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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后记 ...

  •   虽然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书,也还是装模作样写几句后记,算给自己一个交代吧。

      (一)关于书名和立意

      这本书原名叫做《大梦歌》,一方面是因为很久不写网文了,取名的思路还是比较“老干部”,另一方面,是因为写这本书的时候,我刚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短暂地解脱出来。那段时间,因为长年以来各方面的原因,我从身理到心理都没办法再坚持下去,最终决定辞职,在休养过一段时间以后,再回首去看,觉得那些无法解脱的事情,不如就当做一场大梦,一笑了之吧。

      那时,觉得人生的苦难,该这样去解答,所以希望书里的人物,最终也能得到这样的领悟。卷一那首浑歌“不如狂歌空度日,醉梦一场都去了”,还有纪岚君说“若哪日结了段孽缘,你只当是大梦一场,及时抽身离去,切莫损了自身”,想表达的都是这个意思,故而取名叫做《大梦歌》。

      但因为是业余时间写书,战线拖得太长,随着生活与心态的转变,以及对笔下这个故事更深刻的领悟,我觉得将人生当做一场大梦,并不能得到真正的解脱。真正的解脱,是自我和解。

      我是一个非常顽固且较真的人,虽然别人看我是随和的、豁达的,从初中开始我就很喜欢老庄,至今仍将“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当做座右铭。但其实真实的我,总在不停地思考,不停地质问,不停地自我检讨,不停地自我逼迫。

      我学不会放过自己。我不能接受敷衍了事,学不会偷奸耍滑,因而有些我习以为常的事情,在别人看起来是一种不可思议的自律(比如写完一本90W字却几乎没人看的小说)。但我并没有从这种自律之中获得快感(除了写小说),我很痛苦,时时刻刻都想放弃、想摆烂,然而我就是学不会,甚至玩游戏都会死磕那100%的成就,但这些成就又并不能带给我快乐。我羡慕那些“虚荣”的人,他们在上进的过程中,不断接收到正反馈,然后不断上进。然而我收不到正反馈,就像同是攀爬高峰,他们在不停地补充能量,而我早就饿到低血糖,却不知为什么还能继续爬,也不知到底为什么要继续爬,疲惫到窒息,窒息到绝望,绝望却不能解脱。

      我也学不会放过他人。虽然我极少与人为恶,好像和谁关系都还行,哪怕那些人缘很差的人,似乎都能和我相对和气地交往。然而我不能接受品德的瑕疵,我为他人的“恶”而痛苦,越是在意的人,我越不能接受他们一点点的“不道德”。然而我是这么随和的一个人啊,攻击他人的污点以此去伤害和报复,只会让我感受到更大的痛苦。绝大多数时候,我选择不攻击,只能不断地思考:为什么他们不做好人呢?为什么他们可以随意伤害他人,而没有一丝丝的愧疚呢?他们难道没有读过书,不明白做人基本的道理吗?为什么可以这样呢?凭什么可以这样呢?可是这样的思考,怎么可能得到答案?我只是在用他人的错误,不断地伤害自己。

      我甚至学不会放过“世界”。任何“不合理”的地方,都会引发我的思考和质问,固执地想要得到一个“合理”的答案。我会因为(404)而痛苦,不仅为自己痛苦,更为千千万万跟我一样的人而痛苦。我甚至会因那些虚无缥缈的,在旁人看来毫不相关的东西,比如费米悖论、大过滤器、宇宙熵增而痛苦。我在这样矫情的思考与质问中,越来越坚信整个世界就是浓黑而绝望的,所有的一切必将滑向无解的终结。

      痛苦到了极点,我就会写“诗”,其中一首,是这样的:

      拔头发
      拔头发
      一二三四六七八
      拔光我的卷头发
      带上帽儿去出家
      拔光我的毛头发
      织条绳儿梁上挂
      梁上挂
      梁上挂
      红红火火似年画
      香香喷喷赛肉腊
      笼上蒸
      锅里炸
      呼朋唤友吃掉她
      幸福美满好一家

      其实“绳儿”这个笔名,就是从这首阴间诗里出来的,这是一根精神上悬梁自尽的绳儿。

      我就是这样一个令人嫌恶的怪人,肺腑里充斥着恶臭的丧气,所以只能裹紧一张风趣幽默、开朗大度的人皮,痛苦地躲藏在人堆里。当我终于学会将人生当做一场大梦,暂且丢开那些拷问之后,我自以为已经到达了光明富饶的彼岸,能与大家和谐地生活在一起。

      可是当我在彼岸生活过一段时间后,我发现彼岸之后,还有一条小路。兴许是环境的转变带来的心态的彻底康复,又或者仅仅是治疗的作用,我轻轻松松往这条隐秘的小路上走了过去,不出几步路,就找到了一面镜子。

      镜子里面,是我自己。

      我伸手去摸镜子,镜中人也摸在我。这个动作,兴许就是写小说。

      我在自我对话、自我了解的过程中,逐渐接受了自我的平凡、失败与不堪,然后竟然轻轻松松地达成了自我和解。

      “自我”就是一个壳子,或者可以看作一具机甲,人就是困在驾驶舱里的驾驶员。我们与外物所有的关联,都是通过这具机甲去完成的。我们通过屏幕上的光点,得知外面的世界,通过密密麻麻的按钮,搬运货物、攀爬山峰、冲锋陷阵,然后那些传感器,再将外物变成一串串数据反馈到屏幕上。

      人,终其一生都在这具机甲里,我们需要操控、能够操控的,也只有这具机甲。而我的这具机甲,兴许是我之前操控不当,所以寸步难行。当我终于读明白屏幕,搞清楚按钮之后,我与外物的矛盾,竟然就迎刃而解了。

      所以,我最终觉得,并不需要将人生当做一场大梦,而是要学会自我和解,进而拥抱真实的世界。故而写到文末,我的立意变了,再看看《大梦歌》这老干部的书名,不如改得轻松幽默一点,隐入人烟吧。

      可是话又说回来,我的思想如此轻易就发生了转变,多半是因为药物的作用。思想,是人存在的根本,然而思想,其实完全被那几毫克的激素左右。

      思想,它真的存在吗?

      思想,难道不是从那区区几毫克的激素中,孕育出的一场虚无的、毫无意义的大梦吗?

      谁知道呢。

      (二)关于主角

      我姑且将主角算作三个,之前也啰嗦过他们与我的关联,再重新捋一遍。

      白钺,其实是离我最远的人物。我是这样一个孤僻而不讨喜的人,却只能披着“白钺”的皮在人堆里求生,所以一直在努力观察、了解和学习“白钺”们。

      “白钺”们生来就是社交达人,她们喜欢与人交往,那样自信、自然而快乐,我学不会,只能羡慕。我更羡慕她们的躺平,不理解,学不会,只有羡慕的份。

      所以前半本书,我其实是以石非卿的视角在欣赏她的“豁达通透”,那样美好,照得旁人心头敞亮。

      钺,是把小斧头,劈开黑暗,让光照了进来。

      当后半本脱离了石非卿的视角,同时因为剧情推进,她逐渐陷入困境之后,我对白钺从单纯的羡慕,转变为另一个角度的思考。

      她的“不纠结”,是否也可看做一种逃避的心态呢?从家庭环境来看,纪岚君将对白安仁的期盼,加倍转嫁到天赋有限的白钺身上,她应对不了这样的压力。而白安仁的摆烂,让她有样学样。所以她遇到困难“不纠结”,果断偷奸耍滑,遇到需要她承担的责任,她也往往会缩头逃避。

      在经年园,她知道自己不该不关心白钧,也看到白钧时常头痛,但是她只想索取,并且习惯于这样单方面的索取,所以装糊涂。在寻找解药的冒险中,她知道这个贼道士隐瞒了许多事情,也知道回元丹有问题,但是她克制不了对他的喜欢,所以装糊涂。在江州城,她猜到白钧已经回来了,但是她不知道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只要白钧不现身,矛盾没有激化,她也装糊涂。

      对于林深,她不敢承认自己干的那些荒唐事,所以就逃避隐瞒,不断找借口觉得林深又不是石非卿,她犯不着跟他说。但是她又知道隐瞒不对,只敢用一个隐晦的故事去讲,而直到最后,她都没勇气认认真真告诉他,自己是妖。她太害怕林深(重亥)知道她是妖,就翻脸不认。她就这样缩着脖子不断逃避,让人家像傻子一样等啊等啊,等到最后气得都不想认她了。

      而面对东斋、白安仁和纪岚君的亡故,她更不敢承担,所以就缩在“相对无辜”的情伤里面不肯出来。但是她缩在里面也逃避不了这个问题,愧疚和后悔与日俱增,只能往情伤里缩得更深,然而缩得越深,就越没有退路,再加上白钧一直在用愧疚控制她,所以二十几年她也没能放下,反而越陷越深。

      最终当她自己意识到这个问题,正视这个问题以后,她才能够真的放下,并且有余力慢慢学着去反思错误和承担责任。只不过她领悟得太晚,事态已经不可挽回了。

      同样的品质,从正面看,和从反面看,结论是完全不一样的,很有趣。

      其实我原本很怕把白钺写“坏”,毕竟在前半本书,我怀着羡慕和向往,将所有的美好都给她了,我不愿意正视她身上的缺点。可写到后来,心态变了,我连自己这狗模样都能接受,为什么不能接受白钺的缺点呢?

      所谓的“缺点”,本身是一种中性的品质,你再翻回正面去看,不就又是一个豁达通透、机灵热情、不断给人带来快乐的小姐姐嘛。

      石非卿、重亥、林深,可以囫囵算作一个人物。他们有着相同的性格,只是经历和阅历不同,就像同一个人的青年、老年和少年,分开来看,不尽相同,串起来看,一脉相承。

      一开始我并没有刻意将自己的性格赋予石非卿,兴许是两年前的我,还没有找到那面镜子,也不了解自己。可是写了一段时间后,我突然发现,他怎么跟我有点像呢?岂止是一点啊,越琢磨越像是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兄弟……

      为了生存,我裹紧了“白钺”的皮,然而真实的我就是孤、直、拧,这种脾气,真是自幼如此,与生俱来。我就是极其讨厌社交,只想自个儿待着。小时候,我可以整个暑假不出门,收拾书柜时,我往往会顺手摸出一本书,坐在地上清清静静地看一下午。那时候,父母觉得这样安静的孩子,是极其省事极其好的,到了成年却开始嫌我冷漠、不合群。可既然成年了,谁能管得了呢?我这孤僻的脾气就越发不可收拾,上班笑脸营业,下班亲妈电话都不想接。别约我,我想清静。

      我真是烦透了和人打交道,也极其厌恶那些“社交伎俩”。之前有个亲戚知道我在写小说,每次见面就说喜欢看,经常看到半夜。我真是……就我这更新速度,用得着看到半夜?那么喜欢看,怎么一回都没跟我交流一下内容?我可是作者耶!真的是把人当傻子。我理解这只是她释放善意的一种方式,可我就是不能接受这些“油滑”的社交手段。我是那样一个死心眼的怪人,眼里揉不得沙子。

      但是我揉不得沙子,又有什么用呢?现在这个时代,或者说自古以来,圆融的、活跃的、识时务的、会来事儿的、广结人脉的,才是正确的为人之道,孤僻的、清高的、认死理的,就是寸步难行且咎由自取,哪怕你是正直的、可靠的、堪当大腿的,依旧行不通,甚至会起反作用。

      所以在我的观念里,重亥纵使在力量上拥有绝对的优势,却依旧混不好。我见过我爹的一生,是这样的,而我自己,大概也会在对他的鄙视中,宿命般的重复他的老路。

      天性如此,无从改变。写石非卿(包括重亥、林深)的剧情,越写到后面,越觉得是一种自嘲。

      有一件极有意思的事情,原本动笔之前,我所构想的“石非卿”是更渣一点的,像是一个为了出国留学,最终斩断情丝,狠心抛下不上进的女友的精英渣男。他重归天位之后再度归来,的确是翻脸不认,然后将被利用的白钺和躲在背后搞事的相柳,分别封印在两柄灵蛇剑中,由丹元宗和青屿山分别镇压一柄。

      然而在我落笔的那一刻,石非卿他自己活了,真正意义上的活了!他就直接舞到我面前来,说那些欠揍话,干那些欠揍事,眉毛一挑:“不服,你打我啊。”卷一、卷二有关他的剧情,没有一件是我刻意设计的,而是他自己给我的,我只需要抱着手机赶紧敲字记下来,再顺一顺就行了。

      在记录的过程中,我发现石非卿哪里该是我最初设想的那样呢?他是一个生动的活人,而不是刻板印象中的“精英渣男”,所以在激情敲完最初几章以后,我大致捋出第一版的大纲,确立了如今故事的走向。

      零零散散写过许多小说,只有写他的时候,才出现这种状态,大约也是受这种状态的激励,我才没有写个开头就又扔掉。后来回头想想,可能是因为我与他太像了,所以我稍微“化了一段神识”点进他的魂魄里,他就立刻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像重亥把神识化进了恶逆之中,他就变成了一个独立的人,而且是特不听话的那种。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卷二他下线的时候,我一度写不下去。因为“开挂VIP”到期了。

      这就要说到白钧。

      唉,一说到仔,就不知道从哪里说,有太多想说的。

      一开始脑海中设想的石非卿是“渣男”,而白钧就是个披着“暖男”画皮的阴谋家,最后因为“爱”而放弃了阴谋(好无聊的设定)。然而石非卿一上来就舞到面前敲我额头:“你敢这么写我?”所以我只好闭上嘴巴,老老实实听他讲故事,讲了很多他自己的,也讲了一些重亥的。

      有了重亥的故事,自然就带出了相柳的故事,我就开始思索:如果一个人经历过那些苦难,他需要的到底是什么呢?爱情?肯定不是。复仇?他其中几世已经干过了,这种事多干几遍,自己都会觉得没意思吧?他到底需要的是什么呢?

      我就和一个不会说话的相柳并排坐着,看着飘窗外的风景。因为楼层高,那些人都看起来很小,很远,如果不纵身跳下去,你永远听不清他们的声音,看不见他们的表情,融不进他们的世界。

      这个孩子,应该是很孤独的。

      孤独,大约是中二期最爱用的词语,很傻气,很矫情。你羞于承认年少时因它在那里小题大做的“黑历史”。它是那样的浅薄,浅薄到感官稍微迟钝那么一点点,便再难感受得出来,浅薄到上了年纪,被生活中的风霜轻轻一吹,似乎就不治而愈了。

      成年人嘛,风霜磨砺,社会毒打,早就皮粗肉糙了,怎么好意思孤独呢?

      你相柳,一只四千多岁的大妖,轮回了那么多世,又怎么好意思孤独呢?

      可是相柳,不是本来就是“弟弟”吗?他是那样的敏感而多思,别人学会了迟钝,学会在风霜中让皮肤老化、发皱、生茧,然而他总是固执地拒绝老眼昏花,偏要用新生而敏锐的感官,迎击苦难。

      苦难,自然都是高高在上,以给人痛苦为乐。它就像是一只大妖怪,在夜幕降临的村庄中,趾高气昂地巡视。别人家的孩子都知道听话,乖乖关上门睡觉。只有相柳这傻孩子,回回都开门去看,非要将它看清楚,看明白,甚至还要将它画下来。

      于是原本只会让人的外壳慢慢老化的风霜,变成了恶毒的小爪子,夹起一小片稚嫩的皮肤,“嘶”,扯下来一片,“嘶”,又扯下来一片。皮肤都撕掉了,又如何再生茧呢?皮肤都撕掉了,自然就轮到肉,还有肉里一根根的神经。

      暴露的神经,是很敏感的啊,那些原本是风霜一吹就掉的孤独,就像调料一样,都腌到肉和骨头里去了。

      “你说,是这样的吗?”

      他没说话,只是笑,仿佛是恶作剧得了逞。然后我摸着的这面镜子,突然就裂开了,划得老子一手的血。

      原本我只是发现镜子里反射出的“石非卿”很像我,现在才发现,镜子后面,居然还关着一个“白钧”。他就伸着血乎乎的手掌,来贴我的手掌,还是不说话,还是笑。

      之前也提到过,整本书,其实是始于有关白钧的一个梦,只是后头一落笔,石非卿那欠揍货眉飞色舞地演起来,把我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

      现在那面镜子碎了,我才又想起来那个梦,梦里他在质问白钺,为何不给他对等的回报。

      钧,是一个计量单位,不重,区区三十斤,三岁小孩的重量。可他就在天平这边,抱着膝盖,孤孤独独地坐着,而天平的那一头,什么都没放。

      他不想要爱情,不想要复仇,就只想要回报。他在她需要的时候陪伴她,那她也该回报给他对等的陪伴。

      其实,不对等,也行。他在这边放了一钧,她在那边,哪怕只放三斤,也好。

      十分,换一分,也好。

      可是,天平的那边,就是什么都没放。没放,就是没放,就是不公平,就是没道理。

      他从前,也最喜欢问“凭什么”。可是没有人回答他的质问,没有人驱散他的孤独,没有人抚平他的渴望。没有,就是没有。

      关在镜子后面的小孩,血呼啦差的,真是可怜。

      说你可怜呢,还笑?

      白钧至始至终没有说过话,只是用血乎乎的手掌贴着我的手掌笑。他不需要像石非卿那样眉飞色舞地讲故事,他不需要说,我就懂。

      可真是丢了老脸啊,这么大个人了,跟一个小孩子共鸣起了“孤独”?

      总有一种说法,男主是女主的,男二是作者的。我承认,钧仔的确是亲儿子,我把专业知识毫无保留地传给他,为了把他教得更好,我像白安仁那样,许多不懂的,我就去现学,学会了再教他。重亥那十世我都没写,却把他的七世全部补完了。

      我想把全世界都给他,因为他什么都没有,我也什么都没有。不是物质上的没有,而是精神上的没有,怎么都没有,怎么填都不管用,像是遇到了bug,理智告诉我是填了东西进去的,可是不论怎么眨着眼睛看,还是什么都没有。

      卷三他暂且下线的时候,我真感觉像是把自己杀了一遍。有一天晚上,我戴着耳机听歌,头发扫到了后背,恍惚间觉得是他和我背靠背坐着,恍惚间我递了一支耳机给他,我们一起听了一首《夜航星》。

      我这莫不是变成精神分裂了吧?

      开玩笑呢。我分得清。

      共情到这个份上,我没办法对他不偏心。写小说可真难啊,比断案还难。理智告诉我他罪大恶极、死有余辜,可是还是想给他一些宽容。

      我的亲儿子,我就是有私心。重亥老哥也有私心,白钺姐姐也有私心,大家都有私心,就合谋给他判个死缓吧。

      谁能没个私心呢?谁又能是个完人,是个机器,一辈子不偏不倚不犯错呢?

      我是判错了结局,可我这法槌,就是敲不下来啊!

      (三)关于“情”

      白钺和石非卿之间,就是细水长流、水到渠成的爱情,没什么说头。毕竟爱情这东西,就像一片没有篱笆的花田,不论男女老少,谁都可以随意走进去,采一两朵钟意的花朵。既美,且好懂。我原本也只打算写一个嘻嘻哈哈谈恋爱的小文,因为那段时间,真是情绪好起来了,一身轻松。

      可是后来吧,写到白安仁和纪岚君,写到“有问题”的家庭,我就下笔如有鬼上身,根本刹不住车。

      记得高中那会儿,有一回我和我妈在街上走着,我也不记得那天家里是又闹了什么,只记得她在街边跟我说:“我觉得家里这样,对你喜欢写的小说应该有好处。”

      我当时不知道怎么反驳,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都说带小熊的母熊最可怕,可为什么每次都是我这只小熊义无反顾地挡在她前面,她却能心安理得对我说出这样的话呢?

      我不理解!我觉得这不合理!我想要答案!但是,不会有答案。要是有答案,也不会叫做“不合理”呀。

      但是过了十来年,再捡起小说来写,我发现,她确实说得很对。感谢我的家庭,感谢苦难带来的思索与领悟。

      亲情,是令人窒息的枷锁。它不像爱情,两个人看对了眼,亲两口,就是很快乐,哪怕以后亲不着了,至少也得到过快乐,不算是血本无归。而你们原本也只是陌生人,若是过不下去了,就分呗,人海茫茫,老死不相往来就是了。再伤感,十年,也总能走出来。

      可亲情不同啊,它就是一根不讲道理的绳子,问都没问过你的意愿,就先把你们绑在一起。就因为有这根绳子,哪怕伤得再痛,痛到你终于狠下心来,从精神上将自己杀死了一遍,剔骨还父,削肉还母,清白重生,然而回过头来,却发现还有这根叫做“血缘”的绳子,牢牢地拴着你。

      它像是一根血液早已凝固、沾满灰尘的脐带,那么显眼,那么丑陋,只扫一眼便感受到刻在本能里的恐惧。可它就是客观地存在着,又像是存在于另一个维度,你永远无法扯断它,只能安慰自己:我已经很强大了,那只是一根无关紧要的绳子罢了,我只要不看它,就不疼。

      我羡慕家庭幸福的小孩,你们身上有光,我刚才写的那些,你们永远不会懂,真好。

      白钺和白钧之间,虽然没有这根“血缘”绑着,但是因为白安仁的缘故,他们在潜意识里,已经签字画押认可对方是亲人。而白钧在经年园里陪伴她了二十几年,久过任何人。时光就像一张钢化玻璃板,压在这张签字画押的契书上,白纸黑字红手印,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砸不烂,撕不掉,毫无办法。

      第一次从经年园逃脱的时候,白钺虽然说了很多狠话,但主要是为了气他,气到他不管她,放她出去。她并没有在心里不认他,可那些话出了口,听在白钧耳里就是刀刀见血的伤害。

      可亲情这东西就是这样啊,你再怎么伤,再怎么恨,就是扯不断。所以亲人之间的矛盾,没有办法像情侣之间那样,通过“解绑”而解脱,通过“替代”而抛下,通过“遗忘”而自愈。

      你们隔得太近,绑得太紧,稍微动一下,那些矛盾的玻璃渣就会划到彼此。你痛得挣扎,不断告诉她不要再乱动了,很痛!可她也只会求你,不要再挣扎了,那些玻璃渣划得人很痛!

      无解。

      因为是无法解绑的亲情,所以白钺和白钧之间没办法像情侣那样反目成仇。第二次在经年园,白钧惩罚、报复她,她虽然捅了他一刀,但本意不是要取他性命,也没有往要害上捅,只是在那种混乱的心情下,本能地反抗才伤了人。

      但白钧作为被捅刀的那一个,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啊。所以他们之间的矛盾在不断升级,但这个矛盾不管怎么升级,都是“内部矛盾”,哪怕他这样伤害她、囚禁她,哪怕她知道他是大妖相柳,她都没有想过要取他性命。

      内部矛盾,不至于上升到你死我活。

      直到白钧在醉白池畔杀人,内部矛盾就变成了外部矛盾,她才动了杀心。杀过了,没杀得死,你要她再杀一遍,她也下不去手。

      毕竟不是狗渣男啊。狗渣男,怎么解气怎么杀。亲人,杀一次,够了,真的够了。

      亲人之间,如果一直绑的是棉球球、泡泡纸,该多好啊。一旦摔成了玻璃渣,就真的既不能和解,也不能解脱。

      最后白钺主动为他提供“临终关怀”,也并不是原谅了他。而是从前,她并没有把自己放在“长辈”的位置上去看他,甚至知道他是相柳以后,是以一种仰视的视角在惧怕他。在这个视角下,他对她做的那些事情,就是欺骗、囚禁、PUA。可当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应该扛起“姐姐”这个责任后,用俯视的视角去看他,那也就是一个小孩子在撒气、哭闹、索取。

      而白钧,也没有原谅白钺,所以他选择装傻,到死都没跟她再说一句话,故意作天作地折腾她。

      不为别的,就是撒气。

      白钺也是看破不说破。小孩子家家的,由得他吧,反正她是最会装糊涂的。

      他们并没有和解,只是在分别之前,竭尽全力忍住痛,不再挣扎,不再让玻璃渣伤到彼此,就这么安安静静地,靠着坐一会儿吧。

      亲情的体验,是一种很私密的感受,没有相似经历的人,应该很难理解这种很“怪”的感情。不理解,没关系。不理解,更好。开开心心看小卿哥哥和小钺姐姐谈恋爱就好。爱情,总是更容易参透的。

      (四)关于世界观

      刚开始,也只是想写一个轻松文,所以塑造了一个近似于乌托邦的世界。在前两卷,甚至是没有一个能称得上反派的角色。

      青屿山和丹元宗,可以视作top2的学府,大家素质都高。象牙塔,没那么干净,但总比外头好。而白钺作为关系户,从小接受到许多额外的“善意”,她眼里的世界,就是非常美好而理想化的。

      但是当庇护伞接连倒下,当她又往人世间走去的时候,真实的世界,才慢慢地展现。

      有好人,有坏人。好人不那么完美,坏人,也未必都有那么恶。可他们挤在一起,人世间的矛盾和苦难,就是无解。

      我想过让重亥去解,毕竟这老哥作为主角,又有绝对的实力,正常情况下,该由他来开创一个太平盛世。

      那么多的小说,都以太平盛世结尾,那么多的“屠龙之术”,书本上也都教了。要在小说里平定天下,不难,大笔一挥,套几个理想化的解释就行。但是抬头看看真实呢?

      我只是个庸人,不值一提,可是有那么多能人、神人、人外人,这个世界,又解了吗?它依旧是这个烂样子。兴许真是有大过滤器这么一个东西,所有的文明,都是无解的。远的不说,北边那俩,我就甚感担忧。

      所以在我的设定里,每个世界,就只有十来万年。十来万年,对于仙侠文来说,真是短得不行了。可就是因为短,才能感受到它是会终结的,百来万年,太遥远了,遥远得让人难免生出“未来可期”的乐观。

      没有未来,无需乐观,最好的局面就是保持现状。重亥老哥也解决不了,最多只能吭哧吭哧多转化几个冤魂。你要他去割据一方,甚至当仁不让坐上中天帝的宝座,开创改制?他那狗脾气根本就坐不稳那个位置(俞三),除非和相柳(俞四)形成类似于狐独山那样的双王格局。可这哥俩,不可能和解。而蛇妖,也绝不可能尊临天界。隐王,也不行。

      退一万步讲,我给老哥开金手指,他脑子开了窍,取回全盛期的力量,以暴力坐镇中天,掌生者;把白钺“赔偿”给相柳,换他“真心悔过”“安心赎罪”,永生看守地府,掌亡者;再给沈星尧续命万年,入主九天算筹,解十数万年湮灭之局,自此生息有道,未来有望。可那样,就完美了?小说里大笔一挥,画个盛世大饼,不难,抹掉那些反对的微弱声音(如祁焉)即可。然而现实呢?它已经历了无数实践,可是,治好了吗?

      能维持现状,就谢天谢地吧,别折腾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人间、天界还有长孙义、陆少徽这两个“后来人”。他们,兴许是我最后留存的乐观吧。不多,还是有的。

      (五)结语

      其实一篇好文,不需要作者多说一个字,该说的,都在文里。可我就是这么一个拧巴的人,生来孤僻,可又总觉得孤独,总是在不停地思考,不停地和虚空对话,啰里巴嗦像个老年人。

      不过,假装风趣幽默地讲了90W字的笑话,奖励自己啰嗦1W字的真话,也不过分吧。

      这篇文,还有许多问题,从框架结构上就有根本性的问题。写到卷三我就意识到了,如果以卷三起头,将卷一、卷二合并,插到白钺在经年园恢复记忆的地方,再接后面的内容,整篇的结构会更精巧有趣。

      所以这篇文真要改,得大刀阔斧从框架上改,而不是像补袈裟那样,东两针西两针地抠细节。可是这样的工程太大了,太累了,算了吧。

      我就是这狗模样,努力了,放弃了。文也只能是这狗模样,尽力了,真的尽力了。无穷无尽地“更上一层楼”,实在是太自卷,太窒息了。

      不如就这样吧,开开心心点一个“完结”,这辈子,至少还是写完一本书的。歇一段时间,再把之前那半本捡起来写写,只用写半本,就能收获一本,多划算。未来充满了无限光明,好得人想纵声大笑。

      哈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2章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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