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森林》鲁庵

9、第 9 章

　　我和顾随商量不再扮怀旧女歌手。顾随笑嘻嘻说：“行！要不就去跳脱衣舞。听说你昨天的节目很受欢迎，客人消费增加了两成。”
　　这就是顾随的本事，他永远能看清最为蓝夜赚钱的是什么。
　　我只好装作没听见，扭头去更衣室照常化妆上台，继续唱靡靡之音，心中暗骂顾随翻脸不认人，对恩人都这么冷酷无情。
　　这晚，老板没来，沈云清也没来。
　　下了班，已是深夜，顾随大方请大家吃宵夜，然后单独喊我出去，说要好好谢谢我。
　　不宰他一顿难消心头之恨，我带他去了一家向往已久的高档餐厅。
　　他一脸苦相看着我吃掉两客鲜鲍一碗鱼翅粥之后又招手叫服务生，一把将我的手腕抓住，低吼：“你他妈这是故意的！”
　　服务生过来问有什么需要。
　　顾随恶狠狠瞪住我，我收回手，微笑着朝他一指：“这位先生要买单。”
　　服务生去拿来账单，顾随扒拉着钱包，数了数薄薄的几张零钞，大概不够，只好将现金卡递过去。
　　我心中暗笑，懒洋洋打了个饱嗝站起身：“今天让顾经理破费了。”
　　顾随再恼，还是开车把我送回了家。

　　第二天，我按着和柳妍约好的时间去了她的公司。大堂金碧辉煌，出入皆俊男靓女，大公司果然气势。
　　柳妍临时出外景去了，一脸精明相的艺人主管说，总经理要见我。我很是疑惑，问总经理是否沈云清先生，主管笑而不答。
　　他带我乘电梯去顶层。
　　看着电子屏显示楼层的数字变换，心中惴惴。
　　出了电梯，来往都是年轻的美貌女郎，大约是秘书或者助理之类。沈家二少爷真是艳福不浅。
　　一位高挑女郎扭着纤细的腰肢踏着十寸的高跟鞋过来，主管点头招呼，言行谄媚，想来对方地位不低。
　　互相介绍之后，这位叫朱莉的美人助理领着我们踩着长毛地毯推开了一扇镶着金边的楠木大门。
　　眼前豁然开朗，主管领我进门，穿过半个篮球场般大的前厅，到了宽大的大班台前躬身禀报：“沈总，苏词小姐到了。”
　　没等我对他的介绍表示不安，豪华办公桌后西装革履的男人先抬起头，“过来吧。”

　　当沈云清冷峻的目光望过来的时候，我心中一突，下意识转身就走。
　　“苏词！你他妈跑什么！”
　　身后传来沈云清的怒喝。我顿了下，调整好脸上的表情，慢慢转回身：“沈先生，您好。”
　　他怒视我片刻，紧绷的脸上略略缓和一些，朝呆立在旁的主管挥挥手，“去把合同拿来。”那人忙答应着退了出去，还体贴地关好门。

　　“坐。”沈云清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我只好坐下，心里暗暗打鼓，有这位少爷干预，MV的事只怕是难成了。
　　助理朱莉袅袅娜娜端了咖啡进来，给沈云清一杯，过来将另一杯放在我面前茶几上。她衣领开得极低，这一弯腰就露出了大半丰满的胸部，我忙错开眼。就听到沈云清问：“苏词，听说你想向歌手方面发展？”
　　朱莉挑眉看我一眼，转身离开。
　　我轻咳一声：“沈先生您误会了，只是拍个MV，想多赚点钱。”

　　“哦，没想过做歌手？万众瞩目，粉丝无数，收钞票比印钞机还快。” 他拿出烟点燃，又抽出一支扔给我。
　　“谢谢。”因为需要保护嗓子的缘故，我从来不抽烟。
　　他看了看我捏在指尖的烟，眯起眼：“我可以帮你。”
　　这人忽然正经和我谈起话来，我心中警铃大作，将烟放在茶几上，站起身弯腰道谢：“谢谢沈先生的好意，我条件不好，并不适合做歌手。”
　　他笑了，走过来拉着我一起坐下，拍着我肩膀说：“条件再不好，我也能把你包装成天皇巨星。何况——”他拖长了音调，凑到我耳旁轻声说，“苏词，你的嗓音很诱惑。”
　　他离我太近，温热的呼吸直逼过来，我耳上发热，忙向后撤身，尴尬地笑：“沈先生抬举了，我真的不行。”

　　“不行？”
　　他轻哼一声，仰身靠入沙发，翘起一脚搭在另一条腿上，慢吞吞问：“你和柳妍什么关系？”
　　“是朋友。”
　　我脱口而出，忽然想起前些日媒体的胡编滥造，不由心惊，忙解释，“沈先生您不要误会，我和柳小姐真的只是普通朋友。这次蒙柳小姐介绍一份工作，很是感激。”
　　柳妍能有今天这样的成绩，也算倾尽血泪，实在不容易，我不能给她添麻烦。
　　沈云清轻轻摇晃着腿，乜斜着眼看我，好一会儿才点点头：“苏词，没想到你还挺义气。”

　　看他并没有发难的意思，我心下一宽，便想换个话题：“沈先生谬赞了。说起来，您对顾随宽容大度，还没能好好感谢您。不如，改天让顾随请沈先生吃顿饭可好？”
　　受了他的恩惠，真是如芒刺在背，不得解脱。
　　沈云清垂下眼，轻轻吹落烟头长长的烟蒂，一字一句说：“可惜，我对顾随没兴趣，对你倒有些兴趣。”
　　我脑中轰然一震，勉强打着哈哈：“沈先生说笑了。啊，我今天是来签约的，MV的约，这点小事不会麻烦到沈总您吧。这就不打扰……”

　　我说完刚要站起，沈云清已先站起身将我推回沙发坐下。
　　我一惊，他走到桌边按了下铃，艺人主管立刻推门进来，将两个文件夹放在我面前：“一份是MV的临时约，一份是歌手约。”说完，头都没抬，躬身退后，无声地消失了。
　　沈云清拿起其中一个文件夹翻了翻递给我：“你声线条件非常好，公司有兴趣给你包装一下，很容易红的。”
　　我没接，疑惑地看他，实在不明白这人为什么非要让我签约做他公司的歌手。
　　沈云清笑了笑，将文件夹扔进我怀里，“苏词，我知道你欠了很多钱。这是我们公司的歌手约，每月有底薪，一年出两个专辑，有专门的经纪人安排你的通告，各种收益分成，待遇优厚。另外……”
　　他略一沉吟，“每月额外会有三十万零用，直接打进你的银行账户里。”
　　听到最后一句，我笑了，每月三十万，难不成这是要包养我？
　　沈云清了然地眯起眼，说，“你明白什么意思就好，这是两厢情愿互惠互利的事。”

　　果然是这样！
　　我慢慢收了笑，斟酌着说：“叶老板对我很好，所以我暂时还没打算离开蓝夜换工作。”
　　他不以为然：“这不要你操心，我给叶笑说过了，他说听凭你自己的意愿。”
　　我摇头：“对不起，沈先生，我想我没这个福气。”
　　他的脸上有些不好看：“嫌少？这个价，包个一线红星都够了。”
　　我微笑：“不是，沈先生，是我自己没法接受。”如果他真的坚持，我想，我只能对不起柳妍，不接这个MV了。
　　大概是很少见到我这样给脸不要脸的人，他瞪眼看我，阴测测说：“跟我大哥就行？”

　　我心里一紧，勉强保持脸部的笑容：“沈先生开玩笑呢。”说着话暗暗戒备。
　　没想他很快平复了情绪，淡淡说：“我大哥这次是去处理英国的生意，顺便相亲，一个月都未必能回来。对方是当地贵族出身，如果相亲成功，会在英国举办婚礼。”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详尽地告知我沈怀风的行踪，难道那晚沈怀风从蓝夜接我离开后去宾馆开房，已经让我和他的关系板上钉钉，尽人皆知？
　　可我和他之间……真的……没什么。
　　不知怎么心里总有些不适，我故作若无其事，“那真是恭喜了。沈先生事业有成，又得娶佳人，可喜可贺。”
　　沈云清皱着眉看我，说：“你好好考虑。”

　　我不需要考虑，当然也没签歌手约。虽然这样能很快还清债务，可我还想给自己留下一点微不足道的尊严。
　　谈判破裂，我只签了一个MV的合约，条件苛刻，收入菲薄。
　　果然还是蓝夜好，实实在在的真金白银。
　　我心里已经决定，有这次没下次。

　　沈云清也没难为我，他极有绅士风度地朝我伸出手：“希望合作愉快，以后还会有机会。”不知道是说以后会有机会合作还是会有机会包养我。
　　我轻轻握了下他的手，说，谢谢。
　　“欢迎加入华星娱乐。”他并没因为我的拒绝而不开心。
　　我心中冷笑，忍不住暗爆粗口，加入个屁，我就是个临时人员，做完这次就拍屁股走人了。
　　“中午吃饭庆祝一下吧。”
　　新老板邀约，我虽然讶异万分，却不能再推辞，爽快地跟着他下了楼。

　　没想到刚出电梯就遇到匆匆赶回来的柳妍，沈云清皱眉，“不是去出外景了么？”
　　柳妍看看我，又看看沈二，脸色有些发白，却仍甜笑着说，“苏词今天过来签约，我怕她有什么不明白的，耽误事。”
　　我忙说：“没事，已经签好了。沈总要请吃饭，柳小姐一起去么？”
　　话音没落，身旁的男人已经撂下了脸，我只装作没看到。柳妍似乎也没看出来，欢快答应，沈云清不及拒绝，脸已经黑成了锅底。

　　这时赶巧有下属过来汇报工作，沈云清伸手在我肩上用力按了按，说，“我还有事。你们老朋友叙叙旧吧。”然后头也不回跟着人走了。
　　留下司机带我和柳妍去沈云清定好的餐厅，紫檀木盒子装的红酒，还有名贵海鲜，我一辈子都未必能吃到的好东西。
　　柳妍审视般看我，说，“苏姐姐和云清很熟么？”
　　我摇头，“不熟。”
　　她慢慢说，“云清很少对人这么用心，对你倒是不错。”
　　我略觉尴尬，她已经低下头，默默吃着侍者清理好的不知名的贝类。

　　吃过午餐，柳妍问我要了合约细看。我庆幸自己签的是MV临时约，免得惹她误会。
　　半晌，她叹气说，“新人的薪金就是低，想当初，我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幸好……遇到他。”
　　她神色黯然，眼中似显湿润，我有些不忍。

　　做人多是这样，从无到有易，从有到无难。于是，患得患失，忧心焦虑，从此再没有淡然舒坦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