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舞》七星糕糕

1、放手

　　离开你，不过是我爱你的一种方式。

　　---- 王水云 2000年冬于庐山神仙洞

　　莲花镇是一个山清水秀，物产丰富，民风淳朴的小镇，因为东临虞家河乡、南倚庐山，西面是自然风景保护区，北面是京九铁路沿线，使得越来越多的散客喜欢在这里落脚。旅游经济的效益是连锁的，一些挣了点小钱的茶农开始盖房子，办旅馆，经营饭店。

　　白家和王家便是因此受益的两户人家，白氏菜馆的庐山石鱼，石耳，石鸡，九江煎堆等特色菜被一群驴友在网上宣传的十分出名，许多外地人到了庐山脚下，第一件事就是打听白老爷子家在哪里？得到的答案往往都是“看到那个最高的老王客栈没有？后面便是。”于是，老王客栈的名头也同时被打响了。

　　农历三十，冷风呼呼的刮着，大红灯笼挂满了新华街两旁的仿古客站，透着浓浓的喜庆。一名五十多岁的老人却站在路的尽头，腰板挺直的张望着。

　　“爸，您先回屋等着，老三已经去机场接老二了，他一回来我就叫您。”

　　白老爷子固执的站在寒风中，脚下一步都不肯移动，说：“海天四年都没回来了，我一定要亲自等那个混小子，看我不让他进门的。”白家老大无奈的看着旁边浅笑的王水云，其实谁都知道父亲想老二想的睡不着觉。

　　“白大哥，你进去吧，我陪着干爹……”王水云捏了捏白老爷子的袄袖，淡淡的笑着。

　　“还是水云懂事。”老爷子咕噜道，布满皱纹的面容十分慈祥，看着王水云若有所思道“海天信上说了，这回不走了。你们的事，我跟王老爹商量着今年给办了吧……”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膝下无女，越看水云这丫头越是喜欢。

　　王水云脸上一怔，秀气的面容染上两朵红花，结巴道：“这事，这事还是听听二哥的意思吧。”

　　“他能有什么意思，你这么好，他还不满意匝地。”

　　水云尴尬的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还好已经入夜，周围没什么人听见。

　　“你那点心思我们都看得清楚。这回干爹帮你作主……”老人说的爽朗，水云也不再推辞，心底涌上淡淡的甜蜜，小时候她便仰慕白海天，曾经以为那是对偶像的崇拜，直到后来慢慢长大，才发现自己好像对这个大哥哥寄托了所有少女的情怀，班里也不是没有学习好的男生，但都入不了他的眼。尤其是四年前，当白海天北上后，她偷偷哭了好几天。每次回家时，总是一个人跑到长途汽车站门口，默默地看着一辆辆车从这里驶出，离开，开往远方。

　　北京到底有多远？水云不知道，只是听大人们说要先开车到九江市，然后还要坐十个多小时的火车。心底没有着落，好像被什么掰开，生疼生疼的，原来这就叫做分别。那一刻，她认清了自己的心，爱情的种子开始发芽，随着时间的推移与日俱增。她好渴望自己快快长大，然后与他一生相守相扶、不离不弃。

　　今年，她想过，如果白二哥不回来，她就报考北京的大学去找他。哪怕是呼吸着同一片空气，都觉得是一种难得的幸福。但是海天回来了，而且不打算再回去。当听到这个消息时，她觉得自己十分平静，那个男人，总是与别人要的不一样。大都市的冷暖洗不掉他的故乡之情。

　　“嘀嘀……”汽车的喇叭声从远处传来，王水云心中一惊，慌张的抚平自己的红袄，生怕有丝毫褶皱。老爷子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她，又是一阵开怀大笑，水云红了脸，心底五味居杂，又是欢喜，又是害怕。

　　“爸，我回来了。”润滑如玉的声音响起，一个西服革履，温文尔雅的大男孩出现在眼前。高而挺的鼻子上架着金边眼镜，俊逸非凡的面容栩栩生辉，整个人显得十分精神。

　　“嗯。”老爷子不露声色的点头，双手却颤抖的紧紧攥住儿子的手，仔细端详着，叹道：“是不是吃不惯北方的饭，怎么又瘦了。”

　　“爸……”白老二无奈的摇头，轻拍着安抚道。这年头，家长总是嫌孩子瘦。蓦的一撇，才发现一旁的年轻女孩，想了想，说：“是水云？”

　　王水云一怔，连连点头，背了好久的台词生生的咽回肚了，脑中一片空白，只能忍不住的傻笑，二哥记得她，二哥没有忘了她，二哥居然一眼认出她，这种认识让她十分开心，却忘了自己保持月月通信的频率，想让白海天忘了她都很难。

　　一家人开心的走进了白氏菜馆，桌子上早已经摆满香喷喷的饭菜，白家妈妈瞬间红了眼眶，呢喃道：“你这孩子也够狠心，一走就是四年……”

　　水云急忙捏了捏白妈妈的掌心，轻抚着她的背，一下一下。白妈妈吸了吸鼻子，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老二，说：“还好有云云这丫头替你孝顺我们，否则我都要追到北京去看儿子了……”水云浑身一颤，羞红了脸，低着头不敢吱声。

　　白妈妈继续说：“听说你这回不走了，我看干脆跟你王老爹定下亲事吧？”

　　“叮当”筷子掉在地上，水云的脸滚烫滚烫的，不明白自己怎么了，老在二哥面前丢人。

　　白海天面上一怔，莞尔笑道：“妈，我才二十二，这在外面只是法定结婚年龄。况且水云才十八，信上不是说还要考大学呢吗？虽然是女孩子，我觉得也应该出去看一看，可能会改变许多想法，也兴许能遇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

　　水云身子一僵，忽的抬头定定地看着他。

　　白海天的脸色始终如常，深邃的眼眸带着淡淡的疏离，冲大家浅浅笑着，说的好像理所当然，还继续给父母夹菜，丝毫不认为刚才的话语对于整个白家如同惊天大雷。

　　“砰”的一声，老爷子把筷子一放，道：“老二，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海天一愣，也停下筷子，不卑不亢的看着像是兴师问罪的众人。水云顿时慌了，她一直知道二哥是个好脾气的人，但并不意味他没有脾气，相反，白海天是个相当倔强的人，否则当年也不会力排众议，独自北上。四年来他没管家里要过一分钱，还不时给父母寄钱，人人都知道他有能力，有本事却没人问过他在做什么。

　　沉默，良久，好好的一顿年夜饭，王水云不想因为自己搞砸了，便忍着心底刺骨的疼痛，强颜欢笑，说：“干爹，大过年的您千万别生气，二哥说的没错，我确实还小，这事改日再议吧。”

　　老爷子气哼哼的瞪了白海天一眼，连声道：“瞧云云多懂事，不像你这个不肖子，刚回来就惹我生气……”

　　老二识趣的赔笑，说：“爹骂的好，气着了打我几拳也是应该的。”

　　“打你？我不稀罕。”老爷子撇头佯怒，气却消了大半。整个年夜饭吃的还算和气，王水云的心底却染上一层寒霜，仔细回味着白海天的那句话，到底意味着什么？

　　深夜，水云帮白妈妈收拾完餐桌，静静地坐在云窗前，看着满天的繁星一闪一闪的，红了眼眶。还记得当年母亲去世，自己躲在院子里面哭，白海天拿着自制小飞机哄她开心，告诉她，不要哭，她的母亲去了天上，变成最闪亮的那颗星星看着她成长，所以一定要笑，否则妈妈看到了也会难过。小水云信以为真，赶紧止住了泪水，垫着脚，仰望着如同画布一样美丽的夜空，一心想让母亲看的更清楚。

　　小海天一阵不忍，轻轻搂住她，安慰道：“你看，天上有这么多的妈妈，地上也有许多和云云一的不甘心……”

　　水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只觉得这个怀抱虽然很小，却异常的温暖，她探了探头，望他的胳肢窝处钻了钻脑袋，突然，打了个喷嚏，鼻涕流了海天一身。小海天一怔，一下子就推开了水云，两人同时哇的哭了起来。因为此事，海天有一个月的时间没有理水云，而云云也知道了海天的一个秘密，便是他有轻微的洁癖。

　　扑哧，忍不住冲着天空傻笑出声，她突然发现，自己无时无刻都能想起白海天，但是却从没有问过他对自己的感受。

　　“在笑什么？”淡淡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水云轻颤一下，不敢回头，轻声道：“没什么.”
　　“哦……”海天随便拉了把椅子，坐在他的旁边，看着她，若有所思。

　　水云也不语，感觉到那个日思夜想的眼眸此时此刻正在盯着自己，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多想转过头，像小时候一样抱住他，告诉他自己的思念。但是水云不敢。她甚至不敢问他的想法，所以才会一直写信，通过笔尖，时刻的记住他。

　　“云云，你真应该出去看看……”
　　她一怔，道：“为什么……”
　　“外面的世界很不一样，你很优秀，又学习好，在这里，有些埋没。”

　　王水云沉默不语，白海天不会明白，自己的梦想便是嫁给他。水云甚至想过，只要他对婚事点头了，她就会放弃学业，做一个像白妈妈一样的小女人，相夫教子。不过她不敢说，她害怕海天会看不起自己。一个把爱情当作生命的女孩是不是很可笑？很卑贱？

　　白海天站起身子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小丫头长大了，还挺漂亮的，怎么会着急嫁人呢？更何况，我走了四年，或许早就不是你心目中那个白二哥了……”

　　水云身子一僵，突然有些激动地说：“你看天上的星星，你曾经说过，要用自己制作的飞机带云云去上面找妈妈……”忽的住口，觉得自己十分幼稚，这样的话也能说出口。脸上通红，到底为什么会如此的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