，苍白着，渐渐有污秽生出来，他的耳朵中留下黑色的恶心的液体，他清丽的脸庞、那些如玉一样的肌肤忽然皲裂，变成一种难看的暗色的粉红，然后那红愈来愈深，终于涨出血丝，然后整块肉脱落了出来，腐烂着往下掉。他的眼睛、鼻孔、耳朵、嘴巴里都慢慢地爬出来一些不停蠕动着的白色蛆虫，这些虫子顺着他腐烂的肉块往下爬去，有一些又重新钻回他的肉的缝隙之间，白色和红色交杂着，就像是菜市口行刑场上那些头壳碎裂的重型犯人露出的脑浆，坨成一团。
是了，他死了，这才是他死后会变成的模样。
他就依然那样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我。他的眼神空洞而专注，我可以从他的眼睛里看到我绝望的颤抖的恐惧的模样。
“啊啊啊！”
我终于发出了一声尖叫。我忍受不了地转身逃开。不，这不是我的柳儿。这不是我的柳儿。这不是我的柳儿。
我被一块碎裂的岩石绊倒，火焰刹那间将我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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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怎么样了？”
林夫人端庄的坐在一旁的红木高椅上，看向床边坐着的和尚。和尚披一件破破烂烂的袈裟，脚上穿一双已经破到了不行的草鞋，透过那些粗糙的草绳，可以看到他脚上糜烂的水泡和红肿的伤口。伺候在一旁的小丫头都用一种鄙夷厌恶的眼神看着他，但是和尚仿佛完全感觉不到，他就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手捏在床上青年的手腕上。
“醒了。”他道。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床上昏迷不醒的青年身体陡地一个剧烈颤抖，随后他大口大口地粗喘着，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迷惘而痛苦，还带着深深的不可磨灭的恐惧。
和尚勾起嘴角，微微笑了一笑。
“源生少爷……”他道：“路还长着呢。”
他一指点出，正正点在青年的眉心。青年一声低低的呜咽，两眼翻白，又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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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儿是怎么死的……我还记得很清楚。并没有人害他。没人敢。曾经母亲做主要将他乱棍打死，被我及时赶到，我以死相逼，甚至头撞柱梁，父母看出我的绝意，以后才没有再暗害柳儿。
柳儿是病死的。他本来就身子弱，那一夜突然大雪，冰天雪地里我带着他从山外赶回家，当晚他就病倒了。医生说风邪入侵极重，已经无救。
怎么会无救呢？我找了那么多大夫看他……甚至连御医都请了来。
怎么会无救呢？
我抚着心口，睁开眼，忽然发现自己站在家里的花园之中。时值春日，白的玉兰、山茶、月季，红的海棠、木槿、碧桃，还有脚下碧绿茸茸的青草，不远处亭亭伫立的苍翠高树，花香、草香混杂在一起，空气甜美得几乎能够熏人欲醉。
花海中央有一座小亭，我恍惚地漫步走去，却见亭柱后面绕出一个人来。
他的身影瘦弱却挺拔，转过脸来，眼中的柔情几乎能够将我溺毙。
“柳儿。”我低声呼唤他的名字。
我的脑海中盘旋出一幅模糊的画面。漫天遍野的火，干枯皲裂的大地，粉碎倒塌的岩石，还有正中间站立的柳儿，身体上一块块的腐肉往下坠落、肮脏的蛆虫爬进爬出、空荡荡的腹部中肠子纠结交缠……的柳儿。
不，那不是真的。只是我的噩梦。因柳儿此刻就站在我的面前。
“源生。”他叫我。
“我在这里。”我喜悦地应答，往前走去，想要靠近他。柳儿却伸手阻住我，他说：“你别过来。”
“为什么？”我疑惑。
柳儿微微一笑。
他明媚的笑颜比春日里最亮丽的阳光还要美好。我差一点就要沉醉进去，但随即我看着眼前突兀变幻的景象，吓得目瞪口呆。
只有十五、六岁的柳儿，他的容颜还有些少年的稚嫩，他的身形更是因体弱而瘦削娇小，但却以我眼光所能亲见的飞速成长起来。他的身材缓缓地变得高大，手臂、大腿，都变得粗壮起来，腰肢也不再纤细，而是成年男子的壮硕。他的脸失去了少年的柔美，下颚渐有胡须生，我只是看着就能够感觉到那种粗粝的胡须摩擦的感觉。他的皮肤也变得粗糙，原本如玉的肌肤因岁月流逝而显出男人的苍黄来。我再也看不出那种我曾经喜爱的美态了。
这种变化还在加剧着。他的胡须越长越长，皮肤越变越老，终于两鬓斑白，皮肤松弛，竟变作了一个老头。他张开嘴似乎想要微笑，但我只见到他干裂的嘴唇里两排黄黄的牙齿，其中几枚还松动地正在脱落。他忽然弯下腰来，两条细弱的腿不住颤抖，陡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我看着他咳得口水涕液横流，心里不由觉得一阵恶心。
怎么会这样？柳儿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难道如果他活下来，以后就是这种模样？
那这样的话又有什么乐趣？
不不……不会的。柳儿应该就像是这花园里盛放的花朵一样灿烂而青春，永不老去，永远鲜活地陪在我的身边，他有着紧绷洁白的肌肤，他有着樱桃般红润的嘴唇，他有着乌黑浓密的头发，他有着温柔如水的眼神……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令人嫌恶的老头扶着亭柱咳得撕心裂肺，他的苍老和四周蓬勃的鲜花绿树变成了极鲜明的对比，时间像黑白的山水一般霎那间停止。
这不是我的柳儿……
我在昏过去之前这样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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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几回？大师？”
林夫人接过丫头递过来的茶水浅浅饮了一口，看向床边的和尚。和尚并不说话，他紧紧盯着床上青年沉睡的面容，片刻眼神一放松：“醒来。”
那青年猛地身子颤抖，睁开眼来。他惶惶忽忽地看向眼前的景色，看向他身边面容平静的和尚：“你是……？”
“源生，感觉怎么样？”林夫人忙让小丫头搀了走过来。
青年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他好半天不说话，最后开口道：“柳儿……”
林夫人面色一变。
“柳儿，又是柳儿！那贱货已经死了！若不是你一天到晚想着他，我还用为你费了那么多心思！”林夫人暴怒起来，她手腕上的珠串因手的晃动一个没有圈住，掉落了下去，摔在地上，线崩裂开来，圆润晶莹的珍珠散落开去。
青年脸上青筋爆出：“不准你说他是贱货！”
他神情狰狞，和尚一叹，伸出一指点在青年的眉心。
青年再一次软软地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死去的恋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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