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舞》七星糕糕

5、重逢

　　几个人一阵起哄，抹去了多年不见的生疏，从入学的初见一直聊到毕业后的分别，李芷晴有些喝高了，找了个借口躲了出去，整个屋内只有李牧白和王水云两个人。

　　李牧白放下酒杯，偷瞄着身旁的王水云，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水云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纤细的肩带露出性感的锁骨，小小的脸庞，大大的眼睛，总是喜欢紧抿着红润的薄唇，看着天空发呆。自己就跟个傻小子似的望着这个没有一丝人间气息的女孩子。从此，他没有了李少爷狂放的性格，更没有了挥金如土的潇洒。他努力的使自己变成她喜欢的样子，斯文儒雅的大男孩，即使他知道，那不是自己。

　　悠扬的音乐响起，外面是散场休息，他凝视着她，心里是许久未有的安宁。尽量使自己平静，淡然道：“水云，听说这次回来是为了xx铝业的招标？”

　　“嗯。”王水云白皙的手指拖着圆滑的杯托，又在发呆。

　　“日本不是出口废料的大国吗？怎么想起做中国的生产垃圾了？”他拿出手的打火机又放回了兜里。李牧白记得，水云不喜欢烟味。

　　“折腾呗，贸易是什么？只要有利可图，就没有不做的可能。”水云浅笑着，喝干净了杯中的红酒。

　　“国内的标外企是拿到不到。”李牧白担心的劝慰道：“举个很简单的例子，我投资的大厦刚刚完工，就已经有了固定垃圾渠道。原因很简单，捡垃圾的人给了保安回扣，所以整座大厦只能他来收废品。很搞笑吧？”

　　“呵呵，这些都是公开的秘密。但是日本人不会懂。再说北京事务所要变成法人公司，自负盈亏，国内贸易早晚要涉及的。这次非铁金属部门的科长亲自来，不是为了xx铝业的标，只是想认识这个渠道。”说话的女孩脱去了曾经的青涩，语言变得犀利许多。尖尖的下巴轻轻扬起，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李牧白有一瞬间的恍惚，年少的记忆如洪水般涌入大脑，原来，从不曾忘记过。

　　“变成法人介入国内贸易的外企几乎没有能赚到钱的。”

　　他局促的抿了口冰水，想让大脑清醒些。

　　“但是现在又有几个公司是为了赚钱才存在的？做，就是继续规模然后扩大贷款额度。不做，那么银行就要找你算账了。所以比较起来，不如继续做个六十年。等六十年后，现在的这帮人恐怕已经入土，烂摊子也不需要自己收拾。”

　　“哈哈……”李牧白无奈的摇头，暖暖的眼睛上闪过一丝冷意，淡然道：“不过，也确实如此。”

　　水云一怔，嘴角上扬，淡笑着，望着灯红酒绿的大厅，轻声说：“你呢？在做什么。”

　　“夜店。”男人抿着嘴，平静的说出来，双手抱住后脑，靠在后面的沙发上，多了几分随意。

　　“李公子有钱没地花了？”

　　“业余爱好。”他突然转过头，认真地看着王水云，一双黑宝石般的眼眸，染上了回忆的美好。后者心中一慌，朦胧中似乎想了起来，自己确实说过，最大的愿望便是和喜欢的人开几个店，然后两个人都不要工作了，整天傻愣愣的呆在一起牵着手看电视，无人打扰，平平淡淡的享受者小小的幸福。

　　王水云撇头不语，又是一阵沉默，良久，干咳了几声，道：“听芷晴说你成立了个投资公司？”

　　“嗯。前几年投资房产，去年开始做证券，不过奥运会后到底做什么还没有想好。”

　　“都快忘了，你学的是资产评估。海南的烂尾房是你们帮政府解决的？”

　　“差不多，我爸老战友的活。而且收拾烂摊子的钱属于银行贷款，何乐而不为？”

　　“哈哈，资本家！不过这些年中国确实发展够快的。人民币每升值一分我们的国家储蓄就成比例下降呀。”

　　“嗯，我国储备的资金美元所占比例几乎过半。况且对外升值就等于对内贬值，国内物价越来越高，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但是我始终认为一定会好起来。现在才发展到哪到哪？”李牧白不屑的摇头，斯文的脸庞上挂着淡淡的狂傲。他骨子里面还是个贵族公子哥，只有在水云面前，才会有年少时候的羞涩。

　　“我也相信中国会越来越好。不过你也要小心，证券违规太多了。”

　　“不违规怎么赚钱？劝你一句，宁可自己花钱炒股，也不要买基金，这里面全是假账。”

　　“我明白，从没想过做。”水云点头，放下酒杯。

　　“是我多虑了，你一向谨慎。”李牧白神情一怔，脸上挂着一抹心疼。

　　“谨慎？”王水云讽刺的自嘲：“只有跌过跤的人才会变得小心翼翼……”她不是没有自我检讨过，但是潜意识中害怕对别人付出，因为害怕收不回来的感情。她一直是个胆小鬼，从不曾为自己争取过什么，只是逃避，只是离开，但是人生就象是一场舞会，转来转去，最后牵住你的手的人，还是那个最初带你步入这里的领舞者。

　　外场内昏黄的灯光下，一个半弧形的小包间外站着若干女子。刚刚过臀的超小短裙，紧身的金色上衣把年轻女子们的身形一览无余的暴露在男人们的视线中。

　　“海天，你真的不需要？”

　　白海天摇摇头，点起烟，吐出一圈圈透明的白雾，眼神越过他们，看向大厅中恣意放纵的人群，冷峻的外表看不出一丝情绪。

　　向泰阳无奈的冲老板摆摆手，笑道：“下次会捧场。”

　　年轻的老板亲和的笑着，说：“向经理是老朋友还这么客气。今天夜色的李总也在楼上，如果您有兴趣的话可以为你们引荐一下。”

　　向泰阳怔了片刻，淡然道：“有机会再说吧。今天不方便。”

　　“知道了。”识趣的老板特意招来了两个英俊的男侍，在风月场和混了多年，他还是看的清楚的，这个客人不好这口，还是把女人带的远点比较好。

　　向泰阳左手搭着白海天的肩膀，斜靠在真皮座椅上，歪着脸看着旁边死气沉沉的面孔，忍不住问道：“海天，七年前到底出了什么事？”

　　瞬间，后者平静无比的脸上染上几抹隐晦，微薄的唇形没了血色，淡然道：“没什么。”

　　“妈的，你丫也太不把我当朋友。没什么你把自己弄得跟个死人似的。草……”

　　“你丫草谁呢？”白海天刚毅英俊的脸庞放大的趴在向泰阳眼前，嗓音冷淡异常，深邃的眼眸泛着冷漠，每当这时说明他真的是生气了，警告某人停止这个话题。

　　向泰阳叹口气，无奈道：“我□□自己不犯法吧？”
　　“随便。我当没看见……”顿时，那双虎豹般凌厉的眼眸变得深邃漆黑，闪过一丝难得的笑意。

　　“靠，你又耍我。”向泰阳赌气地垂了他一拳，心底却难掩一股忧心，缓缓说：“其实海天，外人都说咱宿舍四个人中你是最阳光的，但我却觉得你骨子里太能忍了，有些话你不说出来别人永远也不能明白的。所以不管什么事，兄弟要是能帮上忙的，你一定要告诉我们。”

　　“嗯。”白海天冷淡的应声，心中却涌上一股暖暖的思绪，身上那抹森冷的气息少了许多。

　　“对了，你不在的日子里小颖总是骚扰我，问我你在做什么,你确定不去看看她再走吗？”

　　“小颖？”忽的一愣，才想起来自己曾经资助过一个湖南来北京上大学的女生。

　　“看她做什么？”在白海天的认识中，他们只是帮助与被帮助的关系。

　　“拜托，我说白哥哥，你这么个冷淡性子，那么多人中却点了一个王晓颖来资助，人家女孩子自然会多想几分。”向泰阳无奈的撇嘴，其实他也不明白那天白海天犯了什么病。两年前，他们几个人回到母校参加建校五十周年大庆，偶然间看到一份贫困生名单。然后白海天就发作了，偏要资助其中一个女孩子完成四年的学业。

　　他们都以为他对人家一见钟情了，却没想到资助的条件是改名字。王晓颖的原名叫什么来的？好像是王什么云……向泰阳一怔，怎么觉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多想什么？”白海天狠狠的吸了口烟，妈的,一提到资助学生又想起了让他疼痛难忍的名字。
　　“你无缘无故的给了小颖优越的生活，是个女人都会有些想法吧？”

　　“想法什么？”要不是因为王水云,他也不至于资助人家。为什么总是会想起她，他真的是受够了这种折磨人的思念了，只要一闲下来就会被刻骨的想念缠绕，所以只有不停的让自己去忙，忙到没有一点剩余的时间，才能忘了曾经有一个女孩哪怕是看着他，都在享受幸福。

　　每次回家，父亲都会叹气的说，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能够那么爱你？把你的快乐当成她最大的幸福，把了解你的点点滴滴当成义务，把你写的每一封信当成珍宝藏在床头，把看着你，当成生活的意义。不会有了……尤其在这个物质社会，真的不会再有了，是他自己，让一种可能从指缝间溜走，是他自己，逼得她连家都放弃了。

　　所以，白海天是不完整的，王水云的记忆太过深刻，深刻到连他自己也无法去掌握，不是没想过去寻找另外一种感情，但是很难，人喜欢比较，而王水云是比不下去的，所以，他只能做一只鸵鸟，等待。或许哪天传来王水云结婚生子的消息，他才能放下。在此之前，他也只有等待。是自己把水云放走的，在说了那些话后，又以何脸面去争取？更何况，她的身边，已经有了自己的幸福……

　　七年前那一次铭心的经验，他不想再经历了，不是只有女人怕痛，男人何尝不会疼痛？好像身子被别人狠狠的扯开，没有流血，看不到伤口，却好像死了一样。

　　“我真服了你了，其实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个女人了吧。”

　　海天一怔，突然站了起来，眯起眼睛，看着舞群的背后，一个单薄的背影让他觉得眼熟。

　　“怎么了？”向泰阳差点摔到地上，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除了一群狂扭的身姿外，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物。

　　“海天？”

　　他不确定的轻唤了几声。

　　白海天没作声，只是沉默着，周身环绕的冷然气流开始阴沉压抑，又看错了吧，这个世界上相似的人太多了，却都不是她。

　　“老大，你能稍微正常点吗？”向泰阳无奈的叹气，干脆还是让他滚蛋好了，留在北京还不够折腾他的呢。

　　“哦……”白海天吐了口烟圈，自言自语道：“真像……”突然，他又站了起来，那个身影转过了头，灯光太暗，看不清楚仔细的轮廓，但是那张脸很小，大大地眼睛忽闪忽闪的眨着，他看不清，但是就是很确定她是在眨着眼睛的，一股冲动，她会在北京吗？她在往外走，这种意识让他身子不由自主地开始移动，跌跌撞撞的跑了过去，人群太多，他直视前方，挤着过去……

　　向泰阳怔忡地望着远离的老友，白海天是有洁癖的，所以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到哪里都爱单独挑座，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哎呀，直到海天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他才想起应该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