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墙》黑白双拼

23、畸变

　　还没等到下一次的社团活动，四人群就传出消息来。

　　上了大学之后，他们各自有学业，几个旅游搭子的群聊聊天频率变少了些，不过也一直都保持着联系。

　　偶尔发些学校的趣事，互相分享一下大学生活也不错。

　　最近本市新开发了一家游乐园，好评不断，很多年轻人会过去打卡。

　　不知道是赵茜和周亮谁先提出来的，最后忽然就决定这个周末要过来玩，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正好以前就说要来参观他们学校来着。

　　这次旅行就交由勉强算是半个人的自己和梅航来领路。

　　说走就走，鹿知岁才看到他们说要过来的消息，就只是去找个教室的功夫，两个人连各自的机票订单截图都发了过来。

　　特意选的到机场差不多的时间，到时候稍微等一下对方就可以一起打车来学校。

　　航班周五下午的时候就到，算算时间也不过还只有两天罢了。

　　鹿知岁看到梅航艾特自己的信息，约定好明天在校门口见，她回了好的，又跟着赵茜一起选好学校附近的酒店。

　　好久没见了，到时候可以跟她住在一起，出去玩的时候集合也方便。

　　群聊里面消息刷得快，很短的时间，周末的行程就被安排得差不多，连游乐园里面先排什么设施都已经决定好了。

　　毕竟周末是人流量最多的时候，提前打算好顺序，能够省下不少时间来。

　　相较于两位好友的热情，群里的另外两个就显得冷静很多，偶尔看到涉及到自己的消息才会回复一下。

　　尽管消息突然，鹿知岁却觉得他们来得正是时候，决心再面对梅航，身边有相处顺心的好友在，应该能够冲淡不少心底沉积的郁气吧。

　　见面当天，鹿知岁其实早就已经准备好，但并没有提前到达，知道梅航也有早到的习惯，她并不想立马就单独跟他相处。

　　掐算着时间，她收到赵茜发来的共享位置，他们马上就到了，这才不紧不慢地下了楼。

　　还没走出校门口，隔着旁边的栏杆，鹿知岁就看到侧面美食广场牌匾下站着的三个人。

　　这个角度看过去，梅航是背对着她，看不见表情，不过见到有说有笑的周亮，知道他们三个现在聊得应该很开心。

　　深呼吸几次，甚至放松了面部肌肉，希望等会儿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自己不会太过僵硬。

　　身影刚出现在校门口，赵茜就先眼尖地发现她，踮着脚尖去跟她挥手。
　　“知岁，这边~”

　　赵茜这一喊话，另外两个人就循着方向一同看过来。

　　没有很多天不见面，但鹿知岁就是觉得梅航似乎变得有些陌生起来，他没有站得很板正，稍微侧立着，很懒散的状态。

　　面对好友确实会让他放松很多，但此时却还有种不同的气场在，不确定是不是因为他最近心境的变化，他整个人都变得柔和，像是剥开了长期荒芜的外壳。

　　仿佛看待世界都多了几分柔软。

　　这样的改变，原本她期盼过可以是由自己促成的。

　　只是梦想终究和现实相距甚远，她曾经听说过一句话，梦想暂时没实现也没关系。

　　只要有耐心，它就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以某种预料不到的，可能也会相对遗憾的方式来实现。

　　这套说法在她身上明明白白地不适用，于她而言，即便是带着憾意实现都变得不可能。

　　成年之后，她的心态仿若也随着时间而改变，如果在更年少的时候，她会觉得自己不过才十几岁，往后人生漫长。

　　或许梅航暂时不会为了自己而停留，可再过十年呢，谁都不能保证未来会如何到来。
　　说不定她就有机会能够让梅航再看向自己。

　　但对于现在的鹿知岁来讲，她很难再有相对遥远的祈求，反而觉得当下最重要，触手可及的现实自己都没有希望，又遑论将来呢。

　　终归是有底气的人才能坚持下去，而今的她眼里，底气却是最捉摸不定的东西。

　　或者说，她从梅航身上再也取撷不到自己想要的底气了。

　　“你怎么迟到了呀，本来刚才想要下车的第一时间就给你一个拥抱的。”赵茜语气嗔怪，装作不开心的样子。

　　“我的错，等会儿我请客赔罪行不行啊。”鹿知岁就亲亲热热地贴上去，抱到赵茜。

　　三年来的友情根深蒂固，哪怕几个月没见，她仍旧觉得久旱逢甘霖般的舒畅，心情奇迹般地变好一些。

　　只是不知是真的愁云惨雾消散，还是只是饮鸩止渴而已。

　　周亮在边上也跃跃欲试，把脑袋凑过来：“接下来是不是我啊。”

　　“你想得美。”赵茜白了她一眼，把鹿知岁往自己身边拽了拽。

　　知道只是玩笑，大家脸上都带着笑意，鹿知岁注意到赵茜发尾的亮色：“你什么时候染的头发，前几天视频还没有吧。”

　　“昨天做的头发，这不是想着出去玩应应景嘛，好看吧。”赵茜把发尾一把抓住，卷过来给她看，是粉紫色，很青春亮眼的颜色。

　　鹿知岁点头：“先去放行李吧，现在吃饭还早，带你们两个去学校里逛逛啊。”

　　“好啊，考不上这大学，现在过来参观也是好的，等会儿在校门口打个卡发给我妈。”周亮性子急，就催促着要走。

　　这时候赵茜总是不愿意让着他的，两个人的步伐就逐渐加快，鹿知岁跟梅航走在后面，很快就落下一节。

　　“最近很忙吗？”梅航问。

　　鹿知岁稍微低着头，能看见两人的脚尖：“这两个星期有一点，不过现在好了，不然哪有时间陪他们出来玩。”

　　是听上去关切的话，如果放在以前，鹿知岁会为此欣喜，觉得她受到了梅航的重视。

　　但现在已经是截然不同的境地，遮在眼前的浓雾逐渐变薄后被风吹散，让她此时才亲眼看清楚整个世界的面貌。

　　如果真的是关注，他们两个又不像社团里才结识不久的那些普通朋友，在自己刚开始缺席活动的时候，他就有机会可以问自己愿意的。

　　而不是到了现在这种场合，见过面之后才因为担心气氛尴尬而问起。

　　知道这样的想法有些阴暗，鹿知岁却很难控制不去想，不甘心，或者说是对梅航的怨恨，就像是黑色藤蔓一样，从暗处的角落滋生出来。

　　就那么带着很强的腐蚀性，迅速地就爬满整个世界，隐约有向外继续扩张，去伤害别人的趋势。

　　她冷着语气：“你最近学院里的事也很多吧？”
　　……忙着去讨喜欢的女生欢心。

　　鹿知岁讲完这句话也愣住，没想到她嘴巴里也能说出这么阴阳怪气的话，完全跟自己的性格背道而驰。

　　不给别人留余地，不在乎会不会对旁人造成负面的影响。

　　梅航完全不了解她心中所想，觉得这句话奇怪：“怎么这么问？”

　　“没什么，就是好像很久没看见你发朋友圈了，没空出去拍照吧。”鹿知岁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眉间也跟着凛冽起来。

　　“碰巧这几天没发而已，跟从前没什么不一样。”
　　梅航的表情仍旧是淡淡的，用很温和的语气讲话，前面有骑电瓶车的外卖员过来，嘀嘀几声很响地按喇叭，横冲直撞的，看样子也没特意去避路上的行人。

　　刺耳的喇叭声陡然出现让鹿知岁一惊，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梅航就已经向外一步站到靠近路边的位置，帮鹿知岁去挡住可能出现的危险。

　　大概只是下意识的动作，换作是任何其他一个女生在这里，他都会做出同样的反应。

　　鹿知岁却莫名觉得委屈起来，但更多的是自责。

　　这些天来，她有什么资格生气呢，生气梅航喜欢上了别的女生，明明梅航就什么都不知道。

　　不清楚两个人在还没有垃圾桶高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不清楚在高中入学时就中下的情愫，不清楚自己暗藏在友情之下，小心翼翼维护的真心。

　　这样什么都没察觉到的梅航并没有错，刚才她却还试图去挑战梅航的底线，想要去讽刺他向别人示好的活动。

　　原本她喜欢梅航的澎湃心意，同那些不敢宣之于口的情绪一起，在心中建立起一座天平来，几年来都能很好地维持着平衡。

　　是她先一步试图去打破这种长久的稳固，才会造成坍塌的结局。

　　不论是梅航，或者是她完全不了解的乔叶竹，都不会是造成现在局面的始作俑者。

　　鹿知岁深吸过一口秋日的凉气，终于神色清明起来，她身形往街内走了一小步：“谢谢你啊。”

　　电瓶车也只是声音刺耳，也是种警示，并不会给任何人带来实质性的伤害。

　　反倒是只埋藏在脑海深处的古怪想法，成为内心阵痛的原因，自苦的根源终究只是因为自己而已。

　　人生交错过便罢了，他们总要各自奔赴前程，只是自认为盛大璀璨的感情，哪怕想让它如潮水般退去，也需要跨过整片大海到达天际才行。

　　梅航摇摇头表示没关系，他们之间于是又安静下来，尽管鹿知岁不想承认，但这似乎是两人最为自然的状态。

　　“你们走快点啊。”赵茜见又是这两个人落后，在前面回过头催促。

　　“来啦。”
　　鹿知岁快跑几步，穿过人声鼎沸的街道，跟上赵茜，终于又有笑意盈盈出现在脸上。

　　往后日子漫长，她大概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适应境况的改变，不过战线拉得再长远也会到终点。

　　砖石一块块垒砌成围墙，是肉眼看得到的变化，直到高高筑起。

　　她相信总归有那么一天，能真正做到以平常心去对待梅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