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与海》晓星陈

4、曲线求救

　　在公历纪年法换成新纪元后的新时期，现也称近星际时代，地球经数代人类的不懈努力，被改造成了一颗复星。

　　这颗重新闪耀着蔚蓝光芒的天体，正是联合政区发展扩大的杰作。

　　复星即既有自然地质结构和自然气象，又有人造建陆、人工海湖等可控区域的复合天体。

　　近星际时代，是原来那颗千疮百孔的地球死亡——是新生的人造复星接管地球公转轨道的时代。

　　亦是这颗星球的重生时代。

　　复星之上，人类最宝贵的新家园里，未来在我们的当下。我们共担此任。

　　平钦方宣

　　唐沅打开平钦内工作系统，在等候面部识别的排队时，又将系统首页的标语扫视了一遍。

　　大约二十分钟后，面部识别解锁轮到了唐沅来登录账号。

　　唐沅取下护目镜，面对全息屏。

　　平钦内系统扫描完他的虹膜，弹出来了唐沅的个人账号界面。

　　新纪3512年，一月九日，平钦时00:23，唐沅，平钦方内系统欢迎您。

　　唐沅和往常一样先点进待办事务，刷新，然后望着自己整整一页的未读事务，只要打开其中一个，便会弹出来一页空白的全息网页。

　　自十一月底，大概是十一月二十五号以后，唐沅无论怎样修复系统账号，就是看不到账号事项。

　　过了两天，他处理完了紧急的联合事项，才去联系执行人去修复系统。

　　结果倒是差强人意，系统维护了进半个月，执行人那边给他寄出纸质的事务资料，建议他申请信件对接，但他的账号基本是彻底变成废号。

　　起初，唐沅认为这是系统问题，他咨询直接管理系统的张泽，张泽只和程顾川两人查到账号曾被异地设置过屏蔽系统升级，再无下文。

　　随后，唐沅选购了送给林新访的圣诞节礼物，柜台前结账，识别虹膜失败，他临时拨程顾川通讯，在附近的程顾川带现金来买了单。

　　直到唐沅圣诞节隔天去探望林新访的祖母，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让人盯上了。

　　由于林新访给林恕华规划的高中是仑墨捷多几所公立高中中唯一一所招住宿生的学校，几乎林恕华是过着一个月回一次家两个月见一面林新访的生活。

　　唐沅又庆幸于林恕华参加高考，学业繁重，林新访大概不会在十二月底需要回一趟家。

　　新纪3511年十二月二十六号，也是圣诞节的第二天，唐沅顺理成章地约林新访中午在平钦大附近吃饭。

　　唐沅对林新访讲述自己账号奇怪的事情，且见缝插针地掺杂一些爱情的示意，以及边吃边决定了下午两人去学校附近的疗养院探望林新访祖母。

　　平钦小雪，林新访说很久没有雪里散步，看上去兴致勃勃，甚至连自己通讯器都忘在副驾驶座。
　　林新访拉着唐沅步行一段路去疗养院。

　　唐沅踩在路上极薄的一层冰上，缓缓地一步步走。

　　林新访也不管地滑不滑，蹲下就喊唐沅推他的背。

　　“我不推你，你过来，伸手。”唐沅转身道。

　　唐沅示意林新访伸出手，林新访马上自然地握紧唐沅的双手，他感知到唐沅的手比他的要热一些。

　　唐沅倒退着向前走。

　　两个人遇到覆雪路面，唐沅明显地降低了移动速度，林新访没有说话，只是任凭唐沅温暖的手牵着他慢慢在雪中挪动。

　　林新访仍然拉紧唐沅，又跟他走走停停一会儿，又开始扯陈年旧账的话头，两个人边走边聊，很快就到达目的地。

　　林新访是祖母祝雅妍指定的无需登记就可以探望她的两个人之一，有祈棠疗养院的出入门卡。

　　但唐沅一般要麻烦一点才能进。
　　唐沅入院需要登记，阐述来意，预约患者的探望时间，才可以被祈棠疗养院放进去。

　　雪仍然在徐徐飘落，门口的廊厅在入口内，林新访跟在唐沅身后，自己也不着急要刷卡进门，只是门厅避不开越下越大的雪。

　　唐沅接过祈棠的人工智能小棠发给他填写的全息纸，将来访信息一一用电容笔写上去。

　　二人轻车熟路地找到一楼最小的观光电梯，按六楼，一路默数递增的六楼病房号，走进0631号房间。

　　唐沅被祈棠六楼的监控拍到，转角的监控摄像头的红色指示光在唐沅走过后变成了蓝色，闪了一下。

　　房间的墙纸是淡粉色，空间很大，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若干软沙发。这间房应该只是他祖母住的地方。

　　祝雅妍在书桌前捧着一本小说正在读，看到房间门被门卡刷开，她抬起头，欣然道:“新访来啦。”

　　桌面上摆好两杯热水，林新访拉着唐沅在祝雅妍身旁坐下，关心老人家身体恢复情况。

　　祝雅妍半年前不慎从楼梯上跌下，右腿骨折。

　　她本人貌似不担心自己身体健康，倒是听到需要住院养病，高兴了好一阵。

　　祝雅妍说:“我呢，恢复的很好，可我不太想继续在这里躺着，一天到晚没什么事干，光是看书吃饭睡觉。”

　　“新访啊，我很想和你一起回仑城。什么时候我才能回家呢？”

　　“奶奶，您再等一个月，我再通过一次平钦方的联合审查，我和我妈就带您回家了，再等等，别着急。”林新访把双手搭在女人的手上，轻轻抚摸她手上的皱纹。

　　唐沅附和他:“奶奶，新访为陪您回去，已经要到平钦那边调任许可了，他这里和仑城两头跑，很忙，就是为了和您一起早点回家。您放心吧。”

　　“啊，那就好，那就好。刚才小誉和我联系了，打了电话。她马上就到祈棠来了。你们一起坐一会，晚上和她一起吃个饭吧。”祝雅妍合上手中的小说，《离开格罗瑞纳》，唐沅在读高中时借阅过这本书。

　　祝雅妍停顿了半分钟左右，又说:“新访，你多陪陪她吧。宪城的死对她的打击很大很大。虽然，论痛苦的程度——我也是一样，但她更年轻，更不应该这么久地把自己困在没有丈夫的婚姻里。

　　“恋爱呀结婚呀…都是一堆说不明白的事儿。”

　　林新访沉默，他显然不乐意提起只在报纸上有分量的父亲。

　　“新访呀，你也二十好几了……”

　　唐沅感觉到右手被抓紧了，耳边是林新访淡漠的声音:“我知道了，我尽量。”

　　林新访牵着唐沅提前离开了祈棠疗养院，两人在街口小铺里买了一把灰黑色的伞，在狂风和暴雪里往平钦大的方向返回。

　　林新访没有再说他妈林誉，也对吃晚餐这件事闭口不谈。

　　林新访认为自己在家人面前最擅长也最常做的事情就是落荒而逃，更有强烈的预感——他祖母再往下聊就牵扯到自己的婚姻问题。

　　雪中的唐沅似乎很想逗他，于是提了不开的那壶:“为什么不恋爱不结婚？”

　　林新访只好实话实说:“我妈我爸珠玉在前。”

　　“并且，我认为我和自己都不知道如何相处融洽，更不要说和其他人去发展亲密关系了。”林新访说，“在我看来，草率地快速相爱和不负责任的结婚没什么两样。所以，我不想相亲，不想结婚。”

　　“你会拒绝所有来喜欢你的人？可是新访……那，作为你的好朋友的我，不就是你最喜欢的人吗？”唐沅笑道，“林新访……”

　　两人谈笑间，一艘无人车突然十字路口的另一边冲向林新访。

　　“……小心！”

　　唐沅喊道，随即后撤一大步，弃伞，迅速地将林新访拉到自己身前。

　　“你没事吧？”

　　唐沅抚摸林新访的背，像给猫呼噜毛一样，林新访并不喜欢，但也没有躲开。

　　唐沅又问:“有没有被吓到？”

　　“我们走太急了吗？”林新访说，捡起黑伞，扭头看向斑马线对面的全息信号灯。

　　全息屏幕上绿色的数字闪烁了一下，几秒之内，绿色的012被蓝色的631替代了。

　　林新访的瞳孔在监控摄像头里清晰可见地放大了，回头对唐沅说话，好像又想到了什么，把伞搭在肩上，遮住唐沅和他的上半身。

　　唐沅先安慰了受惊吓的林新访，又说道:“用伞挡脸顶多看不见我们，都做到这一步了，估计也能用通讯器监听到我们在说什么。”

　　林新访却没有要动的想法，他还是遮住两人的脸。

　　“你通讯器先扔那边。”林新访指着远处的地面。

　　唐沅取下中指上的通讯环，随手丢在一旁。

　　“我问什么你回答什么就行了。”林新访说，“你需要快点全部告诉我。”

　　林新访回想中午吃饭的话题:“你说的账号被盗，查了多少？”

　　唐沅无奈地说:“异地登录过，人为屏蔽了系统更新，可能是人工智能做的，这是张泽能查到的全部。”

　　“你需要我怎么帮你？”

　　唐沅抽出手放在林新访的腰上，维持这个类似拥抱的姿势，“结婚。我需要仑城的人身安全保护令。”

　　唐沅还是补充道:“联合政区各市只有仑城留下来了这项申请。申请保护令会很麻烦，不过全部会我自己来。

　　“我不会让后续影响你。”

　　风雪擦着唐沅的脸颊，脖颈，他满头落雪，有汗从额头滑下。

　　“好。”林新访向他走了一小步，拥他入怀。

　　“我们两个，现在这样也可以解释说在接吻。”

　　林新访盯着唐沅的眼睛。

　　“现在被拍到，算是你我在谈恋爱，来年去仑城可以说成见家长，准备结婚。”林新访一只手搭上唐沅的肩膀，“你需要，我们就结婚。”

　　唐沅笑了，他瞥见通讯器弹出的仿真窗口，祈棠向他发来了身份核对请求，林新访正在拥抱他，他暂时忘记了他的理智被无助与绝望撕扯，这一秒，他在想何时能真正地和林新访接吻和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