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夜 梦无边》二月暖

4、第二夜②

　　那些蜂拥至我脑中的，是记忆。

　　我，是一朵花。

　　一千年多前生在无名谷里的一朵碧落花。碧落花是为忘情水作引的花，本只生长在灵界的圣灵之地，而我却生在了这人迹罕至的无名山谷，只此一朵，却也过得逍遥自在，日日与山谷里的其他花花草草作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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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姐姐好美啊……”我呢喃，谷里甚少来人，眼前这个人我没有见过。

　　“碧落花，他是男的！他是战神夕照！”身边的郁金香提醒我，郁金香长了我一千七百多岁，是我们之中年纪最长也最为学识渊博的一个。

　　男的？我有些惊讶，转而痴迷，好美啊，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这样的美是无关男女的。接着又低头暗自庆幸自己只是一朵花，所以自然不用担心自己的“花语”会被他听到。但他却突然愣了一下然后停下脚步，弯下身看着我，我也好奇地仰起头，难道你听得到我说话？

　　“原来是碧落花……”他缓缓道。他的声音很好听，落下来凉凉的，有山泉的触感。我努力地把头抬得高高的，想要更靠近他一点。

　　他却直起身，依然看着我，突然嘴角一扬，笑了。我愣愣地看着他，被他的笑迷了眼。

　　从那天起我便开始努力修炼，碧落花本就不是一般的花族，再加上无名谷里灵气纯净，靠着每天灵气努力修炼，想来必不出千年就可以修出人形。郁金香问我为何突然如此勤奋修炼，我答，我想见他，我想见夕照。她看向我的眼神徒然的，莫名地悲伤，道：“花本无心，何况是作忘情水之引的碧落花，你何必……”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见他。

　　于是五百多年修成人形之后，我便立刻告别了郁金香和谷里的其他众多姐妹前去天界找他。可是再见到他时，他已是女子之身，无力地躺在床上。

　　见到我，他微愣，思索了一下道：“碧落花……”

　　我高兴的扑过去握住他的手，一时间却再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激动地看着他。一旁的一名气质不凡的中年男子细细地打量着我，直道：“奇了，奇了……倘若是能早几日出现那夕儿你就不必……”说这话时语气中透着些许惋惜。

　　夕照闭目不语，我一探他的气，惊道：“你受伤了？！”

　　“他前几日被那馥水下失控的神兽所伤，若是你早几日出现，那他就不必受这逆天寒气之苦。”

　　我心里蓦地的抽住，男子接着问：“碧落花，你可是为夕儿而来？”

　　我点头。

　　“那你可愿做他的镜医？为他——舍心？”

　　“我愿意。”我微微握紧与他牵着的手，丝毫没有犹豫地回答。

　　取心，做镜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苦，就如郁金香所说的，花本无心，我又是那忘情水之引的碧落花。那男子告诉我，为我取心只是在为我摘除一个原本不应该有的东西，也是为了更好的做他的镜医。于是他动手之时，我没有咬紧了牙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待取心之后，身体便没有了痛感，过了不久眼前就开始模糊。

　　醒来的时候记忆已经随着心的离开而流走，脑袋迷迷蒙蒙的一片混沌，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被一个人半搂着躺在床上，想看看是谁，一抬头却发现那人也正看着自己，长长地睫毛微微颤着，待再瞧清楚了那人的长相，我的脑袋就“哄——”的一下全空白了，口中不受控制般的一声低喃：“姐姐长得好美啊……”

　　她微愣，转而微笑，笑得好暖好暖，然后唤我：“浅浅……”

　　于是我唤她姐姐，她唤我浅浅。我为她疗伤，将她身上的伤害病痛用手抚平，传到自己的身上，然后笑着告诉她：“姐姐，我不疼。”

　　花本无心，无心，自然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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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本无心。我跌坐在地上，慢慢平静过来，抚上自己的胸口，这里现在是跳动的，既然花本无心，那这又是什么，是我的心么……

　　“夕照现遭天劫，你可还愿救他？”一个男子的声音闯进我的脑袋问，不待我回答又接着道，“若愿意，他现在就在乐园。快些，可能还来得及救他一命。”

　　我立刻挣扎着爬起来，原本混乱的心里似线团终于被理出了丝：姐姐，姐姐天劫……我要去救姐姐！一路飞向乐园，姐姐在那里，那是魔界与天界最后激战的战场。

　　我从没有那么恨过自己，恨自己飞得这么慢，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明白事情的始末，恨自己没有跟着云深一起出山，恨自己这么迟才赶来，而这个恨扩大到最极致的时候，是我赶到乐园时看到的这一幕——只见那黑袍男子手握一张巨大的泛着赤红色光芒的弓，射出一支带火的红箭，小云朵飞扑上前去为姐姐挡那一箭，被洞穿了整个胸口，而那支火红的箭却未有一丝减势，向前深深地扎进了姐姐的胸口。

　　“不————————”

　　我飞扑过去接住坠落的她和小云朵，将小云朵轻轻放在一旁，小云朵做了他想做的事情，我也该做我要做的事情了。

　　我将她的身体放平，双手握住那支火红的箭，猛一用力拔了出来。然后解开她的衣襟，略微颤抖着抚上她胸前向外冒着血的洞口，看着它渐渐地不再流血，然后收拢，恢复到完好如初，瞬间松了一口气，随之胸口一阵剧痛，有些自嘲地想：果然，还是无心的好。

　　地上的人渐渐恢复了意识，睁开眼，先是惊讶而后愤怒地看着我：“你，谁让你出来的——”我却再也撑不下去，倒进了她的怀里，勉力撑起一个笑：“夕照……”

　　“谁让你出来的……”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战神之命，我刚出生就知道自己的结局，你从来都不是为我而生的，我不要你逆天救我，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我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脸上，我想抬头看她的面容，却再也没有力气，胸口的痛蔓延到全身，意识在一点点的流失，姐姐，不要哭，我不愿看到你哭……

　　“不哭——姐姐，我……不疼……”

　　“浅浅，等我……”黑暗中我似乎听到一句低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