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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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我不管，你不来给我做伴娘，我就不嫁了。”
天气是这样逐渐变化的。进入五月后，下了几场雨，尾随着闪电，轰隆隆地响着春雷——这样的雷，最是响亮吓人，从云层深处一点点吐出来，吓得小女生们伸手捂住双耳，收缩脖子，露出一脸受惊的表情。
——这是在绿泉小镇，早晨起床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鸟语花香，只过了一个中午，毫无预兆地，倾盆大雨倒下来。行人们措手不及，纷纷跑进周围的店铺避雨。
我的书店就是这样挤满人的，大概恰好是小团体逛街活动，一大帮孩子涌进来，雨水滴在地板上，很快湿了一大半。他们忙不迭地道歉，声音此起彼伏，我忽然过于羡慕，有些心酸。便拐进储藏室找来一大块塑料布铺在沙发上，招呼他们随便坐。
她们中有人热情，加之又年轻，迅速找到舒适的感觉，在那边唱起了歌，有人在门口应和着打拍子。
“北海虽赊，扶摇可接：东隅已逝，桑榆非晚……”
充满希望的调子。是位先生。他衣服湿淋淋地挂在身上，发梢的水滴答答打在地板上，有雨水从额头滑到他睫毛上，他眼睛一眨，雨水就像小珠子一样掉了下来。
好像童话里在雨中到来的豌豆公主，我对着他发呆。
他突然重重地打了个喷嚏，不好意思地对着我笑。“对不起，我好想着了凉，前几天感冒还没好利索——你能否给我一杯热水？”
我给他准备了至少一大缸热水，在楼上的卫生间。他看起来大吃一惊，“洗澡？不，不用麻烦了，等于稍小一点我回去洗就好。”
这种天气要等雨势稍弱至少一两小时。但既然他不愿意，我也不必重申几遍。本来么，因为信佛，有些时候有做好事的强迫症，但幸好这症状并未过分，被拒绝一次，就不会继续纠缠。
五分钟里他打喷嚏将近百次，我端给他一碗姜汤，他感激地笑笑，小口小口地喝尽。外表看是既礼貌又儒雅的人，着凉后多了一股弱势，看上去更柔和。只是迂腐。
我收回碗，坐到窗户边的单人沙发里发呆。窗外雨势依旧很大，出租车像是分海而行，车轮大半淹在水中，一行动，像是连车窗也淹没。是今年第一场大雨。
小镇处在东南沿海地区。梅雨，台风天。一年总有那么一段时间会有延绵不绝的雨。甚至水灾。去年这时候，我坐车回家，半路车子熄火。下车的时候，水一直淹到我肩膀。
“咳，咳。”背后传来假意的咳嗽。我转过身，豌豆王子站在我面前，“不知现在是否方便？关于换洗衣物……”
我的回答是，“请跟我来。”
六月很快就到来。这不是一个愉悦的月份。天气炎热，行人渐少。我的客人中有许多正在准备高考，这严重影响了我的销售额。
已然这样，我索性早早关了门，逛街回家，路过菜场，还好心情地买了很多菜。菜场大妈果然好管闲事，扯着我的手责骂，“年纪轻轻就一天到晚这么一副表情，你累不累！你妈看到你这样得多伤心啊……”
我妈在阳台上掐葱，看我回来，换成掐我肉，“你这皮实的。”掐完拍一把，“人宛宛要你去做她伴娘，你干嘛不答应？十多年朋友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我告诉你，我可是把她当女儿看的，哪有姐姐结婚妹妹不去的道理……”
看我不说话，一个铁砂掌劈下来，“宛宛那边我已经答应了，车票我也给你买了，行李我也收拾了。明天一大早，该滚哪滚哪去！”
老太太一直这么精神，她会伤心才怪。我在心里对菜场马大姐说。
第二天一大早我被老太太拎到车站，又在她监督中上了车。他还不放心，嘱咐售票员：我这女儿虽然24了，但她脑子有点问题，只有11岁的智商，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是到X市，我怕她下错站，您给关注一下，到了地方有人来接的，麻烦您了……“
放屁！这谎扯得脸不红心不跳的。我瞪她几眼，她反而笑得更开心，对车厢里其他人说：“我女儿就麻烦大家伙儿照看啦！”然后冲我招招手，转身走了。一车子的人对我投来同情与关爱的注目礼，在这种分量的目光下我简直想要变成水蒸气蒸发掉。
这时候救苦救难的菩萨化成我邻座来了，他一坐下，立刻阻挡掉投向我的大半目光。我在心里感激地吁一口气。闭上眼开始睡觉，既然躲不掉这全程护卫，至少让自己舒适一点。不知道X市的车站，那个来接我的人，是不是杜宛宛？
我倚在座椅上，有一茬没一茬地想事情，闭上眼睛，黑暗随着阳光的照射暗红橙红地转换。车子有些摇晃，像是摇篮。我很快沉沉地睡过去。
像是为了响应我“逢车必睡，逢睡必梦”的号召。我开始断断续续地做起梦来。梦里的场景有些模糊，像是我高中时的回忆。
那时杜宛宛小姑娘是我的同桌，她梳可爱的小丸子头，热的时候伸手把头发拨到耳后，露出小巧白玉般的耳朵。像是书里的洛丽塔，青涩但性感。
就像所有普通的高中女生们的友情。我们一起逛街买东西，一起讨论偶像明星电影电视剧，一起指责某位老师上课水平烂作业还超多。她经常去我家玩，在楼下就大喊“祈妈妈”，然后我妈就赶紧地从窗户里把头探出来，响亮地“哎”一声回应她，脸笑得比弥勒佛还开心。她有些时候会留宿我家，两人挤一张床，窗外月光柔和，在夜晚的魔力下，她会告诉我一些小秘密，也要求我和她分享我的秘密，“呐，祈愿，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车子突然一个颠簸，我的头向□□了一下又重重倒回右边的肩膀。咦，等等，肩膀？我的头脑一下清醒过来，镇定地把头歪回来恢复睡前的坐姿，然后在记忆中翻阅了一下以往在车上睡着的记录——事实上我多年的车睡生涯让我养成了良好的睡姿，我从未有过把头靠到邻座肩膀上的历史。
联系了下实际加惯性，我觉得这次的意外应该跟我没关系。于是扫也不扫隔壁那人一眼，开始发呆。大概邻座真的把我当成十一岁的小女孩，他温柔地向我解释，“刚才你眉头紧锁，好似睡得不安稳。我想如果你有个枕头的话，大概会舒服一点。”
好认真的男人，我忍不住抬头看他。这男人大约二十五六岁，头发清爽，眉眼深刻，鼻梁高挺，嘴唇略薄，脸型也还不错，衣服的款式，他是个会打点自己的男人——我不知道绿泉小镇竟有这般人物，忍不住再看一眼，却又突然觉得眼熟了，想到红楼梦里宝黛初见那一场，生生吓自己一身冷汗，忙低了头，假装未上此车，未见此人。
好在很快就到X市了，我不赶时间，又实在坏心眼地想叫那接的人多等会，便不慌不忙地坐定，等所有人都鱼贯而出，才慢慢起身，移步下车。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