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入瓮》六月烟

4、甜点与茶

　　反正时间还早，他们住处又距离城市的商业街区很近，苏引清就打算带着他走路过去，路上随便找了点话题和他聊着，他也总能对苏引清的话及时做出回应。
　　“过了这座桥就是市中心最大最繁华的一片商业区，不过这里面的东西价格会稍贵一点，再往南有一片街区，那边的性价比会高一点。”苏引清说着，往河流对面的南边指了一下。
　　霍尔·里帆也点头应着。

　　因为迪亚纳的土壤问题，日常迪亚纳人的饮食多半以江河海鲜类产品为主，所以迪亚纳国内的许多城市都会选择依水而建。
　　脚下这座桥是一座跨江大桥，江水从脚下自北向南奔涌而去，没入天际线。
　　由于这边距离市中心很近，为了保持车辆通行不受阻，这座桥修得很宽，还紧挨着修了好几座。
　　不管是走在桥上，还是从旁边看过去视野都显得非常壮阔。

　　走到市中心的大道上，苏引清看着周围的建筑物就忍不住笑了一下：“这附近几条的建筑全都是后来修补过的，修补工程花费了好几个月，那一阵子通行都是个问题。”
　　“……”霍尔·里帆难得把话掉在了地上。

　　为什么会修补？
　　因为在那之前有个叫关岭松的启州人从两国交战的战场一路杀进了主城区，这期间部队、武警派出了好多人去拦他，但是关岭松却能仿若无阻地逐个击破，就在军部愁得焦头烂额的时候，他在这条街上被拦下来了。

　　“就是再往前走一个十字路口，前面的那条街上……”苏引清话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他之前说过，闲暇时候不喜欢看新闻，又补一句，“这事你应该知道吧？当时闹得沸沸扬扬的，从启州到整个塔麦尔境都传疯了，当时整个塔麦尔境的网上都是这个话题，自从第二次星系战争结束后，那还是启州第一次杀进迪亚纳主城。”

　　整个星系被一分为二，自启州和迪亚纳为分界线，一边是天生自带异能的苍云境，一边是崇尚科技力量的塔麦尔境。
　　平日里，两境之间各有各的生活方式，互不打扰，消息也很少有互通的。
　　但是那次除外。

　　“嗯，听说过。”霍尔·里帆应着，“戴拂的名号就是在那个时候打响的。”

　　能够拦下关岭松的人就是那个刚从军校毕业，初出茅庐的戴拂。
　　也是后面十年能将关岭松拦在主城区之外的人。
　　直到，关岭松从战场上退了下来。

　　“我还记得，当年听说启州那个好战的老黄帝知道了以后快要高兴疯了，估计要不是有我姐姐把关岭松拦下来了，他能让派人过来把迪亚纳给打穿了。”说着，苏引清又扭过头向霍尔·里帆确认了一下，“你当年有去过启州吗？听没听说这事，是真的吗？”
　　“是真的。”霍尔·里帆还说，“其实他当年已经派兵过来了，想要乘胜追击，继续攻打，但是……总之是后来没打成，回去还生了好大的气。”
　　苏引清听后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还真是和传言中的一样好战，脾气也不怎么样，网上传的那些竟然都不是假的。”
　　“还是个疑心病。”霍尔·里帆紧随其后补了一句。
　　“……”苏引清忽然就哑了声。

　　过去十字路口，真走上那条街的时候，勾起了苏引清一些当时的记忆，只不过时隔多年，放在当年非常清晰的画面如今再回想起来只剩下一些散碎而模糊的片段。
　　他从这里回头看过去，顺带着和霍尔·里帆提了一嘴：“其实当年，我就在这个地方见过他一面。”
　　“你见过他？”霍尔·里帆的表情看上去惊讶极了。
　　到让苏引清发现后有点意外：“怎么了？”
　　“没……”霍尔·里帆摇了摇头，平复了一下自己的状态，“我只是没想到，当时那么危险，你竟然还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听说当时到处都是炮火，能看清他样貌的人不多，竟然能被你看见。”
　　“我路过这里。”苏引清说，“当时我来的时候，我姐姐还埋伏在这附近，没有和他交手，所以那会儿没什么战火，我就在那个间隙见过他一面。只不过，过去这么久我有点记不清他的样子了。”
　　苏引清试着回想了一下，没等想起来就放弃了：“算了，他长什么样子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我应该不会再和他有什么交集了。”
　　“嗯。”

　　由于病还没好，稍微走两步路，说两句话就觉得口干舌燥的。
　　苏引清看见有饮料贩卖机，打算过去买瓶水，付款前又问了霍尔·里帆想喝什么，顺带给他也买了一瓶。

　　商业街区无非就那么几样，许多人知道这边的繁华后都希望能来这边看一眼，但是苏引清眼里和其他地方没什么两样，就简单和霍尔·里帆说了一下买东西应该去哪里买更合适。
　　要说逛，他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早就觉得没什么可逛的了。
　　但是，苏引清在带着他四处闲逛的时候发现，霍尔·里帆在面对很多机器时使用都不熟练。
　　这不禁让苏引清有些好奇：“我很久没去过米达了，这些机器米达没有吗？”
　　“其实……我也很久没有回过米达了，之前在流光星待了很长一段时间。”

　　流光星是塔麦尔境最边缘的一个小星球，由于位置太过偏僻，很多科技和一些新制度辐射不到那里去，相比之下，会显得落后一些。
　　有意思的是，在流光星的更里边，也就是塔麦尔境的边缘部分有一个隶属于苍云境的星球，叫流云星。
　　那里和苍云境的其他星球一样，那里的人天生具备异能。

　　霍尔·里帆说这句话时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为难，似乎不愿意多说。
　　苏引清觉得这个时候追问下去是最合适的，因为这句话存在的问题有点多，让人可疑。
　　但确实有着小优之前说过第二种可能——或许他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或是什么迫不得已的情况。
　　不管他是不是，贸然打听别人不愿提及的往事都是件不礼貌的事情，更何况他昨天才向霍尔·里帆投过诚，现在继续放在明面上怀疑，无疑是在打自己的脸，让前面所做的一切都前功尽弃。

　　出于各种理由考虑，苏引清也没能追问下去。
　　不过，他既然打算在这里住下去，那就说明以后还会有机会的。

　　一阵香甜的味道从烘焙店飘出来，苏引清才发现走到了他经常吃的那个牌子的烘焙店。
　　虽然说给迪亚纳人吃的药药效都不怎么样，但是一点都不妨碍它苦得恼人。
　　有时候苏引清都怀疑，迪亚纳人在制作苦味的东西上面是不是有着某种天赋。

　　“惬意时光？看上去像个做甜点的地方。”霍尔·里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注意到了这家店。
　　“你要吃吗？”苏引清回过头问着霍尔·里帆。
　　霍尔·里帆则是无所谓地笑了笑：“有什么推荐的吗？”
　　“这家的千层脆好吃，他家还有个招牌蛋糕，叫‘十七颗果子’，说是用十七种水果制作而成，我吃过一次，还不错，但是分量稍微有点大，你要吃吗？我们分着吃。”
　　“好。”

　　今天工作日，店里的人不多。
　　苏引清找了个靠窗户的地方，正准备要一壶红茶，就被霍尔·里帆制止住了：“等你病好了再喝吧。”
　　“就喝一点，能有多大影响？”
　　说着，苏引清就准备下单了，霍尔·里帆伸出手想要再劝一下，却在不经意间将手覆在苏引清的手背上，察觉后连忙将自己的手收了起来，但苏引清确实被他这一动作叫住了。
　　他正回过头看着霍尔·里帆，霍尔·里帆将那只手收在了自己身边，语调温和地劝道：“甜点与茶确实很相配，我家里还有其他品种的茶叶，等你的病好了是想来这里吃，还是在去我家吃，都由着你好不好？”
　　见他都这么说了，苏引清也有点不好意思再拒绝人家的一番好意，紧跟着就收起了这门心思：“谢谢，还是不用麻烦了。”

　　等到服务员把他们点的东西端上来时，苏引清向服务员要了一杯温水，随后便把茶水单给霍尔·里帆调了出来，问他想要点什么。
　　霍尔·里帆却看都没看，应了一杯：“也给我来一杯温水，谢谢。”
　　“好的，请稍等。”

　　直到那两杯温水都端上桌的时候，苏引清还有点没怎么回过神来。
　　他将自己那杯往自己手边挪了挪，不禁调侃了一句：“你说你这人那么好做什么，你就不怕我哪天坑你一笔？”
　　说着，拿起勺子从蛋糕上面挖走了一勺送入口中。
　　霍尔·里帆听后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我图你点东西行不行？”
　　“说说，你想图我点什么？”
　　“就图……你对我信任吧。”霍尔·里帆说着，又笑出了声，“免得你以后再把我当成那个贼，对我各种猜忌和试探。”
　　苏引清听后不由得跟着笑了两声，也没有接话。

　　吃完东西，苏引清休息了一会儿，准备离开的时候才按下了桌边的红色按钮。
　　桌子边缘有三个按钮，分别对应着全息屏幕的菜单、本桌客人的账单和为本桌客人提供的餐具。
　　可当苏引清这桌的账单跳出来的时候，却显示这桌已经结过了。
　　苏引清看着这个显示结果还有点怀疑是不是系统没加载出来，刷新了两遍看到同一个结果后才朝门口的收银台看过去。
　　那里，一个服务员向霍尔·里帆递过去一个手提袋，不知道霍尔·里帆又要了一份什么点心。
　　当他注意到这边的时候，目光落在苏引清身上时他的嘴角带着微微笑意，这会儿店里稍显嘈杂，苏引清从他的口型也能看出来他问了一句：“我们走吧？”
　　“好。”
　　苏引清应了一声，看看自己有没有落下来什么东西，随后便和他一起离开了。

　　春季的天色暗得有点早，等他们慢悠悠地走到家门口时身后的天空已经被晚霞铺满了。
　　霍尔·里帆把手中的手提袋递给了苏引清，并提醒他：“回去好好吃药，记得先把身体养好，剩下的才能从长计议。”
　　苏引清把手伸出去的时候还显得有些僵硬，手指顿在那个手提袋旁边好久，才机械般地接过了这份点心。
　　霍尔·里帆将他的所有细微动作都看在眼里，却只是笑着对他说了一句：“晚安，好好休息。”
　　“……”苏引清自认为自己的大脑还算灵活，今天是他第一次打破对自己的这个看法。
　　他很少会像现在这样，如同一架生锈了许久的机器好久做不出一个像样的反应，直到霍尔·里帆都打开家门了，他才吐出一句：“晚安。”
　　霍尔·里帆听见后回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他依然低着头呆愣在原地，他向苏引清留了一个温和的笑意，也不见苏引清看不看得见就回过头，走进了自己家，关上了门。
　　霍尔·里帆只是觉得，他现在可能需要一个单独的空间静一下，毕竟这两天他生着病还在搞着这些，是挺累的。

　　所以一回到家，苏引清就钻进了自己的房间里，整个人倒在柔软的床铺上，让大脑放空了好一会儿。
　　直到听到一阵房间门被打开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小优一如既往地机器音：“晚上想吃点什么？”
　　苏引清摇了摇头，他现在没什么胃口，也不饿：“我和霍尔在外面吃过东西了，等会儿吃了药我就直接睡了。”
　　“好的，那块布丁帮你放进保鲜柜的第二层了。”
　　“什么布丁？”苏引清在茫然中回过头。
　　小优说：“就是你从惬意时光带回来的那块布丁。”
　　苏引清这才反应过来，它说的霍尔·里帆送他的那块点心：“哦，我知道了。”
　　原本是块布丁。
　　他一回到家就放在了桌子上，也没能打开来看一眼。

　　等小优再过来的时候，把药和晾好的温水递给了他。
　　苏引清一声不吭地把药吃了，小优照往常一样在他床头留下一杯保温在合适温度的热水，离开的时候顺便把房间门和灯都关上了。

　　他躺下的时候没拉窗帘，皎洁的月光从窗外照了进来。
　　他枕着月色，思绪乱得睡不着。

　　明明他这个人有问题的！
　　可是……他的话里明显就是发现了自己没有真正信任他，但他却要劝着自己养好身体才能继续追查下去。
　　有几个凶手能干出这种事？
　　正常情况下，都会想着“趁他病，要他命”，或者想办法把他的病越拖越严重，最好卧床不起，到时候再作为明面上的熟人不管做什么都不会被旁人轻易怀疑。
　　想到这里，他又把小优叫了过来：“你去看看解析一下，那块布丁有没有被参了不寻常的东西。”

　　几分钟，小优带着解析结果过来了，上面明确列出了布丁里所用到的各种材料。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不管是从小优的解析结果，还是自己仔细看过去，都没有发现被添加了异常东西。

　　事情发展的有点脱离苏引清的预料，不管他现在怎么捋，脑子都是一团乱。
　　他把脑袋闷在被子里想了一会儿，决定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去把布丁端过来，我现在吃掉它。”
　　“好的。”

　　以后日子还长着，他就不信，如果霍尔·里帆是假的，会漏不出马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