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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君若扬尘妾如泥 ...

  •   白钺又一次乘着云鹤,远望着那座海上仙洲自天际缓缓浮现。它蒸腾在碧波烟云之上,如梦幻泡影,一碰,就都碎了。

      她不知石非卿如今身在何处。一路上她脑中都是空荡荡的,没有想过要怎么找他。

      兴许该去浮玉峰问问芷清长老,如果他要养伤,必然是在浮玉峰的。或许还是该去焉留峰问凌风长老,因为他是被凌玄真人带回来的。

      她正茫然不知如何是好,云鹤却已经被她架着到了青玉崖。她愣愣地往下看去,不禁全身一颤。

      那悬崖,竟已被天雷霹掉了一角,那座琴台,和旁边的几株赤松,都已化作了齑粉。

      连同,灰飞烟灭的东斋。

      白钺原已心痛得麻木,如今却被一阵突然袭来的摧肝剖心之痛绞得呼吸困难。她按住胸口,把云鹤停在院子外面,失神地拍了拍它,让它自己回了。

      她知道石非卿不会在这里。

      这个他们与东斋生活的地方,这个东斋灰飞烟灭的地方,石非卿必然是不能再住着的。

      她推开院门,院中的竹叶已落了厚厚的一层。

      曾经,都是石非卿使唤她去扫的。

      他可真是个狗东西啊,揣着师兄架子欺负了她十多年。他干的那些欠揍的事,怕是给她十本书也写不完。

      自己怎么就会爱上这么一个人呢?

      白钺又缓缓抬头去看,果真,今年的杏花开的很繁,却连一个果子都没有结。

      那个时候,他们三人就坐在这树下,石非卿还说,今年要照着她寻来的方子,给东斋酿新的杏子酒。

      她当真是好笑啊。

      东斋曾反复劝导他潜心修道,早归天位,他不仅没有听从,还由得白钺把他的凡心勾了出来。如今东斋因他们这两个愚蠢任性的弟子灰飞烟灭,她竟还幻想着同他找个无人的地方,两人相伴过完这一生?

      她当真是好笑啊。

      白钺愣愣地走到石桌旁,失神地坐下,心不在焉地拂了拂桌上的竹叶,却看到了一张字条,用避雨诀盖着,也不知放了多久。

      那字条上只四个字。

      勿念,勿等。

      她来了,问了。结果也问到了。她该回了。

      可是。

      可是十四年的缘份,就只值这四个字吗?

      只值这四个字吗?

      她哪里能甘心呢?她把云鹤都谴回去了啊。她哪里是愿意回的呢?

      可是,石非卿能循着阿虺找到她,她却不能。他若不现身,她是找不到的。

      师兄,我从前等过你三壶酒,今日,就再等三壶吧。

      白钺将那石桌上的竹叶草草拂了,摆出三个酒壶,一手攥着那张字条,一手握着酒壶饮酒。

      今日她饮的是寒潭香,此酒清冽,她饮得略急,只觉得这酒像烧心的刀子,一刀一刀从肺腑间刮过。

      第一壶酒她尚且还一口一口饮,到了第二壶,她心中越发郁结悲痛,干脆仰头倒灌起来。三壶酒,竟转眼间都饮尽了。

      她忽然愣住了。她明明打定主意要等他三壶酒,为何不饮慢一些?

      然后她又苦笑一声,他既主意已定,自己饮得快了,慢了,结果又能有何分别?

      她摇了摇昏胀不堪的头,撑着石桌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外走去。她原本的酒量也只有一壶半,如今养伤,已有好一阵不饮酒了,今日又饮得这般急,她只觉得酒意直冲脑仁,脚下踩的竟不是土地,而是波浪。

      她踏着踉跄醉步往院外走去,还没走两步,便如愿以偿地绊倒在院中,额头往石汀上一磕,只觉得眼前发黑。

      她醉得爬不起来,本又不甘就此离去,既然磕到了,不如这般晕过去吧。

      晕死在这里,也好。反正,她也没地方可去了。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白钺还是晕倒在地,一动不动,额头上的血慢慢渗了出来,像新娘艳丽的妆容上,那朵鲜红的花钿。

      又过了两柱香的时间。

      隐着身形守在一旁的石非卿,暗暗叹息了一声,心如刀搅地走了过来,俯下身去,将醉成软泥的白钺扶了起来,让她靠在怀中。

      他不通医术,只能凝了一片水相之灵,将她额头上的血迹清洗了,然后用雪白的袖子小心翼翼地擦着。

      这丫头,如今竟这样瘦了。

      “师兄,我在酒里,掺了水。”白钺悠悠睁开有些迷离的醉眼,凝视着他的双眼,凄艳一笑。

      石非卿闻言一僵,此时他满眼疼惜悲凉之色被白钺看得清楚,再去掩饰已来之不及。

      是啊,从她来青玉崖的第一天开始,他同她斗了十四年。他怎么忘了,这丫头满脑子都是鬼主意?

      一股悲苦的笑意化作箭矢从他心头贯穿而过。他移开目光,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将白钺放在地上,冷漠地起了身。

      “师兄,不是说好了,我们一起去寻一处水府吗?”白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回丹元宗去,你不该来找我。”石非卿道。

      “所以都不作数了,是吗?”白钺不甘心地追问。是啊,他方才的眼神,她都看到了,她怎么能甘心呢?

      “回去吧。我同你并没有拜过日月山川,我不欠你什么,你也不用向我讨。”石非卿说着,转身欲走。

      她当真是自讨没趣啊。他既然打定了主意,她越是追问,他越是要说伤人的话。他最擅长的,不就是在外人面前摆一张不近人情的冷脸么?

      “祭拜日月山川是发誓,难道你同我承诺的那些,就不算誓言吗?”白钺悲切地质问。

      “从前种种,都是我不愿修道随意找的借口。那些话原是我哄自己的,你便只当没听过吧。”石非卿背对着她,语气淡如止水。

      她真是自讨没趣啊。他本来嘴就那么毒,狠下心来咬人,是会见血的。

      “所以,你是要弃了我?”白钺凄然问道。

      石非卿闻言,全身微微一震。

      “你是要弃了我,对吗?”白钺继续追问着。

      石非卿蹙眉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低下头去。

      “你是要弃了我,对不对?”白钺不依不饶地问着。

      石非卿一拧眉,痛苦地睁开双目,长舒一口气,回身走到白钺面前,深深凝视了她片刻,然后伸手祭出长右剑来,将凌玄真人离开青屿山前留与他护身的玉扳指生生捏碎,把那被他掌心鲜血浸透的玉粉抹在剑身上,以剑为笔,一言不发,沉若万钧地画了一圈符阵。

      那是,权因果。

      “我只欠你一段师徒之缘,如今既已还清,你我便缘尽了。”石非卿黯然不舍地看着白钺。

      话音刚出,那围绕着他们的符阵就窜出猛烈的白色电光。

      “师父已替我挡过两世天雷,我不能……”石非卿沉重地摇摇头,痛心疾首地看着她,如山的愧疚将他压得仿若窒息。

      随着那窜动的电光,符阵正迅速地消散。

      “虞山派那三道天雷,本也是冲我来的,不过恰好被那用我之血炼化的邪物引了过去。”石非卿看着那即将消散在电光中的符阵,只觉肝肠寸断。

      符阵倏然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石非卿后退了半步,满眼悲苦之色,惨然问:“小钺,你听懂了吗?”

      她听不懂。她不想听懂!

      “你那些及时行乐的幼稚想法,只会害人害己。”石非卿见她还怔在原地,又狠心补了一句。

      “可是你怎么办?”白钺突然问。

      石非卿一愣。

      “你怎么办?你修的离相诀,你心结不开,是修不上去的。那雷若再要霹你,你怎么办?”白钺满眼只看到他,凄然问。

      只要他不愿归去,那雷,是会再落下来的。她听懂了,她也只在意这一句。

      石非卿被那眼神一激,泪意猝不及防涌了上来,他用力皱起眉,竭力忍了下去,匆匆转过身:“我都放下了,若不是你追来搅扰,我已在闭关了。”

      “你都放下了?”白钺惶惶然问。

      她怕他放下。她又怕他放不下。

      “我已经放下了。小钺,你心思是最通透的,不该放不下。”石非卿说完,就要御剑而走。

      “你去哪里闭关,要闭多久?”白钺焦急问。

      石非卿没有回答。

      “就算我同你不做道侣,我也是你师妹。难道你连去哪里闭关,要多少时日都不交代,就这样丢下我不管吗?”白钺含泪追问。

      石非卿还是不答。

      “为何你们都要丢下我不管?我连家也没有了,为何你们都要丢下我不管?”白钺悲戚地苦求着。

      “我去焉留峰的禁地,十年以后再出来。”石非卿深吸了一口气,强自稳住心神,“你总归还是青屿山的弟子,你要是不想回去,就去浮玉峰吧。”

      说罢,他御剑走了,真的走了。

      白钺攥着那张字条,独自在这座他们生活了十四年的院子里,枯站了一夜。

      天亮的时候,她才怔怔地把字条收起来,走到被天雷霹掉一角的悬崖边上,对着兴许是东斋灰飞烟灭的地方,缓缓地跪下去,磕了三个头。

      她没有去浮玉峰。

      她也不想回丹元宗。

      她没有家了,她不知道该去哪里,她哪里也不想去。

      她沿着槐江岸一步一步走着。从前,她乘着云鹤,乘着船,乘着左权山那浮夸的红玉葫芦,在槐江上不知经过了多少回。

      槐江的一头是丹元宗,是她的家。槐江的另一头是青屿山,是她另一个家。

      她那么爱玩,似乎天底下什么好玩的都被她尝尽了,原来,玩来玩去,也只是在槐江之间罢了。

      她以为自己是一匹谁都拘不住的野马,撒开蹄子肆意张狂,跑来跑去,也不过是在遮风避雨的家里,从来没有出去过。

      可是她现在,没有家了。

      旧巢已覆。

      而那只原本要同她共筑新巢的雄燕,也飞走了。他要去的那片天空,太高了,她够不到。

      她什么也没有了。

      她也不知走了多久,最后走到了青溪镇,失魂落魄地来到集市上,寻了从前那家店,要了一盏槐花蜜。

      她捧着那盏蜜,温热清甜的蜜碰到她的嘴唇,却怎么也喝不下去。她低着头,咬着杯盏,咬得牙齿发酸。苦涩的眼泪一颗一颗掉进蜜里,好好的一盏蜜,倒叫这眼泪都糟蹋了。

      后来,她就在蒋姑庙后面的山林里,寻了个地方。什么灵穴也不是,只是清净罢了。

      她设了个结界,防止凡人误打误撞进来,她每次只闭关一年,每年都出来一天,隐在梁上,听一整天的祈愿,再挑一个,替那位姑娘圆了。

      到了第四年,她蓦然发现,自己每年挑的,竟都是治病的愿望。

      为何呢?

      因为别的,她管不了啊。

      连凡尘浮生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她都只能管得了那么一点点,竟然还不自量力妄图插到谪仙和天道之间去。

      当真可笑。

      那雷,可就真该把她这只蚂蚁霹成灰,谁叫她如此狂妄呢?

      第五年的时候,她在蒋姑庙的石碑顶上捡到一把扇子,一把漂亮的团扇,扇柄一端是飞廉鸟湖绿色的翎羽,扇尾是胜遇鸟天青色的尾羽。那扇子制得很巧,匠心独具地将风相与水相融为一体,即便是玉清真人也没打出来过。

      那是白安仁曾经许诺,要送给她的嫁妆。

      爹爹为何总要觉得自己一事无成呢?他明明是制兵器的行家,他明明教出来那样一个好徒弟,好儿子。唯一不成器的,也只有她这个不孝的女儿罢了。

      想来,阿钧已经平安回了丹元宗,爹爹,也终于有个伴了。

      只是不知母亲如今身在何处,是尚且在外云游,还是也回去了。

      或许,她应该回去,同家人团聚。可不知为何,她又并不愿回去,只在石碑顶上留了一封信,大略说了自己的境况,叫他们勿要忧心,便又回去闭关了。

      第七年的时候,她翻到一个还愿的牌子。是那个叫石念云的姑娘,她所求的三件事,都成了。

      她果真招了个赘婿,是镇北将军的儿子,两人轰轰烈烈爱上了彼此,那公子舍了一身勋荣,带着一帮同他出入沙场的兄弟作“嫁妆”,不管不顾地做了她镖行的赘婿,从此景行镖行人才兴旺。

      她的爹爹,也终于从丧妻之痛中走出来,同那位忻姨成了亲。

      而六年前,有一位白衣仙人到了她家中,替她爹爹彻底治好了旧伤,便飘然离去了。

      这人可当真可恶啊。说好的要闭关十年,原来头一年就跑出来了。他又不通医术,要治好他生父废尽修为的旧伤,怕是要生生折损不少道行。

      我看你的确是在费尽心思,找各种借口不回去。我也只是你恰好找到的一个罢了。

      你那年出关,发现我不在浮玉峰,可有想着寻一寻我呢?

      终归会寻一寻吧?至少,我还是你的师妹,唯一的师妹。终归,会寻一寻吧?

      那一年,她没有立刻回去闭关。她攥着那张字迹模糊的字条,醉了三天三夜。青溪镇并没有什么好酒,劣酒喝多了,醉得恶心头疼。

      第八年,她替一位哀婉无助的姑娘治好了情郎。那小哥悠悠转醒,两人相顾无言却微笑着垂泪。她隐着身形在一旁看着,恍惚间看到石非卿在丹元宗养伤时的光景,也傻乎乎地跟着他们微笑起来,等她回过神时,却摸到自己满面的泪水。

      那天,她梦到他了。

      她梦到十年之期满,他同她在莫睡谷见面。

      那些花灯像枯骨残肢一样,仍挂在树上。他就坐在她对面,面无表情,一如在青玉崖上二人分别的那日。

      “师兄,我放不下。我试过了,我放不下。”她说。

      他还是那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我有听你的话,我现在很乖的,每天都在好好修炼。你修得慢一些,等等我,好不好?”她问。

      他如一座石像,沉默不语。

      “等我修成了散仙,我就继续在蒋姑庙攒功德,以后去天上找你,你等等我,好不好?”她问。

      “没有意义。我若重归天位,世上便再无石非卿。”他说。

      那个梦如同当头棒喝,她醒来的时候,睁着眼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愣了一整天。

      她好像真的失去他了,永远地失去,再不可挽回。

      第九年,又有一位幸运的姑娘,生病的家人莫名得愈,心中自是非常感念那位隐在梁上,却再也嫁不出去的蒋姑神女。

      第十年,白钺出关的时候,却见到一个芝兰玉树的红衣青年,正站在桥畔那株幽香浮动的含笑前,如画中人一般,手执玉扇,静立着等她。

      她上次见他,还是个怯生生的少年,若不是那双俊俏的桃花眼,她恐还不敢相认。

      陆续经过的少女都忍不住往他频频看去,又羞怯地瞥向别处,满面含春地红着脸窃笑。

      白钧却只看着白钺,双眸澄澈,盛着星辰一般。他面带春风化雨的暖意,对她微微一笑:“姐姐,我来接你回家。”

      “你先回去吧,我暂且不回丹元宗。”白钺摇摇头。

      “那谪仙并未出关。”白钧道。

      白钺只觉得已经掏空的心,突然又一阵刺痛。

      果真,你承诺我的,全都是随口说说罢了。说了闭关十年,头一年就自己跑出来了,等真到了第十年,又不出来了。

      “我去青屿山,看一眼。”白钺说着,就从他身侧走了过去。

      “你若是想去,我就陪你去吧。”白钧不紧不慢地跟上来,善解人意道。

      “你回丹元宗去吧,多陪陪爹爹。”白钺摇摇头。

      “爹爹已经不在了。”白钧平淡道。

      白钺只觉得耳畔嗡的一声,然后突如其来的天旋地转,竟是失足从台阶上扑了下去。

      白钧眼疾手快地一把将她拽住,她这才没有沿着台阶滚下去。

      “爹爹……怎么了?”白钺抓着他的胳膊,站也站之不稳。

      “你离开丹元宗没多久,纪师伯的玉牒就灭了,爹爹出去寻了两年,没有寻到,就在禺谷峰的后山服丹自尽了。等我回去的时候,一切都晚了。”白钧低头看着她,眼中只有一丝淡淡的哀伤。

      “母亲?”白钺只觉得眼前发黑,全身半分力气也无,全靠白钧扶着,几乎伏在他胸口上。

      “我也去寻了两年,没有寻到。不知是在何处遇到了意外。”白钧在她耳边平静地说。

      白钺睁大眼睛,却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也没有眼泪滴下来。

      “是我回去得晚了,姐姐,这并非是你一人之过。”白钧轻声道。

      白钺还是盲人一般地睁着眼,困难地呼吸着,良久,突然轻笑了一声:“凭什么?”

      白钧不解地看向她。

      白钺又笑了一声:“凭什么?”

      然后她推开白钧,魂不附体地往后退了两步。

      “凭什么,他们就那样去了?”白钺又喃喃了一句。

      白钧也不答话,只用秋水般明亮澄澈的眸子静静看着她。

      “凭什么,他们就那样去了?”白钺又喃喃了一句,无意识地摇着头,“凭什么?”

      白钧依旧平静,路过的行人投来诧异的目光,他略微歉疚地以眼神致歉,又默默看向白钺。

      “就因为我没有回去?他们就去了?就因为我没有回去?”白钺又后退了两步,转身摇摇晃晃往山下走去,魔怔一般不住地叨念着,“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白钧并未出言安慰,只不紧不慢地跟着,伸手虚护在她身后。

      果真,她还未走出几步,又脚下一空跌了下去,好在白钧及时拉住她的胳膊,她却直接瘫了下去,抱头痛哭起来:“我心里已经没有地方可以扎刀子了啊,他们凭什么就去了?凭什么!”

      “我只是没有回去而已!我只是太难过了,想一个人待几年而已!凭什么他就要去自尽?”她一边恸哭着,一边蜷缩起来,“难道我不哭不闹,只是一个人待几年也有错吗?我只是不想给人添麻烦,这也有错吗?他就不会想一想我吗?他凭什么这样对我?凭什么!”

      蒋姑庙前人来人往,已有越来越多的目光探寻过来,更有人开始窃窃私语。白钧再度以眼神致歉,便在众目睽睽之下,俯身把完全崩溃的白钺扶起来,温柔地护在怀里,轻轻抚着她的头发。

      “我已经做尽了错事,我不想再错了!我只是想一个人待着,不给任何人添麻烦!我没有错啊!我没有错啊!”白钺恍惚听到了那些私语,她这错事做尽的不孝女,仿佛正被千人审判,也不知往何处去躲,只能拽住白钧的衣襟失控地哭喊,“阿钧,我不想再错了!我不想再错了!”

      “姐姐,这些并非是你一人的过错,是我回去晚了,是我们一同的错。”白钧柔声安慰着,仿佛用手臂替她圈出了一个暂且逃避的港湾。

      “我不想再错了。阿钧,我该怎么办啊,我不想再错了……”白钺埋头颤抖着呜咽,毫无勇气从他怀中抬头,面对四周陌生的谴责。

      白钧却好似并不在意越来越多的围观,只继续轻抚着她的头发,附在她耳边轻声道:“那我们回丹元宗去吧,别再念着青屿山了。那个谪仙,已经同你再无关系。”

      白钺不停地哀泣着,不能挣脱,不能回答。

      从前,她只觉得满世界都是尖刀,不许她再往前一步。如今,身后竟然也全是尖刀,连退路也没有了。她只能困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站着,站着,直到成为一具风化的枯尸,也再不许动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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