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妻是玉》景小六

4、情绪

　　谢蔺玉今天醒得特别早，在连续高强度细看分析了本次金芝的参赛影片后，今天是个难得松口气的日子。

　　可她却半点轻松不起来，相反还比之前的任何一天都要紧张。

　　这次金芝组委会有意扩大声势，宣传形式和力度上都比往届大了很多。今天的宣传照拍摄不仅把入围的艺人都召集全了，连评委们都会加入。

　　谢蔺玉作为今年的重量级特邀评审，自然最受瞩目。

　　比起那些常在镜头里露脸的知名艺人，暌违荧幕多年的谢蔺玉才是今天最被摄影师偏爱的人。

　　不仅是摄影师对她翘首以盼，从她换完装出来就已经有人围上来了。

　　“蔺玉，你这状态，要说去竞选影后也不落下风啊。”
　　“是啊，你这魅力和气质圈子里还真没人能复制，找了多少年你的接班人，愣是没一个真正能接棒的。”

　　谢蔺玉听着这些恭维和夸赞，只是点头含笑算是应付过去了。她心不在焉，对于接下来要见到的人，心里复杂的情绪越来越强烈。

　　快要上台前，她忽然顿了一下。

　　跟在她身边的工作人员也跟着定住了：“谢老师，怎么了？”

　　工作人员以为她忘了什么又或是感觉到不适，很是关切地过来询问。

　　谢蔺玉掐了下掌心，平静摇头：“没事，有点不习惯。”

　　走在她前面的另外几名评审听完都笑了。他们停下来等谢蔺玉，半开玩笑半安慰：“蔺玉你这是太久没登台了，多上去几回就找回以前的感觉了。你以前可是颁奖台上的常客，说不定待会你就能感受到过去的感觉了。”

　　这话也不算夸张，以前谢蔺玉确实领过很多奖，在台上享受着众人的仰慕和崇拜。

　　但她不喜欢，她一点儿也不喜欢成为这样的焦点。

　　如果不是因为林梦嘉，她才不会走出平静的生活，重新回到这喧嚣浮华中。

　　前台导播助理过来轻声催促，示意他们抓紧时间上台。谢蔺玉默默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看上去若无其事。

　　至少，不能在林梦嘉面前失了分寸。

　　她不想让那人时隔多年后第一眼看到的，还是情绪不稳的自己。

　　思绪纷乱，谢蔺玉迈着机械步伐缓缓上了台。

　　一切都比预想的要顺利，除了从舞台中间投来的那道目光。

　　明明看向她的人那么多，可谢蔺玉全身的细胞好似只对那一道目光有所感应。在林梦嘉看过来时，谢蔺玉觉得自己的血液瞬间凝固，所有感官在这一刻都冻住了。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不让那该死的肌肉记忆复苏，更不要对那道目光立即响应。

　　谢蔺玉微微昂起下巴，让自己看上去更精神也更镇定些，她不想让林梦嘉觉得自己如此迫不及待。

　　那道目光很快就收回了，像是被火灼烧般退却，也像是被其他更加汹涌的崇拜眼神所淹没。

　　谢蔺玉的心从紧绷到缓和，陡生出几缕失望。

　　根据程序，评委们要和入围的人逐一握手。谢蔺玉并非打头阵的那一个，但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最不平静的那个。

　　直到她们四目相对，从清晨就困扰着她的莫名情绪终于有了姓名：林梦嘉。

　　谢蔺玉不禁在心中默叹了口气，她还是被这人牵动了情绪。

　　可她已经学会了掩饰，她扬起的唇角，将她内心所有波澜都安然覆盖。

　　她主动抬手，以此表示自己早就云淡风轻，不甚在意了。

　　可是那个木头人却比以前还要木讷，堪称迟钝。

　　林梦嘉试图从谢蔺玉的脸上找到一丝线索，哪怕只是浅薄暗示也行。她想知道阿玉现在对她，究竟是什么态度。

　　可惜，她看不出来。又或是，她不敢细看。

　　她害怕一旦对上了阿玉的眼眸，自己的灵魂就会被完全吸进去，再也挣扎不出来了。

　　林梦嘉再一次对自己的演技感到心虚，她怕自己多看几眼后，就什么演技都抛诸脑后了。

　　可她又很想让阿玉能多注意她一点，也不知道今天这身打扮和这个味道的香水，还能不能勾起阿玉的回忆。

　　林梦嘉越想越惆怅，因为阿玉看她的眼神好平淡。她觉得跟刚才那些人的待遇一样，心里的失落慢慢积聚，堵在心口发慌。

　　大概是走神有些明显，已经有人发现了她的异常。

　　林梦嘉恍然间回过神，紧张之余第一反应就是去看谢蔺玉。

　　对方眼里依旧没什么波澜，只是等待的手微微往上抬了些。

　　林梦嘉的魂就是被这轻微举动勾去，如同提线木偶，被谢蔺玉精准操控。

　　掌心相触的瞬间，林梦嘉觉得心都要烧起来了。她甚至奢望这一刻能定格下来，别再流动。

　　谢蔺玉的心里同样不平静，但她和林梦嘉想的不一样。她希望这一刻迅速结束，她怕多握一阵就会忍不住想要掐人。

　　于是，她迅速松开了手。

　　仍维持着那抹得体的淡笑，谢蔺玉就这样从林梦嘉面前走了过去。

　　结束拍摄后，谢蔺玉刚松了口气，就听到有人提议让她跟林梦嘉单独合影。

　　这要是平时提议，她肯定不答应。然而今天大概是见着了，手也碰过了，心底那团火苗就这样被勾起来了，蠢蠢欲动。

　　她回头看了眼像根木桩似的人，有些微恼，小火苗却又烧得更活跃。

　　谢蔺玉大方得体走了回去，停在林梦嘉身边，和她一起迎接着疯狂的咔嚓声。

　　过去她们偷偷相恋时，最害怕的就是并肩时被拍到。她们面对镜头，胆战心惊，却拿出了所有勇气和力量保护着她们的爱情。

　　那时候的她们，爱得惊天动地，却又因为这样一份感情，不见天日。

　　林梦嘉恍恍惚惚，不敢动弹，深怕把阿玉给激走，又怕自己靠太近会失了分寸。她拼尽全力克制，宁可让自己像木头也不敢流露真情。

　　阿玉身上的香气还和过去一样勾人，深吸几口就让人找不着北了。林梦嘉脑子里乱糟糟的，面对镜头时她才敢借机真心笑一笑。

　　她的爱人就站在身边。虽然今时不同往日，但和过去连消息都没有的日子相比，已经好太多了！

　　林梦嘉想，她不能奢求太多。人太贪心，老天爷是会收回好运的。

　　如果能这样不远不近地看着阿玉，林梦嘉觉得也挺好。

　　搅乱她心神的体温和香气又逐渐远去，林梦嘉终于偷偷缓了口气。

　　等真正冷静下来后，她又忍不住撇嘴：怎么那么笨呢，都没和阿玉说上话！

　　今天因为有拍摄，评审的工作并不太忙。结束后大家提议去聚餐，谢蔺玉又婉拒了。

　　“你们去吧，我有点累，想早点回去。”

　　“蔺玉，你每次都不参加我们的活动，也太养生了吧。”

　　谢蔺玉不为所动：“我很久没有这么高强度工作过了，你们体谅一下我。”

　　她的性格大家都清楚，决定了的事情不会变，硬要拉她去只会让大家尴尬。既然她这么说了，其他人也就顺着这个台阶下了。

　　回到家后，谢蔺玉彻底卸了妆，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很久。

　　这张脸她每天都看，岁月的痕迹对她来说并非突然冒出来的，可对于林梦嘉来说肯定不一样。

　　今天那么近距离看林梦嘉的时候，她清楚看到对方的眼纹，也看到和过去不能相提并论的肤质。林梦嘉老了，很多细节都能证明。

　　谢蔺玉知道自己在对方眼里肯定也一样，她或许胜在很长时间不用带妆，但眼神里的岁月感同样无从遮掩。

　　这些天来她听到很多人都在夸她保养得好，其实也从另一个方面证明，她和过去不一样了。

　　没有变老的人，又有谁会用保养二字来称赞呢。

　　谢蔺玉轻轻摸了摸脸，回忆着过去林梦嘉这样摸她时的触感，好不容易平静的心又起了波澜。

　　只不过，这次不像拍照时是激动，反而惆怅多些。

　　当晚，她做了个冗长的梦，梦到很多过去她们在一起的画面。零散又跳跃，可贯穿始终的是她对林梦嘉的那份心动。

　　在意识清醒的时候还能克制，但在梦里，这份心思就不那么听话了。

　　谢蔺玉挣扎着强迫自己醒来，微弱的台灯没有暴露她的狼狈。她静靠在床头，对自己轻易心软很是不满。

　　她们之间有很多问题，有些已经成为顽疾，无从下手，更别提根治。她只是想回来看一看，怎么就变得如此贪心？

　　谢蔺玉生起自己的闷气来，睡意全无，干脆起身。

　　夜深人静，她满腹心事，却没有一个能倾诉的人。

　　谢蔺玉裹着睡袍走到窗边，觉得窗台空荡荡的，和她此时心情一样。她不能让自己显得怎么可怜，决定有空要去买点绿植回来点缀一下。

　　小区里有家花店听说还不错，谢蔺玉也懒得走远，戴上墨镜后打算去逛逛。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孟秋染，也许是潜意识里觉得她跟林梦嘉的关系挺近，又或许是她对这个新入场的资方也有点好奇，一向懒得应酬的谢蔺玉竟然同意跟孟秋染聊聊。

　　她们选了家环境不错的茶馆，谢蔺玉将自己精心挑选的红掌花放在旁边。她也有意想试试孟秋染跟林梦嘉的关系，看看是否近到会把红掌花的信息传递过去。

　　红掌花对她们来说，有特别的意义。但除了她们自己，别人并不知道。

　　孟秋染是个有趣的人，也是个善于观察人心的人。她看似闲聊般地透露了不少林梦嘉的情况，句句都是谢蔺玉想听的。

　　即便再不动声色，谢蔺玉也承认自己被吸引了。

　　孟秋染进退有度，完全没有以此提什么要求，甚至连讨个人情都没有。她也不带窥探，让人觉得哪怕面对面聊了这么久都不觉得不适。

　　谢蔺玉没给什么明显反应，毕竟底牌亮得越快，主动权也就失去得越早。

　　她带着红掌花回了家，放在窗台静静观赏。

　　茶馆里的谈话又被想起，印象最深的就是孟秋染那句：“林姐心里一直怀念着过去，主动降番是因为不愿意错过一部好电影，也想以此弥补一些遗憾。”

　　过去，遗憾……

　　谢蔺玉轻抚着红掌花，叹了口气：“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