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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披攘城池 ...

  •   天色蒙蒙微亮时,路上早多了三五成群的行人。这些人或跨骡子,或坐牛车,大多是远近村庄的农户,半夜里惊醒,还来得及收拾了家当,连夜逃出。这时人人神气惊惶,步伐匆匆,只往一个方向上去。郦琛截住了几个人相问,谁也说不上来满城究竟是如何了,只晓得辽兵在打满城,徐河上下十里都在开仗,只怕旦夕便要打来,须得赶紧将一家老小,挪到安全的地去。

      而众人眼中可及的安全之地,无疑便是距满城不足百里的定州城。郦琛与简淇乘骑骏马,这几十里路不消一个时辰便跑到了。似众百姓这般拖家带口,更将一家一当都手携背负,却是行得十分艰难缓慢。两人走出不久,便在路上见到一家四口,俱是女眷,小花驴驮了老太太并一个奇大无比的包袱,直走得东倒西歪。两个中年妇人大约不是女儿,便是媳妇,背负了若大若小的包裹乃至水壶、铁锅等物。又有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双手抱着一只花布包裹里,发出呶呶呢呢的声响。郦琛初时还道是个婴孩,仔细一看竟是一口小猪,不禁摇头叹息,心想:“待得辽兵追来,性命马上不保,还管自带上这畜牲!”却见简淇翻身下马,向那家人走去,在心底里叹了口气,暗道:“牧谦这滥好人的作派一上来,今晚怕是都到不了定州了。”

      虽如此想,这一日将近天黑时分,毕竟也看到了定州城的高大城墙出现在路尽头。钜鹿王府的那两匹名驹早成了负重的脚力,背上满满当当装了一众百姓的粮袋,锅碗,衣履等物,乃至一个五六岁头扎冲天辫的娃娃,简郦两人却是一路步行。——郦琛一辈子也没走过这许多路,这时候只觉得脚板生疼,浑身抽去了骨头,恨不能便立时进城找个歇处,倒头睡上一天一夜,直至走到近前,见到城门紧闭,不禁一股恶气冲上心头。

      定州城下纷纷攘攘,早聚集了数百百姓,儿啼女哭,乱成一片。一个青壮汉子两手叉腰,站在城门崇楼前,高声叫道:“开门!为甚么不放咱们入城?” 他中气甚足,这一声呼喝极是响亮,登时许多人跟着叫嚷起来:“开门!开门!”“咱们要进城!”“朱大人开恩!放了咱们进城去罢。”

      叫嚷片刻,崇楼上出来了一名军官,朗声道:“朱大人有令,北来人丁俱不许入城,以免夹杂了辽军奸细。你们往这条路下去,不多时候便到了镇州城。”

      那青年汉子愤然道:“这里到镇州足有一二百里路,咱们辛辛苦苦走到这里,老人孩子都乏得站不住,饿也饿瘪了,哪里去得!咱们是好好的大宋子民,怎会是辽国奸细,如何不教咱们进城!”他一说话,旁边便有许多人附和,更有胆大的冲到城门前,握拳擂门,砰砰有声。

      那军官待得城下喧哗少歇,开口将方才那几句话又说了一遍,又道:“在此聒噪无益,还是快快上路罢。”众人鼓噪半晌,眼见进城无望,渐渐安静了下去,然而此时天色昏暗,哪里还能走得,一时张皇无措。忽然间一人越众奔出,到城楼前往地下扑通一跪,叫道:“长官开恩,放我娘子进城去罢。她肚痛了半日,怕是马上就要生,无论如何不是辽国奸细……长官开恩!” 一面说,一面磕头不止。众人见此情状,又纷纷呼喝起来。又有一人高叫:“放我老娘进城罢!她七十多的人,经不住这些。”如是者三,哀告声越来越高。那军官只在崇楼上搓手,道:“军令如山,朱大人严令不得放入,我哪里作得了主!”

      郦琛瞧得满心愤怒,正要上前理论,忽觉脸上一凉,却是一大片雪花落下。跟着簌簌落落,起了满天白絮,由不得暗暗心惊,知道这雪一下,百姓大多未携得帐篷,一夜下来,非冻死许多人不可。

      众人七嘴八舌地叫嚷:“下雪了!下雪了!” “放咱们入城!”“再不开门,可要活活冻杀人了!”忽地一人大放悲声,便有数十人跟着哭了起来。

      那青年汉子叫道:“你去请朱大人出来,请他收回成命。”众人都道:“对!对!我们要见朱大人!”

      那军官斥道:“肃静!肃静!朱大人身份尊贵,哪里是你等随便可见的?这时候天也晚了,岂能打搅他老人家休息?”众人皆觉得他这话不通,此时酉时刚过,那朱祈身为定州守将,哪有便去睡觉的道理?只静得一刻,又喧嚷成一片。

      郦琛正欲也发声,忽然便觉有人轻轻拉了他一下。简淇将口凑在他耳边,轻轻道:“李桓的告身。”郦琛登时省悟,将马悄悄拉到一边,自人群中穿了出去。正是群情激奋,闹哄哄的当儿,谁也没留心他举动。

      只片刻之后,守城的兵士便见一匹马自沉沉夜幕中疾驰奔来,直到城墙下。马上人叫道:“定吾军云骑尉李桓,有要紧军情禀告!” 那军官往城下看去,黑暗中瞧不清来人面目,叫道:“可有凭证?”郦琛早将那告身文书裹住了一块石头,闻言便道:“有告身在此!”手一扬,石头飞上了崇楼,啪地一声,落在那军官脚下。

      那军官拆开纸团,藉着旁边兵士手中火把看清了字迹印信,便道:“开城门,放他一个进来。”兵士飞跑下城楼去传讯。

      郦琛在城门口等候一刻,城门打开一线,走出几名手持刀枪的军士散直,先将堵在门口的百姓赶开,方来躬身为礼,叫道:“李骑尉请进!”待得郦琛走入,几人便要关门,忽然各个身上一麻,软瘫在地。郦琛奋起全身气力,将城门推得大开。后面的兵士见状,吃了一惊,持刀操戈,正要上前,郦琛厉声叫道:“大宋官兵,不去宰杀辽狗,岂有见着百姓活活冻杀,还来弹压的道理!”守门的兵士乃是当地人,与门外百姓多有相识,僵持良久,早已心下不忍,闻言迟疑不前。众百姓便一拥而入。

      崇楼上那军官眼见城下有异,连声叫道:“快关门!放箭!放箭!”然而先时郦琛的两句话城头上人人听得清楚,此时便大眼望小眼,谁也不愿第一个撤手弓弦。那军官催促几句,眼见城下人头济济,百姓涌入愈多,叹了口气,也不再言语。

      郦琛见百姓进入定州城,心下一松,正要去找寻简淇,忽听得门楼上有人道:“李骑尉留步!”回头望去,见一人匆匆奔了下来,正是先时那军官。此时隔得近了,见他身着五品都尉服色,比自己冒充的这个李桓品阶高出了半级,只笑着向他拱了拱手,道:“敢问长官名姓?”

      那军官道:“不敢。我是骑都尉杨澈。”方欲说话,郦琛已抢着道:“杨都尉今日高抬贵手,救下了数百性命,善德不小。”杨澈被他这句话堵得一怔,叹道:“朱大人过后追究起此事来,骑尉自去领罪,莫要牵累了旁人!”郦琛笑道:“自然!抗令之罪,全在李桓身上。” 心想朱祁这时候还不出现,今夜想是不会来了;自己明天便和简淇溜之大吉,朱祈要追究“李桓”,哪怕追索到东京去,可与自己毫不相干。

      杨澈见他神色自若,道:“想不到东京子弟,竟也有这等人物。也罢,等朱大人回来,我替你从旁缓颊便是。”郦琛心中一动,道:“朱大人去往何处?”

      杨澈望着他道:“朱大人今日午后,亲带了一万精兵奔赴满城救援。骑尉自满城而来,如何竟不知道?”

      郦琛摇头道:“实不相瞒,下官并非是从满城而来,也并无军情要报。只是刚刚到得定州,在城下遇见一干百姓,心有不忍,故而诳长官开门。”杨澈道:“原来如此。你……胆子实在不小啊。”他见郦琛直承其事,磊落过人,心下颇生好感,道:“定武军如今分成两支,一支在满城由郑将军领兵,另一支仍留守定州。你那调令上只说往定武军中效力,不如便先在此地候命,等朱大人回来发付。”他这般说,却是有回护之意。同那不知旦夕存亡的满城相比,眼下自是待在定州城要安全得多。郦琛知其好意,笑道:“多谢长官照拂。”杨澈道:“此刻也不早了,你一路来想也辛苦,先去大营休息罢。”

      郦琛记挂简淇,道:“下官此来,路上遇见一位朋友,一路同行,刚刚见他随众百姓进了城,这就要找他去。”杨澈点头,唤了一名卫士过来,要他指引郦琛去向。

      郦琛匆匆告辞,走出几步,便见城墙暗影中走出一人,不是简淇是谁?不禁笑道:“你悄没声息地藏在这里,听人壁角么?”却知他不放心自己,守候在此。挽住了他手,道:“咱们去营里洗个澡,好好睡一觉。”简淇摇头道:“我同王柱儿说好,马上便赶去客栈,给他娘子接生。”郦琛道:“为甚么要你去?这城里难道没有稳婆?”简淇道:“我先时在城外看过他娘子,是个双胎,位置不算正,还是去看看放心。她那里估计还有的一会儿才生,你不必等我。”郦琛无奈道:“好罢。”跟他说了军营去向,回身便走,心中想道:“我先时跟他说要去杭州开个药堂,这事看来大不妥当,似他这般婆婆妈妈的心肠,眼下已是忙得不可开交,当真作起药堂主事,怕是连吃饭睡觉的工夫也没了!”

      郦琛自去了兵营,由当班散直带去下处,洗漱完毕,倒头便睡。梦里与简淇并辔往落霞谷去,但见得湖光山色,风清草长,正是满心欢喜之处,忽听得砰砰声大作,门板被人拍得震天响,一人急叫道:“李骑尉!杨都尉急召!”郦琛半梦半醒,好容易才明白过来“李骑尉”叫的是自己,急忙起身开门。早有卫士捧过一套甲胄来,又道:“请李骑尉往议事堂去。”

      郦琛匆匆着衣走来,那被称作议事堂的房内已然坐了好几个军官,中间正座虚设,杨澈坐在左手第一,见郦琛进来,却不及引见,只向他示意落座,道:“都到齐了。”清一清喉咙,道:“方才探子回报,朱大人领兵去满城救援途中,遇逢辽军,被诱入西山坑谷,全军覆没,朱大人生死不明。”

      他声音并不高,然这一个消息着实骇人,一时在场军官面面相觑,均惊得呆了。诸人夜半被唤醒,本已料到必有紧急军情,孰料竟是这般噩耗。这中间只有郦琛一个不明就里,余人却皆知朱祈带出的一万人乃是定州驻军的精锐,轻描淡写的一句“全军覆没”,隐含着的意义无比凶险。半晌,一名胡子花白的老将才颤巍巍地开口,道:“满城情形如何?”杨澈道:“尚在坚守。”此言一出,众人心中登时一松,然而这也不过是瞬息间事。那老将道:“辽军现下来了多少人?”杨澈道:“从幽州调来的一个万人队,再加上原驻西路的人马,大约统共在一万七八千之数。”

      郦琛心道:“素闻定州、镇州乃是朝廷屯兵的重镇,各自掌兵不下三万,加上关南诸军,总数在十万以上。如何便怕了区区一万多的辽兵?”他却不知边关吃空饷早成惯例,十个兵员里便有两三个是虚头,且募兵良莠不齐,双方人数相若,便决不能是辽军精骑的对手。边境诸节帅间又多有嫌隙,打起仗来往往各自为政,互不相顾。这时候满城之围未解,定州却已先失了主将精兵,立成岌岌可危之势。

      杨澈又道:“我承大帅恩情,列位推重,暂摄本州定武军代统领,如今情形,却是不能做主。在座俱是身经百战的将领,有甚计议,大家说出来商量决断。”

      他这几句话只换得满座静默。又过得一刻,仍是先时那名老将开口,道:“唯有坚壁清野,固守定州城池,那满城也只好先不顾了。”杨澈摇头道:“满城为定、镇二州屏篱,如今守城的又是信王殿下的心腹,一旦兵败,势必牵累信王殿下。朱大人同信王殿下生死的交情,焉能弃之不救!”

      那老将叹道:“都尉深知这定州城里情形,所谓重兵在握,不过是一句虚言……若要分兵,便是自身难保。当前之计,唯有向镇州指挥使秦学备借兵,才说得上去解满城之困。丰武军虽向来与定武军不投路,这般要紧时刻,总不见得还来翻旧年恩怨的宿帐。”旁边一黑袍将军哼了一声,道:“那也未必!秦学备说不定便等着见定武军吃瘪,他再来收拾战场,将辽人打退,从此从滹沱河到徐河,都是他一家的天下。”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争执起来,然而终究是向秦学备求助的意思占了上风。杨澈道:“须得快马急报,他借与不借,早有个回信,咱们也好准备。”那老将低声道:“镇州若是观望不动,除非是辽人见好便收,否则这定州城恐怕……”他这话只说了一半,意思人人也都清楚。

      杨澈道:“如此,哪位将军愿去镇州走一遭?”停了一停,却是无人接口。原来定武军与秦学备所领丰武军素习不睦,在座的人与镇州诸将大多积怨颇深,只怕此去求救,必要大受折辱。军人爱重尊严甚于性命,不禁犹疑。

      郦琛道:“我去好了。”他听众将意思,不日便要同辽人作战,心想自己这个骑尉是西贝货,带兵布阵,城防戒备,全是一窍不通,当真要分派自己甚么差事,恐怕延误了军务。杨澈见过他剑退守城兵士,知他身手颇佳,点头道:“便是李骑尉去好了。”心想:“此去自然不能同镇州那些人再起龃龉。你同他们没照过面,那是再好不过。”

      郦琛领了令牌,杨澈便手书一封,加盖了节度使朱祁的军印,交付于他,嘱道:“速去速回。”郦琛答应了一声,快步走出,见外面犹是天黑,细雪不断,心想简淇这时候多半还在为人接生,横竖他来营里找寻自己,必有兵士相告去向。于是跨上了马,径直出城去了。

      此时已经下过了大半夜的雪,道路上积雪盈尺,走来极是不便。镇州虽离得不远,郦琛走到的时候,也早是天光大盛。他寻到指挥使的府衙,交呈令信,通报了进去。这一去却是等了良久,才有人出来回报:“秦大人有要务在身,请李骑尉先到馆苑暂歇。等有了空,自会来请李骑尉面见。”

      当下将郦琛引到城北一处院子。房舍雅洁,饮馔考究,又有许多仆从,招待甚是周到,然而秦学备这个“有空”的时候却是迟迟不来。郦琛在馆苑等了两日,到府衙求见了几次,得来的总是那两句话,由不得焦躁起来,心道:“秦学备这算是甚么意思?便是出兵事大,这些时候也该商定下来了。允和不允,也总要给句话,单教人等着,牧谦在定州不知消息,还道我有甚好歹,岂不担心!”想到简淇,再也无法忍耐,第二日起了个大早,先去府衙拜望,一直坐等到未时将过,仍是不见秦学备影踪。郦琛猜度他躲着自己,于是告辞走出,将坐骑牵去一家客店暂寄,自己却悄悄折返,在府衙左近守候。果然申时过后不久,街上辚辚过来一辆四驾马车,前呼后拥,在府衙门前停下。郦琛心想:“看这排场,来的莫不是秦学备?怎地他不骑马,倒窝在车里?”车门打开,先跳下来两名武官,一左一右,在车前躬身相候,一人身着将军服,缓步踱出,正是镇州指挥使秦学备。

      郦琛刚要冲上前去问话,忽然觉得左首那名武官瞧着十分眼熟,脚步一动,便不奔出,寻思:“我在哪里见过这人的?……是了,他是云鹤!”这人正是洛阳云家的大当家云鹤,彼时形容落拓,便如一潦倒江湖人模样,这时候却身着七品武官的服色。郦琛知道云氏一门乃是赵暄收罗的羽翼,则云鹤为官也不奇怪,只是他如何又到了这边陲重镇?

      他心中诧异,便不现身,绕着那府邸走了半个圈子,觑着那守门卫士脸向一边,便飞身跳上了院墙,一瞥间,见到云鹤同秦学备等人走进了一间厅堂。他自院墙轻轻跳至屋脊,隐身檐下,便听得堂里一人说话,正是云鹤的声音,道:“……满城之围,且不必去理会。定武军的精锐虽折在西山,定州却还剩下了一万多人马,且城御坚固,想来也还能过得些日子。大人只消以逸待劳,等得辽军疲惫,挥师北上,便可一举退敌。朱节帅既已身死,则丰武、定武两军一统,也未必不可啊。”

      秦学备道:“果然成功,全是太子殿下一片栽培的美意,末将决不敢忘。云兄回到汴京,须替我多多拜上太子殿下。”他是指挥使,官位远比云鹤为高,说话时口气却极是恭敬,竟尔口称“末将”、“云兄”。郦琛听到“太子殿下”四个字,微感诧异,旋即明白过来,心道:“皇帝原来已立了赵暄为储。想来便是这几日的事情,否则这等大事,我在路上也不会听不见。”

      云鹤道:“城北馆苑里那人,你可要着紧好生侍奉,却莫被他知觉外面军情,又逃去了定州,那可糟了。”秦学备笑道:“不妨事。他半点疑心也不曾起,每日里乖乖起坐,只到我这里府衙问话,我来时问过下面,今日已经来过回去了。”云鹤道:“也罢了。太子殿下对此人十分看重,倘或有个三长两短,将军这一场大功劳只怕便要付诸流水。”秦学备道:“我回头便再多添几个人去看着就是。”

      郦琛心道:“他们说的明明是我。为甚么却不让我回去?到底有甚么军情要瞒着我?啊哟,云鹤说定州‘城御坚固,想来也还能过得些日子’,难道辽军其实便要进攻定州?”心头大震,脚下不觉踢到了一片屋瓦,咔地一声轻响,屋里几人同时喝道:“谁?”便听衣袂带风,一人从厅中蹿了出来,正是云鹤。郦琛无暇多想,刚拔剑在手,一道剑光已袭到面前。郦琛踏上半步,不守反攻,一招“目净青莲”直刺对手眉心。云鹤见这一剑来得好不凌厉,吃了一惊,举剑挡格。郦琛不待双剑相交,便即变招,立时削中了对方腿胫。云鹤站立不稳,从屋顶上跌了下去,然而交手之间,已经看清了来人面目,失声叫道:“是你!”

      这时候秦学备也从屋里冲了出来,叫道:“来人!快放箭……”云鹤道:“不许放箭!”秦学备愕然不明所以。这里乱哄哄间,郦琛已经去得远了。

      郦琛急去客店取了马匹,也不回馆苑,便直向城门而去。守门的卫士几日前方见过他,刚刚陪笑上来招呼“李骑尉……”郦琛已经连人带马冲出了城门。

      他唯恐秦学备派兵追来,在大路上驰得小半时辰,便转走小道。一气疾奔,登上了一个小山丘,往下便是流向定州的唐河。郦琛一望之下,不觉呆了一呆,原本静悄悄的河滩上,此时旌旗招展,密密层层的全是人马,不是辽国的骑兵是甚么?

      霎时间心下了然,辽军此番乃是为定州而来,先攻满城,引得朱祁领兵去救,便在路上设伏全歼。定州诸将还在争议要不要去救满城,这里辽军的大队人马却已大兜圈子,悄悄渡过了唐河。远望那队伍集结的光景,多半只在今夜,便要大举攻城。

      他心道:“秦学备明知辽军要攻定州,却忍心袖手,只想坐山观虎斗,以满城、定州两城军士百姓的性命,成就了自己功劳,当真是心肠歹毒……”随即想起,这恐怕便是出自赵暄授意,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心道:“小王爷如今当了太子爷,还是只顾着培植党羽,剪除异己,竟不惜借重辽国人之手。他将来果真当了皇帝,可真难说是国家之幸。”

      想到此处,对云鹤何以要秦学备留住自己,自然便也懂得了:“他自不是怕我回去报信。这里离得定州不过数十里,辽军大举渡河,杨澈那边探子再迟钝,现下也总该知道了。 ……他是怕我又回到定州城去,正赶上辽军围城,送了性命。”不禁苦笑,向那远远河滩上的万千兵马又看了一眼,心想:“辽军阻住了这里去路,现下只能走西山小路,还来得及抢在大军前头,回去定州。”拨转马头,加了一鞭,便风驰电掣般地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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