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墙》黑白双拼

7、初雪

　　先前有过希冀，但真正见到梅航时，鹿知岁还是觉得太不真实。
　　他居然是自己想见就能见到的人。

　　球场上身影不断交错，唯一能吸引她目光的却只有梅航一个。

　　看了几个来回之后，果然不懂篮球的自己还是没能窥得其中门路，不过梅航进球的次数确实还蛮多的，那应该就是很厉害吧。

　　跟在运动会上表现得一样亮眼，围观的人也会发出赞叹的声音。

　　“姐姐，你是在看他们打篮球吗？”

　　鹿知岁侧过头，看见一个小女孩手里拿着棒棒糖，很艰难地仰着头在跟她讲话，声音奶声奶气的。

　　她蹲下身来，让小女孩能以舒服的姿势跟她对话：“是啊，你有事吗？”

　　女孩摇了摇头，转头朝向球场那边：“里面那个穿蓝色衣服的是我爸爸，不过你看球怎么不进去啊，这里能看清楚吗？”

　　她觉得奇怪，怎么有人会在这么远的位置观赛呀，这样隔着球网，肯定看不到细节。

　　鹿知岁见她可爱，忍不住摸了摸头：“姐姐就是路过，随便看看，等会儿就要回家了，不过你这么小，怎么一个人在外面跑，当心爸爸打完球找不到你哦。”

　　“不是一个人，我妈妈在那边呢。”

　　女孩指了一个方向，鹿知岁看过去，远处的长椅上，她妈妈一直关注着女孩，现在也正往这边招手。

　　鹿知岁就也回以和善的笑容，这才放下心来，谁知道女孩又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角。

　　“怎么了小妹妹？”

　　“我看姐姐长得好看，就告诉你一个秘密哦，不过你不能跟别人讲。”女孩用气声开口，生怕被别人听到似的。

　　这么小的孩子能有什么秘密，不过鹿知岁也配合她：“好，我答应你，就我们两个知道。”

　　“我爸爸不是经常来球场打篮球嘛，有时候让妈妈过来观赛，妈妈总说不感兴趣，可又很奇怪地要拉着我来公园散步，其实就是想看爸爸打球的帅气样子吧。”

　　鹿知岁也压低声音：“可是你怎么知道，是妈妈跟你讲的吗？”

　　“当然没有，是我观察出来的，”她声音越发地小了，还凑到鹿知岁耳边，“妈妈还会偷偷拍爸爸的照片呢，还笑着拍。”

　　女孩边讲着，脸上还露出得意的神色，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一样。

　　鹿知岁被她逗笑：“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妈妈很喜欢爸爸，所以才会想要记录啊。”

　　“那为什么要偷偷拍啊？去球场里拍不是更好，爸爸知道了肯定也会更开心。”女孩皱着眉，以她的小脑袋瓜，还理解不了其中的意思。

　　鹿知岁拖长音调：“嗯……或许是不想让爸爸骄傲呢？”

　　“这样吗……”女孩有点纠结，“我喜欢妈妈，那我可千万不能告诉爸爸这个秘密，免得他骄傲，谢谢姐姐。”

　　鹿知岁看女孩小跑着走远，被小孩子的天真打动。

　　拿出手机之后，她把拍照界面的屏幕放大几倍，转动镜头去追随着场上那道身影。

　　最近通过学习她的摄影技术已经有了很大的提高，下次可以带着相机出门了。

　　看着相册里的那些照片，鹿知岁半晌之后才后知后觉，原来自己对感情的了解还是很透彻的。

　　不同的是，她不是小女孩的妈妈，隐藏着心思也不会被旁人发觉。

　　梅航也不是球场上的爸爸，并不会因为意识到自己的喜欢而感到骄傲。

　　*

　　自那之后，鹿知岁去公园的次数也变多起来，经常周末会在那里待上半天。

　　今年是寒冬，才刚进腊月就下了第一场雪。

　　提前看过天气预报知道会下雪，鹿知岁早晨起床之后，就看见窗户上结了薄薄一层冰霜。

　　她下床走到床边，雪落在夜里，现在已经停了，外面能看到整个世界的银装素裹。

　　光是看着落在窗外空调机上的白雪，就知道整个城市是落了一场大雪。

　　难得的周末，她知道尽管是这种天气，梅航也不会放过打球的机会。

　　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出了门，才发现雪厚到踩过之后会留下一个清晰无比的脚印。

　　公园人流量比较大，清早就有环卫工很勤快地打扫过，蜿蜒的小路倒罢了，主路上被清扫得干干净净。

　　到球场附近之后，里面也是经过清理，只有鲜艳的橡胶场地，雪被堆在铁丝网的一角。

　　雪后晴天，整个世界都是亮堂堂的。

　　鹿知岁找到梅航，天气真的很冷，跑动时白色的雾气会从嘴巴里出现，连同着脸色都变得模糊起来，像是隔了一层看不见的纱。

　　她看着雾气逐渐消散又重合，心脏也跟着相同的频率跳动。

　　打球的人不少，他们是附近几个小区里经常约着一起打球的，鹿知岁看久了也记下其中几个面孔，偶尔在路上见到也会很快认出来。

　　有个叔叔碰巧还跟她是一个单元楼的，有时候看见他换了舒适的运动服出去，她就能猜到肯定是去打篮球的。

　　为了不让梅航发现自己，她总是站在很远处的树下，堪堪能看清楚梅航身影的位置。

　　只是偶尔的注视，都会让她开心一整天。

　　鹿知岁跺了跺脚，在这儿呆站的时间太久，脚上都被地面侵染了凉意，得走动着才会好些。

　　她戴上耳机，打开了英语听力来做日常练习。

　　会来看梅航，是因为想见他。

　　可鹿知岁也不会把让空闲的时间就被梅航占据掉，她还有更遥远的梦想，要提高成绩，追赶上梅航的脚步。

　　高中也不过才三年的时间，她却奢望更多，希望能做在梅航周围更久的人。

　　那不是朝夕之间便能形成的结果，想要成为更优秀的人，就需要日积月累才行。

　　手指划过屏幕，她看完一篇文章的间隙，才会抬头去关注场上的局势。

　　这么一来，会是陪伴的另一种意义。

　　再抬起头来时，她看见球场上的人正在往外面走，洋洋洒洒的一群人有说有笑地出来。

　　鹿知岁就收起手机，离大树更近了些。

　　梅航跟身边人打过招呼之后，独自向公园的另一面走去，那边有个更近的出口，不过走的人比较少，所以小路上的积雪没有人清理。

　　能看清楚他走过去时，在平整的雪面上留下道道脚印。

　　走过很远之路，鹿知岁才上前，站在那条路起始的位置上。

　　她试探着迈出一步去低下头，脚尖稳稳落在比自己大一圈的脚印中间。

　　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比平时速度慢了不知道几倍。

　　直到走出那条路之后，鹿知岁才呼出一口气，身体也跟着放松下来。

　　很短的一段路，她身上却暖起来，跟刚刚经历过户外锻炼没什么差别。

　　或许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真正让心热起来的原因是什么。

　　她走过梅航走过的路，分毫不差。

　　以前鹿知岁听过一种说法，每个人身上都有磁场在，如果两人在茫茫人海中相遇，就会生出很特别的缘分来。

　　一旦相遇过，磁场之间互相影响，再遇见的机会就会成倍地增加。

　　那时的她只当是有人杜撰出来的，没想到会确实地在她身上应验。

　　出了公园后，她去到便利店买零食，正站在货架前面，听到了自动门打开时悠长的音乐声。

　　下意识扭过头，明明比自己早离开的梅航，怎么会更晚到这里。

　　梅航自然也注意到她：“来买薯片吃吗？”

　　鹿知岁本来正在为不同口味的薯片犹豫着，她点了点头：“没想好要吃哪个口味。”

　　梅航顺着她的手看过去，货架上不过只摆了两种口味而已：“青柠的吧，烧烤味的味道太重了。”

　　鹿知岁原本伸出去的手往回缩了缩，顿在半空当中。

　　“有人帮你选择，会省下不必要浪费的时间吧。”梅航路过她，去收银台边上的热柜里拿了瓶牛奶出来。

　　鹿知岁低头笑了笑，很快拿下绿色包装的薯片，也站到梅航身后，店里还有几个人在结账。

　　见梅航胳膊上挂着外套，她假装不知道原因：“怎么不穿着外套，外面不冷吗？”

　　“刚打完球回来，对了，后面有个小公园你去过吗，平时学习累了去散散步也不错。”

　　梅航没回头，为了跟她讲话，稍微慢下脚步来。

　　“偶尔去过几次，那里有个大叔卖的烤肠很好吃。”

　　鹿知岁听见前面柜员扫描条码的声音，嘀嘀几声，传入耳中非常清晰，可是还是没有心跳的声音更明显。

　　膨化食品的包装很完善，她无意识用力捏了捏，就感受到传递过来很大的阻力，还有很细微的摩擦声。

　　她试探着开口：“梅航，我请你喝牛奶吧，上次你送了我一瓶。”

　　“不用，”队伍正好排到梅航，他提早准备好了付款码，又把牛奶递给店员，“上次是帮忙的谢礼，今天你再请我的话，以后我不是还要再还回来。”

　　鹿知岁想，那样有来有往，貌似也挺好的。

　　只是既然梅航说了，她就不会再试图去做对他来讲没有意义的事。
　　“那好吧。”

　　梅航把牛奶揣进外套口袋里，这样可以短暂保温：“我先走了。”

　　“再见。”

　　鹿知岁将那包捏得外观有些褶皱的薯片付了款，再走出便利店门口时，正好看见梅航穿过人行道过马路。

　　梅航到了马路对面，有汽车从他身后掠过，短暂挡住有些单薄的背影。

　　在她眼中车流逐渐变慢，形成一幅构图很和谐的画面，哪怕万物萧条，仍旧会有其中的亮色存在。

　　那抹亮色会成为暗径中唯一的希望，不论何时都让人趋之若鹜。

　　她记起刚才店里的景象，今天梅航拿的还是相同口味，是说明他本来就喜欢喝这个牌子的牛奶，跟之前打折没什么关系。

　　察觉到这一点的鹿知岁暗自记下来。

　　或许以后有机会，能投其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