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D】潮》午夜先森WW

1、宫

　　到处都是水。
　　咸湿的海水疯狂从鼻腔灌入，四肢沉重到无法拨开水流，因为缺氧眼前视野逐渐被黑斑侵蚀。好痛苦。痛苦到眼泪都流了出来，大概汇入进了这片即将要杀死我的大海。
　　我大概在下沉，最后的结局是变成海底的一具白骨。
　　清楚地感觉到生命在流逝，就到此为止了吧。我稍微有些后悔，如果没有答应和朋友出海就好了，如果当时果断拒绝的话……在脑子里最后闪回的几个念头之后，意识便消散了。
　　——
　　我猛地睁开眼睛。
　　“好刺眼……”
　　——这是我的声音?独属于少年人的青涩沙哑从嘴里溜出，我吃了一惊。
　　“宗太?宗太!”
　　女性焦急又惊喜的声音传来。我侧头过去寻找，映入眼帘的是一头棕发、无比憔悴的女性。她晶莹的眼泪从眼眶流出，迅速地汇聚去了下巴，滴落到了我的手背上。我向来对女性的眼泪最没辙，愣了一会便想抬起手帮她擦去泪水，抬到半路却被她的双手狠狠截住、贴上了她的额头。
　　哭嚎声好像惊到了什么人。一位穿着工装的护士急忙推开了门，她身后坠着两个探头探脑的小孩子。
　　哎呀，两个小孩子也开始哭了。大叫着“宗太——!”跑过来了，一边一个占据了两方床脚，泪眼汪汪地看着我。
　　陌生又熟悉的脸围着我。
　　我才发现自己现在嘴巴居然连接着呼吸机，另一只手上打着吊针，整个人虚弱到动弹不得。哑着嗓子试探着发出两三个音节，床脚的一个小孩子似乎以为我想要说什么，砰砰地跑了过来。
　　“宗太……对不起、是我的错，如果我不说那句话就好了…”
　　一边哭一边说着，断断续续地。男孩子抱着我的手臂道歉，把嘴唇咬得紧紧，鼻头也红了一片，鼻涕止不住地往下淌。本来趴在床脚的女孩子也围了过来，说着什么太好了阿宗果然没死之类的话，被男孩眼眶红红瞪了一眼。
　　“好了好了，总之病人现在需要休息。醒了可不代表就完全康复了，请先在走廊上等待吧。”
　　护士把这一家人赶出去后，帮我换了吊瓶。嘴里念叨着“可怜可惜”之类的话，也推门出去了。
　　我就这样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枝头的鸟。听着门外传来断断续续的啜泣声，数着树枝上到底落上了几只鸟。
　　一只、两只、三只……第四只掉下去了。掉进了楼下的水池里。
　　过了午后，那两个孩子又来找我了。女人似乎是见我醒了便安心去睡了，只有两个孩子摸摸索索推开了门，两颗毛茸茸的脑袋在床沿边动来动去，小心翼翼地瞧着我，好像我下一秒就会消失掉似的。
　　“阿宗，对不起……”
　　又在道歉了。我艰难的抬起手来摸了摸他低垂的脑袋，他吃惊的望向我。
　　不、用、道、歉，我、回、来、了。
　　这样一字一顿地比着口型。我都想起来了。
　　他们是我的家人，弟弟妹妹还有妈妈。
　　我本该在海难里死去的、我的家人们。
　　*
　　复健比我想象中的要难得多。
　　明明已经是可以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管子拔掉的程度，双腿却一直不听使唤。被禁锢在轮椅上的感觉不好受，良田和安娜好像看出来我的闷苦，总是会一左一右地趴在我的膝盖上找我聊天。良田在左边说篮球、吐槽球场里的高个子家伙们仗着身高欺负人，安娜则是在右边说着自从阿宗出事后饭菜难吃的多了、很想念宗太。
　　我也乐的听他们自顾自地说，还会见缝插针指点良田的篮球技术和安慰安娜。妈妈见了总是会很生气，说我就是太宠着他俩，但那时的表情分明是笑着的。
　　日子就在这种情况下一页一页地翻过。我出院后妈妈就一直念着要搬家，于是我们举家搬迁到神奈川。因为住院留级，良田说再过一年就考去我现在上的国中，到时候就可以一起上下学。安娜吵着说哥哥们孤立他，最近几年澡都不一起洗了上学也不带她，我和良田尴尬地对视一眼，又同时撇过头去。
　　“好了安娜…今晚我的饭后甜点留给你。”
　　我无奈地安慰安娜，安娜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布丁吸引走了，闪亮着眼睛说果然阿宗最好了。一旁的良田撇撇嘴，我知道他这是觉得不公平，又转过头去说阿良，晚上我们去打篮球。
　　他一下子喜笑颜开。
　　*
　　第一次见到田冈教练是在国三的寒假。
　　神奈川的冬天一直都很冷，海水会带来寒意，良田总说自己已经是男子汉了，想要在校服外套下穿着短袖就跑出去，总会被妈妈和我联手抓回来套上毛衣。每当这时安娜就会在旁边笑着说“阿良好逊!”，然后被我逼着在裙子下穿上打底裤袜。
　　在国中入学的当天我就向篮球部提交了申请表，顺便一提，我增高的势头这几年也没怎么停过，在国二就突破了180cm，目前在篮球部司职大前锋。国中篮球部的训练强度对我现在来说实在起不到锻炼的作用，于是我在训练结束后总会找路边的野球打。今天运气实在不好，球场没人，没球可打，我向良田提议来斗牛。
　　“这次绝对要赢你!”
　　个子矮矮的，气势倒是不错。
　　“那你可要加油咯。阿良。”
　　良田的运球和速度都很不错，但投篮不太行。身高和身材又不占优势，在身体对抗时总是处在下风。技术倒是进步飞快，但是对于我来说还是不够看。宫城良田抱着篮球摔在地上，郁闷地撅起嘴。
　　“我明明跟阿宗只差一年级了，结果还是跟小学那时候一样一直比不过阿宗…”
　　我静静听着，蹲下来摸摸了他的脑袋。
　　“不是哦。”
　　“诶?”
　　“等阿良长得像我这么大了，也绝对很强。今年吹蜡烛许愿的机会就让给你了，记得要许愿自己长高哦。”
　　良田眨了眨眼睛，涨红了脸。
　　“宗太好啰嗦!!”
　　哎哟，好吵。长得这么小，声音怎么这么大?我掏掏耳朵。
　　*
　　我提议去买宝矿力喝，让阿良在篮球场等。刚出了篮球场没几步，一位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的中年人就凑了过来。在视线对上的那一瞬间，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几乎把我吓得一怔。
　　“小伙子，你是宫城宗太吧?高中去哪上学想好了吗?”
　　我说是，又摇摇头。大叔的笑容肉眼可见地更加真诚，拉着我说陵南高中的篮球部很厉害设施齐全教练又专业气氛好得不得了，说了一大堆，最后哼唧着问我要不要来陵南。
　　陵南离家有些远，我犹豫地捏着下巴皱眉。大叔好像是看出了我的疑虑，拉着我的手说陵南的体育特招生可以免很多学费，住宿费也不贵。
　　好吧，确实很心动，陵南篮球部的实力很强我也略有耳闻。本来就在陵南和海南之间犹豫不决的天秤倾倒向陵南。
　　“感谢您的邀请，我会考虑的。”
　　得到了我的答复，大叔激动的双手拉着我的手上下摇晃，乐不可支地一会儿说要请我吃饭一会儿又说请我喝水，走到贩卖机前怎么说都要帮我付宝矿力的钱，却因为纸币数额太大，只好买了一大兜宝矿力塞给我。
　　最后他才介绍自己是陵南的教练田冈茂一，然后一边大笑着离开了。
　　什么嘛…刚刚还说陵南的教练超级专业，是自吹自擂吗?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去篮球场找良田。结果良田已经等的睡着了，躺在公共座椅上，怀里还抱着球。我把良田背起，迎着落日的余晖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