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海风》峦白

28、潮湿

　　陈斯屿升起车窗，开车驶离了赤道。

　　车子离开小径，从大道驶过，金春猛一警觉，才发现他已经偏离了目的地。

　　她本来是要回家的。

　　“我们去哪里？”

　　陈斯屿松了一脚油门，车速缓了下来，他将空着的那只手伸出来，握住金春的手。

　　“去我那里好吗？”

　　他们已经谈了三个月的恋爱，按理来说，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忍不了那么久，但陈斯屿将就着金春，一直等她答应。

　　何况，今日里他们见了父母，饭也吃了，她没理由再这样拒绝，陈斯屿这才打探着开车，等金春的回应。

　　金春明了，心中快速搜索着回应：“我编辑刚给我发来了修改意见，我得回去改改。”

　　她握住车门把手，如果有可能的话，她估摸着早就开门走人啦。

　　一声长长的呲声响在耳边，陈斯屿猛打了个方向盘，一个刹车将车停在了附近停车道上。

　　他一双手搭在方向盘上，侧身转过来，看着金春，面色略带怒气。

　　“不是，小春，你不会真让我出家当和尚吧。”

　　金春熟悉了陈斯屿的朋友，家庭，喜好，但是她还没熟悉他的身体，气味，拥抱，她还需要时间。

　　“斯屿，我不是那意思。”

　　“小春，我知道，但你有时候非要逼我当坏人。”

　　金春看着有些生气的陈斯屿，他一向是平和的，温润的，很少在她面前表达怒气，这是他头一回这样生气，陈斯屿继续扬起脸说：“你就这么抗拒我的身体？”

　　她不想承认，但事实如此，她也并非与人没有身体接触，但面对陈斯屿，总觉得心中有几分僵硬。

　　“等到结婚以后吧。”她自动省略了那个字，脸看向一边。

　　陈斯屿愣住了，又反应过来了，原本别扭拧巴的情绪变成了一种欣喜和意外，他没想到金春会说起与他的以后。

　　“好好好，我尊重你。”

　　他又再次想到她声称自己根本没有谈过恋爱，一切有了解释。

　　他尊重金春婚前不想有性行为的想法，言语上更开心了一些：“订婚结婚这种事应该由我来提，怎么能让你提出来？”

　　金春倒觉得无所谓，谁提都一样，陈斯屿虽不是第一顺位，但至少也是个敞亮善良的人。

　　“没事的，改天我与叔叔商量好，请你来家里做客。”

　　“好。”

　　陈斯屿被哄开心，他再次启动车子，准备调头之际，还是停下了。

　　“还是去我那里吧，爷爷托人送了一副大师的画，一起去看看吧。”

　　他眼睛忽闪忽闪的，像是在乞求和保证。

　　金春犹豫，手握成拳，前方天灰蒙蒙的，她在这句意欲不明的邀约中走来走去，最终走到了一个确定的位置，说了声好。

　　她决定相信陈斯屿一次。

　　车子旋即从闹市区开出，驶入一条宽敞的城市快车道上，过了不久，空气中传来沁人心脾的凉意，窗外乌黑的丛丛树木压了过来，天空中一片静谧。

　　从一片茂密竹林里传过去，金春听见流水声音，再驶过一座大桥，下了桥车子行进了不到一公里，到了陈斯屿的家。

　　金春瞧见小区门外的楼牌上写着逸什么公馆，天色黑透了，像帽檐压住她的双目，她没看全那字。

　　停好车后，两人一同进了家，他伸出手牵着她，眼中有宠溺的笑意。

　　进了屋，金春丝毫没有女主人的派头，反倒像客人一样笔直地坐在客厅沙发一脚，等待陈斯屿送来一杯喝的。

　　透明玻璃瓶装着的温热牛奶。

　　她不喜欢喝。

　　放下杯子，陈斯屿起身邀请她：“我带你转转？”

　　她应了声，环顾着四周环境，中古时期的洛可可风格，也许他是个繁复热烈的人。

　　“还想喝什么？吃什么啊？”

　　金春笑：“不用了，你别忙了，今天怪累的。”

　　陈斯屿心中一动，难得从金春嘴里听到关心他的字眼，他牵着她的手走至一楼，走至院落，又从院落归来，去了休息室房间。

　　一楼房间里有乔乔的东西，金春拿起来看，问道：“乔乔平时住这里吗？”

　　“偶尔过来玩，她有自己单独的房子。”

　　金春哦了一声，她干巴巴地看着陈斯屿，脑海里搜肠刮肚地想着话题。

　　陈斯屿从一旁过来，紧挨着金春。

　　她又朝外挪了挪，感受着他身体的热气。

　　陈斯屿倒是觉得有意思，他很少见一个人快30岁了感情还是一张白纸，一想到，她以后对于感情的习得都是师从自己，那种完完全全的教导掌控感让他兴奋。

　　他不打算逗她了。

　　“我们去看画吧，是大师郁敬辛的画，与爷爷是好朋友，前两天才得了一副，说是他那房间里挂不了，非要找人裱好，放在我这里。”

　　“好。”

　　金春跟在他身后，一个黑衣，一个粉色，像一束柔和的光打在了陈斯屿身后，她跟着他进了书房。

　　她以为书房是陈斯屿简单摆放笔墨纸砚，闲来解闷的地方，一进去才窥得一方天地，那屋里摆着一整面墙的书，不同别人放置在柜中，而是将墙多砌出来一层，然后在多余的墙上挖出四方整齐的墙洞。

　　另巧的是，洞门不空旷，反倒用透明玻璃做了窗，透过这窗望过去，能看到里面装了什么书。

　　显然看来，金春对书的兴趣比对画的兴趣大。

　　陈斯屿走近看，见她认真地盯着书一一细看，入了迷。

　　“哇，你这里竟然有这个版本的资治通鉴。”

　　徒然地因为这个缘故，金春对陈斯屿的好感多了一些。

　　陈斯屿笑着解释：“一楼原是乔乔的地盘，这间书房也是按照她的意思布置的，这些藏书也都是她的，你要是喜欢，我可以问她借你看看。”

　　金春虽喜欢，但并不夺人所爱，解释说：“不用了，我那里也有。”

　　两人从书处转向画，突然看到一整个巨大的冬日景象。

　　枯木纵横交错，杂乱地铺满整张画面，山与木竞相飞舞，又有一种争先盘节的好，给人一种震慑。

　　巧的是这幅画的名字叫做枯木逢春。

　　也许春之意藏在画外吧。

　　陈斯屿左看右看，没看出来画有什么好，反倒是站得时间过长，他腿有些酸胀，金春却在一旁看了许久，才从画中回神，一看表，已经是晚上十点钟。

　　时光飞逝，她想，她该回家了。

　　陈斯屿出了书房，他又去厨房拿了杯果汁递给金春，又给自己玻璃杯中蓄满了酒，似是这夜，白开水不尽兴，非要用酒才可以。

　　金春抿了一口，又将杯子放在一旁宽大的木头桌上。

　　她手中没有了果汁，倒有些不自在，陈斯屿牵过她手，将她安顿在一旁白色躺椅里，金春心跳过快，在陈斯屿看来，她此刻温柔的有些不像话。

　　他心痒了起来，但克制着。

　　金春乖巧地坐在那里，低头抚摸躺椅上白色绒毛，一抬眼，陈斯屿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小春，你喜欢我吗？”

　　这不同于前段时间要不要做他女朋友的问询，这是陈斯屿心中真诚的最终的问话，他是男人，他能感受到她纯真表面下包裹着那颗不那么确定的心，更何况，她的伪装技术那样的差。

　　“喜欢。”

　　金春脸别向一边，她以为像陈斯屿他们这样的人，不会问这样的问题，甚至不会在乎她的喜不喜欢。

　　坦白地来说，她并不讨厌陈斯屿，也不讨厌陈斯乔，只是人与人的相处相爱，那个契合的卡扣很重要，她要花时间，甚至耐心地等着自己，找到爱上陈斯屿的接口。

　　显然，陈斯屿对金春迟疑的回答不甚满意，他上前去，拥抱着金春。

　　她像一坨面软软暖烘烘的肉，酒足饭饱，夜黑风高，他怎么能不想吃了她。

　　金春诧异，她猛地一下站了起来，她想找个依靠，突然手不小心地打在了冰冷的果汁上，一声脆响，鲜艳的果汁打翻在她软糯的衣服上，打破了陈斯屿昏头的欲望。

　　“斯屿，太晚了，我回家了。”

　　金春拎着自己湿漉漉的裙摆，感觉果汁浸润了衣服，黏在她肌肤上。

　　她心中突然一个念头闪过，陈斯屿喝了酒。

　　“太晚了，你今天就留在这里吧。”

　　金春脸色沉下来，她为自己那刻相信陈斯屿而后悔，又为刚刚那一刻他急切的眼神感到害怕。

　　“我还是打车回去吧，太晚了在这里不太好。”

　　陈斯屿看出金春的为难，他凑近她，问道：“你害怕我吗？”

　　金春摇摇头。

　　“放心，”陈斯屿又吞下一口酒，“你在一楼休息，我在二楼，我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金春站在那里，看着黏腻的汁水淌在地板上，他没去擦拭，反倒转身走掉了。

　　决定权依旧在金春身上，他陈斯屿绝对不会勉强别人做不乐意做得事情。

　　她可以走，也可以留。

　　“左边那间是客房，没人住过。”

　　又一会儿，陈斯屿拿了一套干净的睡衣过来递给金春：“先把衣服换掉吧，小心感冒。”

　　金春顿住脚步，他知道她这次不是害怕与他有什么，而是一种刻意的回避。

　　“行，那你等等，我叫司机来送你。”

　　“谢谢。”

　　听到这里，陈斯屿怒火四起，飞在空中，他说：“金春，我的耐心不多，我说过，只有三个月。”

　　她不能带着这样一种态度与自己恋爱，他不能接受这样处理问题的方式，也许她觉得她可以将整个心包裹起来，成为一个端庄麻木的活死人，但他不要这样的妻子。

　　他知道，这个世界上，奢侈的东西不是钱，而是爱。

　　他嫉妒她内心深处爱着别人，他偏偏要她心甘情愿地爱上自己。

　　金春听闻，对此感到抱歉，她甚至头疼剧烈，她根本没喝酒，却被陈斯屿的一番话搞到晕头转向。

　　“对不起。”

　　“行了，快回家，我陈斯屿也许是个混蛋，但没有混蛋到那种地步。”

　　金春停在原地，她心中微微地叹了口气，她会给陈斯屿一个解释，但并不是现在。

　　可还没等她走至门口，就听到陈斯屿的电话声响了起来。

　　陈斯乔喝醉了，对着电话胡言乱语，隔了一会儿，陈斯屿才听清楚她说了什么：“哥，接我一下。”

　　“你那些狐朋狗友不会送你回来吗？”

　　乔乔不理陈斯屿的怒气，依旧闹闹嚷嚷的，她酒量不大，两三瓶下肚就像踩着棉花，而且她以为陈斯屿同意了，挂了电话，趴在卡座里呼呼睡着了。

　　陈斯屿看了站在原地的金春，叹了一口气，妥协道：“一起走吧，我去接乔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