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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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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言的亲生母亲,有狂躁症和重度抑郁症,她每天都经受精神折磨。
自然,他就是出气筒。
每次母亲打完他,就会坐在地上一直哭,没有人给他处理伤口,他只能沉默地离开家。
每一次的饥肠辘辘,每一次站在寒风中不知所向,都让祁言感到悲凉。
如果母亲没有难得的正常时候,他或许会被饿死。
祁言心绪极为消沉,甚至不想再活了。
他想着,死之前好歹让自己吃饱一些,便揣着兜里仅有的二十块钱,去了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他买了一盒方便面和一瓶可乐,甚至还买了一根火腿肠犒劳自己,毕竟这是他这十五年来的最后一顿饭了。
祁言泡好方便面,闻着面热气腾腾的香味,舍不得吃。
曾几何时,母亲做的饭比这个还要香,可是他已经很久没吃过了。
祁言坐在窗边,狼吞虎咽起来。
他余光所及,有一个身着白裙的女孩儿进了便利店。
女孩儿买了一个面包和一瓶牛奶,付了钱之后便也坐在窗边吃起来。
她很干净漂亮,和一身黑衣的他截然不同。
那个女孩就是池喃。
他不敢多看,只有自己咽着方便面。
池喃吃完面包,犹豫再三,才将手里的东西递给祁言。
是一盒还没拆过封的创口贴。
“那个……我看你脸上有伤,还是贴一下这个吧,有药的,免得伤口化脓了。”她说完,便低头离开,他甚至连“谢谢”都还来不及告诉她。
她出便利店前,收银员阿姨小声地像池喃提醒道:“我说姑娘啊,你别跟他过多接触了,他妈就是个疯子,根本不管他。他每天都不说话,不知道心里都在想些什么肮脏事儿呢。”
祁言不知道那个收银员阿姨是性格太直白,没有掩饰声音,还是故意说给他听,让他别惹是生非的。
他听得一清二楚。
祁言听多了这种评价,心里已经不在乎,他现在只是在盘算着,吃完方便面,要怎么死,才舒服一点。
他觉得,刚才那个抱有善意的少女,一定会听从那个收银员阿姨的提醒,对他敬而远之。
可没想到,池喃轻声说:“阿姨,议论别人的家长里短是不礼貌的,他的家境不是他能决定的。”
“每个人都想变好,每个人都不想当坏人,不是吗?”
池喃这样说,是有原因的。
她之前走夜路遇到跟踪她的小混混,是一个穿着黑色卫衣戴卫衣帽的少年帮了她。
他以一敌众,把那些小混混打跑,池喃想感谢他,但他只是说:“不用了。”
所以,池喃对这种打扮的少年都很友好。
即使不能真正报答当初帮她的那个少年,但不要对他们施以恶意,也是她的一种祝福。
但祁言愣住了。
从来没有人这样维护过他,何况这只是一个陌生的路人女孩。
但祁言认出了她——是他曾经随手帮过的那个少女。
可少女没记得他是谁,只是出于礼貌和素质,而和收银员争辩而已。
当初,他以一敌众,的确打赢了,但自己也受了些皮外伤。
少女似乎想带他去医院或者药店看看,但他拒绝了——他不想和别人社交,也不想麻烦别人,更不想欠下别人的恩情。
因为他没什么能还给别人的,除了蛮力。
当时的伤口他也没怎么处理,随便涂了碘伏就完事,毕竟他自己这条贱命,谁会管他呢?
连他的亲生父母都不在意,死了又怎么样?
这是中考完的暑假,很多同学都被父母带着出去玩,可只有祁言,一直被禁锢在这里。
第二次再遇到那个女孩,又是他被母亲打骂后,他无家可归,只能坐在路边的长椅上。
这次,女孩儿还是穿着白色长裙,手里依旧拿着奶油面包,不过,多了两个。
显然,她注意到了他。
视线交叠后,池喃向祁言走来。
“这个很好吃的。”池喃声音依旧很轻,将面包递给他,“第二次遇到了。”
祁言看着她,颤抖着手,接过面包:“谢谢。”
“钱……我会还你的。”祁言顿了顿,“还有之前那盒创可贴。”
池喃见祁言主动向她道谢,便坐在长椅的另一头,和他中间隔了一段空位:“你好,我叫池喃,池水的池,呢喃的喃。”
“祁厌。”祁言声音愈发低沉,“厌恶的厌。”
池喃似乎并不在意他究竟是哪个“厌”,只是说:“你的名字很好听,厌的发音本就很好听呀,如果换成语言的言,就更完美了。”
“嗯。”祁言咬着面包,心口忽然酸涩起来。
池喃又说:“我家住东边这栋,以后应该还会再见的,如果你要是饿了,你来找我就好。”
“我每天晚上都会出来散步,会再次遇见的。”池喃说着,便起身,“天已经晚了,早点休息,我先回家了。”
祁言目送池喃的背影,只是说了一句“注意安全”,那句“我送你回家吧”,始终没有说出口。
从此,祁言和池喃果真经常见面。
在祁言每次被母亲赶出家门时,他在路灯下的长椅上坐着,池喃总会出现在他的身边。
也许是递给他一瓶没开过的矿泉水,也许是一袋奶油面包,然后她就会安慰他,鼓励他向前走,向未来看。
有一次,池喃独自放学回家,再次遇到小混混尾随,这段路的小巷这种人不少,她也不是第一二次遇到。
她忐忑不安地往前走着,不知所措。
忽然,祁言出现在她面前。
他以一打三,虽然把小混混打跑了,但自己也受了伤。
池喃为他处理伤口,似乎在弥补之前没有报答那个少年恩情的遗憾。
但她不知道的是,兜兜转转,就是祁言帮了她。
“谢谢你,祁厌。”那是池喃第一次觉得,做好事有好报。
祁言淡淡道:“应该的。”
他再次帮了她。
直到有一天清晨,母亲衣衫不整地回来,难得地握住祁言的手,给他讲了许多事。
祁言放学回来,母亲自杀了。
他平静地将母亲的葬礼办完,家里空荡荡的,没有开灯,只剩他一个人。
其实祁言并没有对长期家暴他的母亲有太多感情,所以他并不伤心,只是觉得,以后在这个世界,他唯一的一个亲人也没有了,终将孤身一人。
祁言像往常一样出门,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他这次再去便利店,买了很多啤酒。
同样,他坐在路边的长椅上。
但他没有沉默地坐着,而是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酒。
直到扔在便利店袋子里的空酒瓶越来越多,祁言的情绪也越来越差,很想哭,但哭不出来。
他忘了这个点池喃要来,他一不小心将最脆弱、最肮脏、最鄙陋的自己,展示给了池喃。
池喃多多少少也听说了他家的事,但她见他现在消极的状态,担忧又惊讶。
池喃小心翼翼的靠近祁言,蹲在他面前。
祁言双手撑在大腿上,脑袋埋得很低,池喃只有蹲下,才能看见他的脸。
“会好起来的,都会好起来的。”少女温柔的嗓音在少年的脑海中盘旋。
祁言抬眸。
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已经布满红血丝,眼神尽是绝望。
池喃忍不住搂住他的脖子,轻轻抱着他。
她一直相信,拥抱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
“没事了,没事了……”池喃缓缓拍着祁言的背,像哄小孩子一样安慰着他,“至少,还有我。”
“别碰我,我脏。”祁言嗓音低沉。
池喃倒是凑得更近了:“你不脏,你很干净的。”
祁言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将手上的易拉罐扔进袋子里,双手环住池喃,泣不成声。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不要我……为什么都讨厌我……为什么都觉得我是个坏人?”祁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做错什么了?我的错就是降生在了这个世界吗?”
“不爱我,为什么要生我?”
池喃安抚道:“他们肯定有他们的理由,不要怪自己,阿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向前走,向前看,别回头。”
祁言哭得厉害,池喃也没有不耐烦,一直都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慰他。
他哭到窒息,似乎把这十五年的委屈都说了出来。
喝了酒,祁言本就神志不太清醒,哭着哭着便睡着了。
池喃见他没动静,知道他是累了,虽不忍心打扰他,但还是轻轻叫醒了他。
“阿厌,阿厌。”池喃尽量放低声音,“虽然是夏天,但深夜也有些冷,回家睡好不好?”
“嗯。”祁言沉声应着。
池喃起身:“我先帮你把这些收拾了,你先自己休息一会儿,我马上就过来。”
祁言听话地将脸埋在臂弯里,一动不动。
池喃将空易拉罐都装进袋子里拿去扔了,剩下没开过的都拿去退了。
她将收银员找的钱轻轻放进祁言的外套兜里,然后叫他:“阿厌,我们回家。”
祁言抬头,想动,但浑身无力。
池喃挽住他的手臂,将他扶起来:“你家在哪?”
“北边那栋,五楼一号。”祁言努力让自己神志清醒一些,回答池喃的问题。
池喃点点头,扶着他回了家。
开门的时候,祁言将钥匙递给池喃,随后便脱力般栽倒在她身上。
池喃一手扶着祁言,一手拿钥匙开门。
房间里没开灯,她摁亮所有灯的开关,问他:“你卧室在哪儿?”
“最……里头……那间。”祁言说。
池喃将他扶进卧室,让他整个人躺在床上,帮他脱了外套和鞋,替他盖好被子,把窗帘和窗户都关上了。
她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还是给他煮了壶热水,倒进一个她猜是他的杯子里,端进卧室。
池喃将祁言扶起来,让他靠着她的肩,他整个人都无力地靠在她身上,她将水杯喂到他唇边:“乖,听话,喝了肠胃要舒服一些。”
祁言没睁眼,但是全都喝完了。
池喃等他缓了一会儿,才又让他躺下。
她将热水和杯子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去找了条毛巾,打湿,给他擦脸和手。
祁言全过程都乖乖的,虽然一直没睁眼,但明显是在配合她。
她尽力让他感觉舒服一些。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又替他掖了掖被子。
“我走了,你好好休息。”池喃担忧地看了祁言一眼,“有什么事,明天老地方老时间找我。”
怕他没听见,她找了张纸写上刚才说的话,放在他床头柜边。
“喃喃……”祁言不知是清醒着,还是呓语,“谢谢……”
池喃一笑:“不用谢,好好睡一觉吧,明天会好起来的。”
她说完,将钥匙也放在他床头柜上,关了客厅的灯,轻声离开。
池喃知道,自己已经一发不可收拾地喜欢上祁言了,而祁言,也喜欢她。
下一次见面,依旧是在街边的路灯下。
“那个……喃喃,我……”祁言深深的自卑令他不敢说出“我喜欢你”这四个字,但他鼓起勇气,“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
池喃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我也喜欢你。”
祁言喜出望外,有些手忙脚乱地从外套兜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这是我用去兼职赚的钱买的,很干净的,希望你喜欢。”
池喃笑着接过,打开那个盒子,里面是一条精致的手链,而这条手链的牌子,是一个奢侈品正牌。
手链是由珍珠和钻石打造而成,很适合她。
“谢谢。”池喃戴上,将首饰盒装进自己的包里,“我很喜欢。”
她没有拒收,祁言既然舍得把他辛苦赚的钱用来给她买手链,那肯定是饱含了许多他没有说出来的情感,所以她不会拒绝,不会让祁言自卑失望。
几天后,一群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站在他家门口:“恭迎少爷回老宅!”
他这才知道,自己是盛世金融集团的唯一继承人。
他最后恋恋不舍地望了眼池喃家的方向。
再见,我的喃喃。
以后的路你要好好走,向前看,别回头,来日之路光明灿烂。
那年十五岁,以为真爱无敌。
好吧,真爱确实无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