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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怎的今日换了茶?”宋云渊很应试时,戌时二刻未到,苏初安桌子上的铃铛就响了。这是个小机关,开了阀,只要有人开门动窗,就会叮铃作响。
      竹青奉上一壶热茶,又换了新的银炭,便退出门外了。
      “醇厚回甘,不错。”宋云渊像是没看到苏初安的脸色一样,自顾自地品茶。
      “这种时候从正门进来,静安侯倒是不怕惹火上身。”苏初安捏了捏眉心,脸色显得疲惫。
      宋云渊弯唇一笑,不甚在意道:“年下拜访老友,陛下也不会说什么吧?倒是你,这天愈发冷了,寒症不好受,可要多注意身子。”言辞之间,是不吝于色的关怀。
      苏初安印下一杯茶,身上回暖了许多,这才有精神跟他玩笑,“无妨,整日有你们这群老嬷嬷在身边,只念叨着我身体就好多了。”
      “这茶正适合冬日喝,回头给我备些,给家里的老夫人尝尝。”
      这人倒是没把自己当外人。

      “陵州怎么了?”苏初安不想跟他废话,直奔正事。
      一说正事,宋云渊就正经多了。从怀里拿出密信递给他看,“你派去陵州的人,暴露了。”
      苏初安一听这话立马皱了眉,这么快?
      陵州是他的第一步,刚迈出去就受如此阻拦难以推进,还是太小看了。
      手里的密信被他烧了,烛火上燃起一丝青烟,缓缓散去,闻着还略带着莲香。
      苏初安深嗅着指尖的清香,深深叹了一口气,松懒地靠在椅背上,摩挲着眉骨,沉默不语。
      “竹青。”
      竹青应声推门,“公子。”
      苏轻墨站起身,从身后的书架摆放的匣子里,拿出一张纸。
      宋云渊很有眼力见地立马挽袖给他磨墨。
      苏初安的字不如他的人秀气,棱角分明,带着锋芒。行云流水之后,把纸放在火上烤,写了字的纸,立马就变得没有半分痕迹。
      “让郁蓝尽快赶到陵州传给落栗。”
      竹青双手托着信快步走了。
      宋云渊摩挲着下巴,“倘若我们打草惊蛇…”话未尽,意却明。
      苏初安摇头,“落栗他们并未暴露,这是陵州的那个人,在试探。”宋云渊给的密信上只是写了城里禁宵,排查严密。他派去的人也都联系得上,并未启动紧急暗号,说明人和据点都是安全的,至于别的,应该是另有所意。
      陵州的知州,是从前线战场上下来的都尉江子尤,虽是武将,却颇有城府心思细腻。三年前自请去了山岭之地陵州做了陵南知县,仅仅三年的时间,便从小小知县变成了知州,若说他一清二白,谁信?想要查清三年前的事,从他身上下手最为优先。
      宋云渊点头,“但你未必能从他身上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苏初安莫测一笑,“他正直忠诚,心思细腻,只要他手上有些蛛丝马迹,就不算一无所获。”

      “明天马上就要到了啊夫人。”江子尤闷了口酒,无奈摇头。
      一连阴雨绵绵几日,今日竟罕见地月头高升。
      江夫人从屋里拿了大氅给他披在身上,柔情地抚摸着他的头发,“是啊,快三更更天了。”
      江子尤拍了拍她的手,示意自己无事。
      “放心吧,我都备好了。”江夫人说的是明天祭祀用的东西。
      府门外的打更人敲着锣走过,还高喊着“闭户不出,人畜平安”,声音在安静地街巷里回响,格外清明。

      “听说今日你们碰着苏府的小姐了?”宋云渊问。
      苏初安点头。
      “怎么样?”
      苏初安摸不着头脑,“什么怎么样?”
      “我是说那个假小姐,怎么样?”宋云渊怕她节外生枝,只有梅香一人贴身伺候,其余人在暗处,若有变故,恐来不及。
      “她不会。”苏初安沉吟片刻接着说,“也不敢。”
      宋云渊被他这杀伐果断的六个字给惊着了,尽管心知他做不出这种狠心的事。
      “天色晚了啊,你应当早些休息,明天可得你亲自去应对的呢。”
      每到这一天,他就会被宣进宫。
      说是要走,宋云渊却没半分动静。
      苏初安懒得管他,取下头上的玉簪放到桌上,手里的火炉也放置到一边,摁着太阳穴闭目养神,好像这样,就能不理会人心诡谲,就能清净几分。
      一头长发袭下,平白给他的脸庞添了几分柔和。
      宋云渊站起身,开门让竹青备了热水和帕子,又亲手把帕子弄湿绞干了给人擦脸。
      脸上的粉饰并不难擦,宋云渊的手法也比之前轻柔了许多,可还是把苏初安把的脸颊飞红,鼻头也带着粉。再看过去,那玉簪粉饰之下藏着的,竟是女儿容。

      宋云渊站到身后把她的手扶下去替了自己的手,“你啊。”声音里尽是无奈。看着鬓边的几根白发,眼里全是疼惜。轻手抚摸过去,像是摸着烫人的烛火,怕烫伤了自己的手,也怕烛火受伤。
      “你还不走?太夫人又要等你许久。”苏初安说的太夫人,是老静安侯的侧夫人,老静安侯病逝之后没多久,侯爷夫人也跟着去了,从此后,太夫人就住在了礼佛堂,深居简出,不问世事。只是每晚都要跟宋云渊一块进饭,若是他出门晚归,也定要等他回府了才回卧榻。
      “她知道我是来你这,我也留了信儿,让她不必等我。”宋云渊手指缓慢揉搓,熟练得很。
      苏初安睁开了眼,“可她不知我是谁。”
      两人的眼睛一上一下就这么对视着,谁也不闪躲。
      “这跟你是谁有何干系?”
      苏初安步步紧逼,毫不退让,“若她知道我是谁,还会放任你在半夜三更留在犯有罪大恶极的罪人之女家里不管不问吗?”
      宋云渊一下子愣住了,原来许多次的意言未尽,竟是此意?
      苏初安看他不说话,拂开他的手站起身坐到另一张椅子上,继续沉声道:“她以为,我是你新教的朋友,她以为,我身家清白双手干净,她以为,我堂堂正正抬头做人,所以,才对我另眼相待。”
      宋云渊沉默不语,只是紧紧地盯住她,但这在苏初安眼里,又是另一个意思。
      苏初安避开他的眼神,给自己倒了杯茶,“如果她知道我是谁,以太夫人的脾性,会做出什么,你比我清楚吧?”茶已经凉透了,可她还是一饮而尽。说完之后便心生悔意,她的本意并非是想如此咄咄逼人。
      宋云渊摇头,没有辩解她的话,只是喊了竹青进来换壶热茶,又在手炉里加了炭,放到她手里,斟酌许久才摇头说:“她知道,一直都知道。”
      这下让苏初安呆愣住,还没品完这话的意思,就听到宋云渊又说:“我把你带回去的第二天,她就知道了。”

      当年皇帝下旨把苏慎夫妇关进天牢里之后,就一病难起,随后便是太子监国。即使帝意开恩,苏初安也没能逃过太子的雷霆手段,在天牢里受尽苦楚,等他被太子外派返京,已是一个月之后的事了。
      他原以为自己留下的人能护住她,可没想到还是落得如此结果,他用尽了所有才把她从牢里接出来,没想到第二天,太夫人就挑明了一切。
      “她知道你是女儿身,也知道你是谁。”不仅如此,也是有许多好东西借着他的名义送到苏府,开始他还有些疑惑,可太夫人就只是摇头不语。日子久了,也就未曾再去探究。他跟在太夫人身边多年,自然知道她的心性,她不肯吐露的事情,自己半分也不可知。
      苏初安手里的茶杯转了几转,茶水险些烫着手,她没问她是如何知晓的,也不想再去深究些什么,只是…
      只是眼前的宋云渊,实在不能继续跟她裹在一起了。
      静安侯的所在,本就被许多双眼睛盯着,沉静多年,却跟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商贾苏氏纠缠不清,这只会让那些人更心有疑虑。这本是自己应该过的刀尖上的日子,不应该把这个无关之人牵扯进来。
      尽管他什么都没说过,可苏初安知道,宋云渊对她,绝不只是“父亲遗命”这么简单。可这句话背后的真实意图,她并不想去猜测,她亦无此心情去辨别些什么。

      “不管怎么说,这里你还是少来为好。”苏初安沉默了许久,只说出了这一句话。
      宋云渊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她是不想连累自己。
      眼瞅着月上枝头天愈晚,站起身走到她身边蹲下,给她捏腿。
      苏初安被他这一碰立马就往回缩,可双腿紧紧被禁锢住无法动弹。
      “别动。”
      宋云渊手上使了劲,苏初安知痛。
      “知道疼是好事。”宋云渊的声音竟略带些笑意。
      一阵按捏下来,双腿的紧张感已经舒缓了许多。这是宋云渊特意学的,按压穴位,舒缓经络,痛则不通,通则不痛。手把手花了一个月把竹青教会,这才没有每天都来给她按摩。
      苏初安抬了下腿让他松开,俯下身把他扶起来,他轻声软语地做了那么多,自己实在是无法冷言冷语相待。
      “行了,赶紧回吧。”苏初安催促道。
      宋云渊就着她的手站起身,捏了捏手中的柔荑,指尖虎口处的磨茧格外明显,手腕处的疤痕已经消去大半,“长乐,别再说这话了。”
      苏初安在他的声音里,听到了些难过的意味。
      长乐,她从牢里回来之后,再无人叫过这个名字了。
      宋云渊知道自己叫错了名字,连忙说:“我回了,你早些休息,明天…”
      苏初安拦住他的话,“明天我带着梅香,不用担心。”又说:“快回吧。”刚刚强势的模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宋云渊笑了,点点头,开门离去。

      苏初安踏着月色,走到后院的祠堂。月光皎洁,疏影清浅,竹青跟在她身后站在祠堂门口,站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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