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墙》黑白双拼

3、雨天

　　“知岁你看，这张照片抓拍的我还挺好看的。”

　　高中的教学课程正式开启之后几天，军训时的照片也洗了出来，贴在学校各处的宣传栏上。

　　赵萱站在宣传栏前面，很快就凭借着演出时的衣服，在众多照片当中找到了她那个节目。

　　笑容满分，没拍到奇怪的表情，动作也很正常，她满意地指给鹿知岁看。

　　“我得把这张电子版问老师要过来，我妈妈还说想看来着。”

　　鹿知岁佯装生气：“是我拍的视频不够好吗？”

　　当时受了赵萱的委托，她可是全程记录来着。

　　赵萱扯着她的胳膊摇了摇，带上几分撒娇的语气：“没有，你拍的动态当然更好了，就是距离有点远，看着不清楚，我也是想多个纪念嘛。”

　　“好啦，我跟你开玩笑的。”鹿知岁拍拍她后背，两人一起走进了图书馆。

　　图书馆里面冷气开得很足，鹿知岁把校服拉链又向上拉了拉，去了查询的电脑边上。

　　馆藏书籍很多，输入几个关键字之后，她很快顺着指引到了自己想去的位置。

　　在书架边上很仔细地挑选过去，鹿知岁将指尖搭在其中某一本的书侧，把书取了下来。

　　赵萱没跟着鹿知岁一起进去，她本来就是顺便跟着鹿知岁来的，就在门口的休息区等着。

　　见人回来之后，多看了她怀里的书几眼，好奇问：“《摄影入门技巧》，你对摄影感兴趣啊？”

　　“最近得了一部新相机，我想着不要浪费，有空就学习一下。”鹿知岁又铺展着看了看那本书的封面。

　　如同对待什么宝物一样，她很小心地把书角的褶皱抚平了些。

　　相机其实是上周末，军训回来之后，她做了点功课，用自己大半的压岁钱买的。

　　从现在开始，培养跟梅航一样的兴趣，或许就能离他更近一点吧。

　　赵萱眼睛亮晶晶的，知道鹿知岁准备开始攻克摄影技术之后，都已经开始憧憬之后的生活了。

　　“那你可得好好练习啊，以后我要是想拍什么写真照片的话，不就能省下一大笔钱了吗，这个钱可以请你吃好几顿大餐的。”

　　鹿知岁被她逗笑：“我现在还是个小白呢，你想这些会不会有点太长远啊。”

　　想达到赵萱说的水平的话，应该要练习很久才可以吧。

　　“你怎么能这么想呢，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哪怕是为了之后免费的写真集，我也得督促你才行。”

　　赵萱揽起鹿知岁的肩膀，两人在大厅里打闹起来。

　　鹿知岁被挠了痒，只能求饶：“好好好，我会努力的，等下我们太吵，会打扰到自习的同学的。”

　　“有道理，快走快走，我们去小卖铺买冰水。”
　　赵萱做出嘘声的动作，拉着鹿知岁快步离开了学习区。

　　天气变化无常，下午最后一节课的时候，天际就传来了轰隆隆的雷声，天色也随之阴沉了下来。

　　鹿知岁庆幸今天出门的时候妈妈有先见之明，塞了一把伞在她书包里，让她等会儿不至于被淋成落汤鸡。

　　没过一会儿，瓢泼大雨就下下来，因为今天轮到她值日，等出教室的时候，楼道里面已经没几个学生了。

　　她走到一楼教学楼门口，看见熟悉的身影，梅航背着书包站在门口，看样子是没有带伞。

　　鹿知岁听到身边两个女生在小声议论，然后其中一个大着胆子上前：“梅航同学，这把伞借给你，我们两个撑一把就行，明天你再带来还我。”

　　“不用了，家里有人来接我的。”梅航很礼貌地拒绝了。

　　女生愣神地点了点头：“哦，那好吧，那我们就先走了，明天见。”

　　“明天见。”

　　鹿知岁才下台阶，其实离门口的位置还很远，她把塞在书包侧袋露出来半截的雨伞拿出来，放进了书包的主袋里面。

　　然后缓步朝着门口走去，停在了相对梅航较远的另一侧门口边，看着面前的雨幕不动了。

　　这样同样处在一片空间当中，好像也不错。

　　梅航没注意到她，他手里拿着一本口袋单词本，正稍微低着头在看上边的内容。

　　难怪成绩会这么好呢，连这种碎片的时间都不会浪费掉。

　　鹿知岁学习成绩还算不错，应该是能在年级里排到前面一小部分的水平，但是跟梅航比起来，肯定还是差得远了。

　　她开始觉得以后也需要在学业上努力一些才是。

　　过了大概有五六分钟的样子，陆续有些学生从两人中间的门口经过，而他们却像是洪流当中的两个定点，相对静止地处在同一片时空下。

　　脚尖传来微末的湿意时，鹿知岁才意识到自己站得有些靠外，鞋尖都被溅起来的雨水打湿了。

　　她往里面移了移，沾着水的帆布鞋底跟地面相接，发出有少许刺耳的摩擦声，在雨声中也明显。

　　梅航也听见，侧头过来看了她一眼，迟疑地意识到是曾经见过几面的同学。

　　“知岁同学，往里面站一点，风把雨往里吹了，等会儿当心衣服也湿了。”

　　鹿知岁眼睛倏地睁大了些，却只敢看着地面，又朝侧面移动了一小步：“哦好的。”

　　随即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梅航用亲昵的称呼叫了自己，只喊了她的名字。

　　身上的凉意少了几分，鹿知岁原本觉得梅航矗立在这里的姿态，就像是没有温度的火。

　　她被光亮吸引着过来，哪怕靠近了，却也难以真正感受到温暖。

　　但也只是因为梅航的话，她觉得这团火焰开始热起来，连带着边上的她都被灼烧炙烤到，心跳同时跟着升腾。

　　几秒钟之后她才定下心神，觉得还是不要自作多情了。

　　她想清楚了原因，应该是不清楚自己姓什么吧，可能在仅有听过自己名字的时候，别人都恰好喊她知岁。

　　正好有能开口解释的机会，鹿知岁鼓起勇气：“我叫鹿知岁，是动物小鹿的鹿。”

　　她的姓氏并不算常见，以前每次介绍自己名字的时候，鹿知岁也会特意将鹿这个姓单独拿出来解释。

　　不然别人总会以为自己是姓陆地的陆。

　　也多亏了这个稀有的姓氏，别人会很容易就记下来她的名字。

　　梅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善意提醒道：“下次要记得在教室里备上一把伞，就不用等在这里了。”

　　鹿知岁捏着书包带子的手紧了紧，那种社恐的感觉又出现了：“对，提前看天气预报也是很有必要的，不然就只能干等在学校了。”

　　讲完后又暗自后悔，这是什么死亡发言啊，梅航不会觉得自己在嘲笑她吧。

　　鹿知岁正要解释，梅航却先开口了。
　　“你也等家里人来接？”

　　“对，不过这个点可能有点堵车，会来得迟一点。”鹿知岁很难得的，面不改色地撒了个谎。

　　梅航目光继续回到了手中的单词本上，没有继续再聊下去的意思。

　　刚才大概只是因为鞋底发出声音的原因，梅航看过来之后，才礼貌地跟自己交谈几句。

　　鹿知岁当然也不会主动跟他再开口，担心平日里不怎么跟其他人交流的梅航，会因为她太过多话而讨厌她。

　　可哪怕只是有着刚才寥寥几句，她也觉得藏起雨伞是值得的。

　　夏天多是雷阵雨，来得猛烈，也会在短时间内就结束掉。

　　没有关注过时间，鹿知岁估算也大概就是三五分钟之后吧，雨线很明显地变小，空气中水雾开始稀薄起来，视野也没再那么受阻碍。

　　再过一会儿，就只有屋檐下还有自楼体坠落的雨滴。

　　梅航将单词本收好，掌心朝上向外伸出手去，确认雨停之后，才抬脚迈下台阶。

　　地面上湿漉漉的，积水还没来得及完全排干净，他步子放得很稳，踩过去的时候连半点水花都没有溅起来。

　　是显得很踏实坚定的姿态。

　　鹿知岁也不再待在原地，跟着梅航的脚步，稍微落后几米远跟着，穿过学校的大路。

　　早就过了放学的时间，校园里也比平时多了几分寂静，有种偌大世界只有两人存在的错觉。

　　但也只有很短的时间而已，出了校门之后，来接梅航的家人正好到了，车子很快消失在鹿知岁的视线里。

　　她收回目光，收回对梅航的关注之后，才注意到天色不知何时都变得明亮起来，远处高楼大厦的间隙里透过夕阳暖黄的光。

　　是很漂亮的颜色，天空也被衬得清澈，路边有人举着手机想将美好的落日记录下来。

　　鹿知岁却没有这样的打算，她看着光线同时照在校门口有些凹凸不平的地面上。

　　下过雨后，那些地面形成了大小不一的水坑，像无数个独一无二的镜子，作为媒介，清晰映射出整座城市的面貌。

　　每个水坑当中都是不同的景象，鹿知岁稍微低下头来，看着自己脚下的那一滩水。

　　她小小的身影正在其中，因为光线折射的原因，比例都显得有些诙谐，头重脚轻的模样。

　　抬起胳膊动了动，得很大幅度，才能稍微看见水中的自己也做出动作来。

　　鹿知岁嘴角微微勾起，回想起她跟梅航一起待在教学楼门口的画面，回想起两人前后走在校园里的那些瞬间。

　　虽然不确定是哪一汪雨水，但鹿知岁明确地知道，一定有不止一处，将两人的身影同时记录下来。

　　如同电影里出现的每个连续的镜头一样，不同的场景会串联出一段完整的，却又不那么尽如人意的故事。

　　即便随着时间的流逝，水分会逐渐蒸发消失掉，但哪怕只是曾经存在过，都让鹿知岁觉得算是十分难得的回忆。

　　而且，最让她印象深刻的一件事是……

　　她跟梅航，一起等过雨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