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熊猫凶猛

53、我来了

　　宋清把煮好的水倒进紫砂壶中，停留三秒将茶水倒出来，再次注入茶水。不一会儿茶香满室，她将一小盏色泽金黄的茶水送到褚泽骁面前。褚泽骁端坐，略颔首表示感谢便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整个过程都没有人说话，宋清话少，说话都喜欢说重点，多余的话一概不爱说。褚泽骁性格使然也缄默寡言，这辈子能让他喋喋不休的对象只有一人，自然不是眼前之人。这两人坐到一起房间除了静还是静，只听得见冲泡茶水和水壶烧水的声音。

　　第一泡喝完，宋清开口了。

　　“他还是老样子。”

　　“嗯。”

　　“病还是没去治，家里都挺好的。”

　　“嗯。”

　　“最近生了一次大气，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不吃不喝的。”

　　褚泽骁闻言，终于有了不同的反应，他皱眉望向宋清：“怎么回事？”

　　“电视机坏了，爱看的节目看不了。”

　　褚泽骁万万没想到是因为这个，哑然，而后淡淡一笑，宠溺而无奈的：“怎么还和孩子一样，什么节目？”

　　“博古。”

　　褚泽骁的笑容瞬间僵了，宋清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给他续上了茶。

　　“还有，李奇的事情办得差不多了。”

　　褚泽骁有时候挺感谢宋清这样一副不知冷热的样子，一切的冷场和尴尬在她这里都不能成立。

　　“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情，和我……没有关系。”

　　“知道，只是通知你一声。”

　　“不需要。”

　　宋清没再说话，褚泽骁坐了一会儿就出来了。在回家的路上，他反复的回味宋清的话。

　　笑意又不受控的露出来，可也不过稍纵即逝。

　　如果可以，他真的，好想再见他一面。

　　李奇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像被人拆掉重新组装过一样，没有一根是自己熟悉的。翟曜最近越来越疯狂，不光在□□上，包括各方面的行事作风都变的急功近利。

　　他知道翟曜的父亲最近在接受审查，这段时间他一面从中翰旋一面发展自己的势力，这个一贯的公子哥儿在大树将倾之时，终于意识到了危机，开始要自立自强了。可谈何容易？炎凉不过世态，寡薄不过人心，如果在他父亲正当势的时候做这些，那肯定是水到渠成，现如今再去努力可就事倍功半了。钱算什么？没有权势的庇佑，那些钱就没有了垫脚的基石，镇山的法宝，堆积的再高，坍塌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李奇冷冷的笑了笑，闭上眼睛。

　　再等等，马上，他就自由了。

　　南方的寒冷长，连绵到了5月份才真正没了时冷时热的情形。可气温也和芝麻开花一样，节节高升。才六月就穿不住单衣，人们纷纷换成了短袖。毕常宁开着小货车拉着刚进的货，还没到店里就看见店门口停了一辆黑色梅赛德斯商务车。

　　他刚把车停好，就有人来给他开门，一个穿着白衬衫的高大男子，笑眯眯的看着他恭敬的说：

　　“毕哥，你回来了。”

　　一开始毕常宁还不太习惯他们这种态度，可这两年总是如此不习惯也没办法，于是他点点头。那人帮他把车门关上招呼后面站着的两个男子：“还不来帮忙，毕哥车上这么多货要他亲自卸啊？没眼力价的。”

　　毕常宁有点窘迫，尴尬的笑了笑，男子像是知道他的心思赶忙道：“这天越来越热了，毕哥就别在外面站着了，赶紧进去吧，宋小姐还在里面等你呢。”

　　毕常宁进到店里，店里有客人马兰也没功夫招呼他，于是他就往后面去了。毕常宁的烟酒铺子后面有一间小货仓，一般宋清不太到店里来，如果来了肯定是有什么话要告诉他。

　　宋清穿着一身黑裙靠墙站在货仓门边，他进去的时候宋清还在打电话，看见毕常宁进来她用眼神打了个招呼对电话里的人说：“就这样吧，我还有事，先挂了。”

　　毕常宁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宋清知道他的情况也不和他寒暄，直截了当的对他说：“下个月电视台要组织一个全国性的鉴宝活动，专家会分批走访全国进行实地鉴宝，褚泽骁会来这里，鉴宝地点在省工艺美术馆。去不去自己看着办。”

　　毕常宁听见这消息愣了一下，眼睛里有稍纵即逝的喜悦闪过，可随后便默默低下了头。宋清等了一会儿不见他有反应，又说：“哪个专家去什么地方，都是台里根据专家特长决定的，褚泽骁按理不应该来你们这。”

　　宋清脸上没表露出什么情绪的看了他很久，终于等到毕常宁反应。他摇了摇头，宋清等到了答复，点点头：“随你吧。”临走的时候宋清对他说：“你这病这辈子都好不了了。”不是感叹，是断言。

　　毕常宁苦笑，好不好的又怎样？他对自己的人生早已无话可说。

　　宋清出门后没有马上走，而是等在路边让手下人把毕常宁的货卸完。马兰站在店堂里清点货物，然后再请宋清的人帮忙往货仓里搬。柜台玻璃桌上是已经准备好了的午饭，小菜是昨天晚上做好的，上午又到隔壁的卤味店买了点牛肉，米饭是现蒸的，还有一份瓦罐汤。毕常宁坐定后没吃两口，就发现马兰一边算账用眼角一直瞄他。

　　他停下筷子一脸茫然的看着马兰。

　　马兰也抬眼看他。这个男人，和她以前的男人不一样。以前的那个浑身上下都是粗鲁的男子气息，说话也好做事也好，从来不注意细节大大咧咧，可是对她是实心实意的好。而毕常宁，眉眼干净的让人难以接近，或许是因为有病说不出话，看起来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这种男人，就像是小说里才有的一样，忧郁、沉静、敏感而难以捉摸。

　　马兰知道，她这样的女人跟在毕常宁这样的男人身边，就像狗和猫一样，因为表达方式完全不同，所以完全无法沟通。可马兰也知道，有些事情哪里由得你选？就像她前夫，她不想他死，可他还是死了。她希望他能活过来，可傻子都知道那不可能了。

　　毕常宁见马兰看着他良久，却只是笑了笑然后对他说：“吃饭吧，都要凉了。”

　　关店回家后，毕常宁发现家里不一样了。具体来说，就是电视机从29寸的换成了32寸，从纯平的换成了LED屏的。他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父母一眼，他妈说：“宋清这孩子送来的，上次她来家里看我们，聊天的时候我们提到你上次生气的事，她就记在心上了。这不，这次就给送了个新的来。”

　　毕常宁点点头，今天正好是周末，于是他打开电视。他爸从他进来起就虎着一张脸，等到他打开电视了，终于哼了一声迈着颤颤悠悠的步子进了房。

　　老太太赶紧跟上去，进了房才对老头说：“算了，这孩子，也可怜啊！就看看，随他吧。”老头摇摇头，断断续续的说：“你……你以为……我看不出……出来？他……他这那里是……折腾自己……他……他这是……在折腾……我。”

　　“我知道、我知道，你怪常宁不去看病，可他这病是心病，吃药打针不管用的。”

　　老头眼神稍稍黯淡了，可立马神色一变又严厉起来：“不……不能……说话……就不能……说，我……我宁愿……他残废了……也不能……让他做那种……猪狗不如的事！”

　　工艺美术厂一向门口罗雀，今天却人潮涌动。人的精神世界和生活水平是息息相关的，当年只能吃上饱饭的时候，就只能想吃口饱饭那么大的事情，现在对大部分人来说吃饭已经不是问题，那就要开始想想别的问题。比如建设精神文明。

　　褚泽骁万万没想到实地鉴宝活动会这么受欢迎。工艺美术厂位于省城内一个大型淡水湖上，回廊曲折延伸的很长，据当地人讲，沿着这个回廊一直走，就能到达一片湿地，那里是候鸟保护区。湖对面是一个博物馆，站在回廊上望出去，视野开阔环境优美。

　　此时回廊上或坐或站了很多人，有的手里拿着画筒，有的手里端着质地不明的器皿，还有几个人才能抬动的巨大屏风和大缸，这人形长龙排的和回廊一样看不到头。只有一个人，站在人群中，手里什么也没拿，却比任何人都显得局促不安。

　　他等啊等，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等什么。他没有带任何文物宝器，自然工作人员没办法让他进去，就连他自己也觉得可笑，可他还是来了。其实他没有别的想法，他就想真真切切的看一看那个总出现在电视上的人，想看看他到底变成什么样了，到底是胖了还是瘦了。电视上看，他比以前稍稍瘦了一点，可他总觉得不真切，曾经那么熟悉的人，如今只能看他由半导体发光二级管投射出来的影像。

　　他和自己说，就看一眼，于是他等啊等。等到天都黑了，到后来人也散尽了，他才听见回廊那一边有脚步声和交谈声传过来。

　　期待的心情突然惊慌起来，还好这里绿化做的很好，芳草葳蕤、树木众多。他翻下长廊躲到一颗树后面。渐渐的人声近了，长廊上亮起了灯光，柔和的黄色灯光在空气中氤氲出一片温暖的光晕。那人就慢慢的走进这片光晕中。

　　毕常宁看见了他，穿着白底蓝色细条纹衬衫，袖子撸在小臂处，领口有两颗扣子没有扣，头发比以前长了点，不知道是不是忙了一天，梳理的不是很整齐，掉了两缕在眉眼上。等他走的更近了，毕常宁看清了他的脸，仿佛是有所感应，他突然停了下来，朝这边张望了一下。毕常宁赶忙躲进树后，他听见与他同行的人问他：“小褚，你怎么了？”

　　然后他听见了他的声音：“没什么，总觉得有人在看我。”

　　“说什么呢，这天都黑了，可别吓人。”

　　随行中的女性同伴惊诧道，褚泽骁没说话，又朝毕常宁躲藏的方向张望了下，苦笑着摇摇头：“走吧，我多心了。”

　　他瘦了好多，脸上已经没了当年那种肆意的稚嫩，声音也和自己记忆中的不一样了，更低沉了些，只有眼睛，还和以前一样，只要他看上一眼就无力自拔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