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快来看月亮

87、出局入局（3）

　　“如今朝堂已稳，社稷安康，然而陛下年已及冠却仍未娶妻生子，大朝有君而无后，这于国运来说，不是好事。”果然，几日后的早朝，就有臣子率先提了出来。
　　事先联合好的其他臣子纷纷附和，大致意思都是劝李逢舒快些娶亲，立下皇后。为首的几个臣子双眼四处乱动，意思明显：同僚们你们快说句话啊，这么好的机会难道你们想错过吗？随后，越来越多的臣子都赞同这个说法，君后美满，这既是国运需要，也是天下百姓都想看到的。
　　杨槐却始终站在原地，既没有出声反对，也没有随众附和。他垂着眼睛看着手中簪笏，像是忽然对上面雕刻的字起了兴趣。但其实那字他已经看了千百遍——不过是官职以及姓名表字而已。
　　众人喧嚣，朝堂之上保持沉默的唯有两人而已。
　　过了一会，龙椅旁边站着的太监高声喊道：“肃静——”
　　群臣立马停止讨论，安静了下来。
　　李逢舒漫不经心地扫过群臣，静静地看着几位最大声的官员，他们要么是家中有适龄女娘等着送入宫中，要么就是打算献上美人来讨得权势。
　　人总是贪心，明明已经官居高位，却还是想要更多。像这样的人，往往要吃些教训才能长记性。
　　“朕知道了，有劳诸位爱卿费心。”李逢舒缓缓露出一个笑来，“朕今日便让国师推算出一个良辰吉日来，等日子一到便迎娶皇后。朕看你们这几位爱卿似乎很关心国运，到时候朕可要好好看看你们到底诚意几何。”
　　最先发话的几个臣子心头一跳，本能感觉大事不妙，但还是应声道：“是……”
　　奇怪，皇帝明明答应了娶皇后，他们应该高兴才是，这怎么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不清楚，再看看。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这一次，朝堂上再无人发声。李逢舒往杨槐所在的地方落下一片视线，淡淡开口道：“不知杨槐爱卿如何作想？”
　　像是课堂上突然被点到名的差生，可他分明一直都在认真听课，所有声音都如同沸腾的水汽一般从眼前掠过，未有李逢舒的声音在他这里惊起一点波澜：“臣以为，甚好。”
　　“那你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紧接着，李逢舒的第二个问题抛了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杨槐身上，此时他说出的答案足以掀起轩然大波。
　　不可直视圣颜，不可殿前失仪，不可大声喧哗。
　　杨槐平静地看向李逢舒，平静地站在大殿中央，平静地行礼回答：“回陛下，臣以为立后乃是大事，不该是臣能够随意谈论的。”
　　“散朝吧，朕乏了。”
　　散朝之后，有几个朝臣聚在一起说了几句私话，都是在讨论立后的事，几人相互违心地夸赞了几句对方家的女儿如何秀丽无双如何聪明贤淑，之后便散了。
　　“玉书。”慕秋安快走两步，追上了领先他几步的杨槐，见他有些心不在焉，便问道：“听说小亓去了荆州，玉书这般，是在担心她吗？”
　　小亓已经离开快七日，应该是刚到齐宅。她既然敢回齐家，手里必然也是有几分筹码的。再说齐家家主有意让齐家子弟入仕，就一定会将李时芷身边随行的人调查一遍，到时候有了杨槐这层关系，齐家的人应该不会太过为难小亓。
　　“是有些担心。”杨槐不便将心中所想告诉慕秋安，便顺着他的话应了。
　　“小亓那般聪明，应该吃不了亏的。”慕秋安安慰了几句，话题一转，“过几日我的弟弟秋如也要娶妻了，不知道届时杨大人可否来我府上喝杯喜酒？”
　　这个也要成亲，那个也要娶妻，杨槐点了点头，随口问道：“那秋安兄何时嫁人？”
　　慕秋安：“……”
　　杨槐：“……”
　　我可以解释，你先听我狡辩，刚才我的脑子好像确实落在了金銮殿，你先在此地等候，等我拿回了我的脑子咱们就先到这里明天再见吧。
　　“呃……我的意思是，先前一直未曾听闻秋安兄娶亲，兄长还未成家的情况下，怎么弟弟先娶了妻？”杨槐轻咳一声掩饰方才的尴尬。
　　慕秋安也有些哭笑不得，神情中夹杂着一种很轻的怅然与怀念，轻声道：“我原本有门亲事，是家中长辈为我定下的娃娃亲。我与未婚妻青梅竹马，只可惜得的是，她永远留在了十八岁。家中原本要为我换门亲事，可十几年的感情……哪能说换就换的？”
　　《道德经》里说，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所以有人薄情寡义就有人情深不寿，有人念着衣不如新也有人沉湎在过去的回忆中，念念不忘。慕秋安的未婚妻死在了他们成婚前的第二年，死在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车马很慢，人走的也很慢，从此便在慕秋安心里留了好多年。
　　一片云飘过，挡住了悬在中天的太阳，在那一瞬间，杨槐恍惚看见了一个不太清晰的影子，影子的主人发髻挽起，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跟在慕秋安身后。
　　片刻之后，那片云被风吹远了，日光再一次倾泻而下，那影子也消失不见，快的就像是杨槐凭空生出来的一股错觉。
　　“听说玉书的妻子也……”慕秋安苦笑一声，“看来我们这一届的前三甲姻缘都不怎么好。”
　　杨槐：不，其实我老婆没死，只是他身份显赫我怕说出来吓到你。
　　而慕秋安完全没注意到杨槐有些闪烁的眼神，自顾自黯然神伤：“玉书，其实我有些羡慕你。听说……”
　　没想到慕秋安平时看起来那么豁达乐观的一个人，私底下竟然会是这个样子。
　　听了一路终于到了宫门，杨槐终于找到由头告别了慕秋安，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在淮扬时曾寄了二十几封信回上京，不知这些信现在被守在了何处。
　　问遍府中所有人，都说未曾有信使上门送信，那字字真心行行动情的三十一封信像是凭空消失在了府中，而派人去问当年送信的信使后，信使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确实将信送到了状元府。
　　还真是怪事。
　　第二日早朝，李逢舒将国师算出来的良辰吉日告诉了众人：“下个月二十三，宜嫁娶祭祀，朕的婚事便定在那天吧。各部即日便着手准备吧。”
　　既是圣上亲口所说，群臣哪敢忤逆：“是！”
　　直到散朝之后，才依稀有几个臣子察觉到了不对劲——虽然方才陛下说了立后，可是从头到尾却对皇后的身份相貌家族籍贯透露出一分半点的消息，要不是依然吩咐六部官员准备大婚事宜，他们真的怀疑这次陛下答应立后只是一时兴起耍着他们玩。
　　可是！所以！
　　另一个主人公到底是谁？
　　诸位朝臣原以为过几天陛下就会下旨选秀入宫，可直到离帝后大婚不到一旬，宫中还是没有半点动静！皇帝不急大臣急，急得他们慌不择路掏出重金像皇帝身边最得宠的春结公公打探消息，而春结却收了钱不办事，送来的钱是照收不误，可该说的消息确实半点不透露，只说到了大婚当日就知道是谁了。
　　你敢耍老子！？
　　意识到被骗了的朝臣却敢怒不敢言，春结是皇帝眼前人，轻易动不得。再说他们这些小动作，李逢舒难道一点不知道吗？
　　就在大婚的前三日，一队宫人悄悄将赶制好的婚服送到了杨府，领队的教习女官估计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奈何皇权高于一切，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照做。
　　女官有些尴尬地上前一步，行礼然后对随侍在大厅的杨府下人道：“你们先下去吧，今日之事不得传出去，要不然可要小心你们的脑袋！”
　　杨府下人喏喏称是，忙不迭地走了。
　　婚服等东西都装在箱子里，没点想象力的根本猜不到里面是什么，连杨槐都有些不明白，问：“陛下这是何意？”
　　女官心想反正我只是奉命行事，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于是清了清嗓子道：“陛下有旨，三日后于金銮殿正殿钱迎娶皇后娘娘，特命我前来教习礼仪，以免殿前失仪。”见杨槐显然还未完全消化方才的话，她心中轻叹了一口气，想着不会真是咱们陛下强娶豪夺吧？
　　但无论陛下怎么想，旨已经下了，她们这些作人下属的也只能照做。女官上前一步，轻声道：“陛下说了，杨大人……过去之后就是后宫中的第一人，从今往后不会再有别人。而且今后没有太后需要请安，也不必担心陛下身边有莺燕环绕……若是大人想，自然也可以留在朝堂中。陛下说，您的身份他会嘱咐宫人保密，大人不必担心天下人的指点，一切有他在。”
　　女官沈娘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一些话，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到最后竟是将李逢舒小时候的事搬了出来，怎么惨怎么说，硬生生把自己说哭了：“咱们陛下从小便孤可怜，现在清平公主嫁人，身边再没了可亲近的人……杨大人你……”
　　杨槐终于从“李逢舒要娶他”的消息中回过神来，看着女官眼角几滴像模像样的泪，道：“我知道了，沈娘就按照吩咐办就是了。”
　　那一瞬间，他先是觉得有些荒谬——李逢舒胆子真的是太大了，竟然想在天下人面前瞒住皇后的身份；然后才觉得有些好笑的理所当然。
　　李逢舒的皇后，除了他还能是谁。
　　李逢舒那般挑剔的一个人，那般睚眦必报笑里藏刀的一个人，除了自己谁能受得了他。
　　杨槐闷声笑了两声，又很快将笑意压了下去，微微皱着眉佯装严肃。
　　沈娘立马收了泪意，从身后拿出一本厚厚的礼仪册子递给了杨槐，同样严肃道：“既然如此，那杨大人就先将册子上的东西看一遍，这样我教起来也会快些。虽说日后不需要同寻常嫔妃那般时时刻刻都谨记宫中礼仪，但有些东西还是该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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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大婚噜——
好吧为表歉意，今天晚点再更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