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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再见 ...

  •   夏末午后,暖风带着酒意,醺醺的勾着人的懒筋,恨不得随便找个地躺到天荒地老。而青黎中学后山有条小水沟,旁边长了几颗百年大樟,荫凉避暑,人迹罕见,正是睡觉的好去处。

      沈西宴和往常一样爬上树准备睡午觉,却发现了意外之喜。

      离他一臂之距的地方趴了只白猫,淡粉色立耳微微下耷,脑袋搭在交叉的前肢上。

      毛色纯白,身形匀称,这只猫就外貌而言无疑是十分符合人类审美的。只可惜后背上未干的猩红血迹,无声地警告着靠近它的人,它并不温顺。

      然而沈西宴作为云养猫一族大佬,眼里自带三米厚的滤镜,那点微瑕都消失无踪,只剩素色如锦,岁月静好。

      他忍不住用指尖刮了下那张漂亮的猫脸,指尖的柔软让他双眼微眯,露出餍足之色。

      见猫没有反应,他又得寸进尺挠了挠猫下巴。

      依旧没有半点反应,连尾巴都没动一下。

      他心里咯噔一下,仔细检查了一番,没有任何伤口,身上的血大概是别的动物的。

      然后他又将耳朵贴在它的右胸上,猫的心跳频率要比人快一倍,然而现在只能堪堪和人类的心跳数持平。

      难道是受了内伤?

      想到这里,沈西宴不敢耽误,脱了外套,把猫兜进去,做了个包袱挂在脖子上,双腿夹住树干,蹭蹭就往树下滑。

      急匆匆地往下滑了几米,他就皱起了眉,今天穿的裤子薄,大腿内侧火烧火燎的,估计是擦伤了。但想到怀里的猫,沈西宴一咬牙,加快了速度。

      就在此刻,他却感觉胸前的包袱动了动,一颗猫脑袋探了出来。

      然后它伸出前肢在沈西宴大腿上探了一下,发现很平稳,便将整个身体的重量压了上去,从包袱脱离出来。甩了甩身上的灰,它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眼神澄澈空明,不带半点情绪。

      沈西宴脑子却轰的一声尽数空白,手脚僵硬,只能细弱蚊呐地打了个招呼:“你好。”

      它点了点头,却并没有离去的意思,而是带着点审视地打量着他。

      沈西宴不敢挪开眼睛,生怕自己的动作传达出错误的信息。而这种行为,却让他渐渐迷失在那双眼睛里。

      深深浅浅的蓝铺叠出细细的纹路,稀疏的阳光透过表面那层弧形玻璃在深处掀起波澜,无尽的时光划成星星点点的碎片漂浮其中。

      身体不敢有丝毫妄动,但心里却盼望着这种时光长一点,再长一点。

      然而不等他数清它眼中有多少种蓝,它便忽的窜上他的肩膀,猫尾在他脸上扫了一下,就刷的一声上了树。

      纵跃间,便藏了进更深的枝叶丛里,消失无踪。

      这敏捷的动作,矫健的身形,哪像是受了伤的样子!

      徒留抱着树干的沈西宴双腿僵硬,内侧隐隐作痛,上下两难。他只能自嘲道:“这大概就是被美色所迷的下场吧。”

      “沈西宴你干嘛呢?不上树睡觉,准备学天牛趴树上喝奶呢?”抄小路过来的林胜开见状哈哈大笑。

      沈西宴翻了个白眼:“你挤的啊?”

      林胜开就是和他狼狈为奸的“好学生”,要不是有他打掩护,他也不能这么容易遛出来。他俩从小住对门,也算竹马竹马。但这小子从小就是个两面三刀的阴险小人,平常老师面前装的人模狗样,暗地里一个小本写尽同学“把柄”,甚至凭此掌控了校外的一个混混团体。

      “要帮忙吗?”

      “不用。”看着离地面也没多远,沈西宴直接往下一跳。然而刚落了地,便听到滋啦一声——

      裤子裂了。

      沈西宴反应迅速地将外套系在腰间,然后抬头望向林胜开冷声道:“如果我听到一点关于今天的事,你就别想活了。”

      林胜开憋笑憋的浑身打颤:“谣言止于智者,你找我有什么用。再说我是那种随便传兄弟笑话的人吗?”

      “难道不是?”沈西宴面无表情:“那我喜欢三班的林绣是怎么来的?”

      “你不喜欢她?那你一直盯着她看什么,还天天目送秋波。”说起这件事,林胜开便不笑了,心里甚至有些恼火,吃力不讨好,还差点被绝交。

      沈西宴正整理衣服下摆,闻言白了他一眼,“去你的,我看的是她怀里的猫。”

      林胜开一滞,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他自然知道沈西宴是个“猫控”,别人逃课上网是为了打游戏,他是去看人家的养猫直播。

      他挠了挠头,有些为难:“猫和人传绯闻,这有点难度啊,要不我去帮你问问她猫卖不卖?”

      “行了,心领了。”沈西宴摆了摆手,“说的我好像能养一样。”

      他妈对动物毛发过敏,家里养的都是乌龟和热带鱼之类的无毛生物,等这些无毛生物也被养死之后,他家就再没养过宠物。而且现在想起林绣的猫,他突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少了点什么。

      “那我们待会去老刘那吃一顿?晚上再去唱个KTV?”林胜开有些过意不去,兄弟就这一个,还被他坑成这样。

      “……也行,我先回去换条裤子。至于唱K什么的就算了吧,我要去接我爸妈。”

      上个月,他妈跟着他爸去锦州城出差,今晚八点的火车,这么久不见,他也有些想他们了。

      走之前他鬼使神差地往树上瞧了一眼。

      繁茂的树冠中,一抹白色在枝干间穿行,步伐缓慢,体态优雅,行走间甚至带了几分傲慢,阴影和阳光交织融成一件纱衣虚虚地盖在它的身上,仿佛在进行着“神灵”的加冕。

      然后这位“神灵”垂下高贵的头颅,视线停留在他的脸上,不带半点烟火气。

      沈西宴蓦然一笑,他居然感受到了一种荣宠。

      “沈西宴!”林胜开在前面叫他。

      “来了!”

      沈西宴下意识朝那只猫挥了挥手,“再见。”

      他刚转过头去追林胜开,背后却突然传来了回复。

      “嗯,再见。”

      他猛然回头却什么东西都没有发现,猫仍旧在往上走,身形影影绰绰的看不分明。

      林胜开又喊了他一次,这次他终于迈开步子追了上去。跑了没几步,他又回头看了一眼,什么异常都没有。所以之前那句应该是幻听吧,难道是这几天熬夜熬得太晚了?

      他走后,白猫出现在树冠顶部的一根细枝上,树很高,在树顶它能将整个青黎中学尽收眼底。

      它看着他的背影,眼神闪烁。比起上次见面,他身上的黑雾又重了些,有几处甚至泛起了血色。它为他卜过一卦,今天就是他应劫的日子。

      但凡他有一点不好,它现在就可以放弃他,吞噬他。

      可他没有,他会给流浪动物喂食,会把雨伞让给家离得远的同学,会去天桥底下陪老人聊天,会为了陪朋友参加运动会而夜跑三千米,他比许多无谓的人活得更像一个人。

      所以它也会试着让这场“美梦”更久一些。

      银白的光晕在它的爪下荡开,化成华束将它裹进茧里。

      片刻,一只雪白的臂膀从茧中探出,“它”变成了“他”。

      ……

      南锣巷的晚上灯花通明,吆喝声不绝于耳,总是十分热闹的。毕竟“一夜暴富”,“拣漏”这类的字眼总让人腺上激素上升。无数掮客和制假大家聚集于此,有的拼命推销,有的爱搭不理,但其中真假恐怕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封月凉进入这里唯一的感觉就是妖气冲天,左边卖木头的是树精,拐角处卖面具的是画皮,那边看玉器的是狐精,而旁边靠过来的是只仓鼠精。

      “小哥,需要‘向导’吗?”一个身形微胖的青年从人群里挤出来,擦了擦额上的汗。

      有人造假自然有人反假,再加上摊位店面之间的竞争,由此就滋生出“向导”这种行业,支付一定的报酬,他就能带你规避大多数假货和陷阱。

      但他需要的是消息灵通会找人的,鼠族倒是不错的选择。但根据某个损友养的宠物的表现,仓鼠这种生物对他通常……不太友好,或许成精的会好一些?

      急着找人,封月凉也顾不得挑剔,“听说你们鼠族的消息十分灵通,我想让你们帮我找一个人。”

      从兜帽下传出的声音低沉慵懒,可以说是十分好听。但仓鼠青年却瞬间汗毛直立,危机感爆棚。

      天敌!

      而且绝对是修行了上千年的大妖,他今天出门一定没看黄历。他抹了把汗,抑制住自己想要装死的冲动,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问:“大人想找谁?”

      “一个叫沈西宴的人类,十七八的样子,气息很干净。”

      他靠之前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追踪到了这里,但这里的气息太混乱了,他留的印记又太淡了。

      “大人稍等。”

      仓鼠青年一溜烟跑到了墙角,敲了敲墙壁,一只缺了半边耳朵的老鼠窜了出来朝他做了个揖,他们用鼠语低声交流了几句。

      他再次回来的时候脸色有些难看,显然得到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大人,他被鬼面骗进屋里看‘生坑’去了。”

      这条街上大多数妖怪是爱惜羽毛的,毕竟人对他们来说也算不上什么必需品,一旦被执法局发现那可是三年起步,最高死刑。

      鬼面却是个意外,他虽不杀人,却喜欢吸食人的生气,而且吸得极狠,被他吸食过得人基本活不过五年。但因为动作隐蔽,时间间隔长,也没见有人过来收拾他。至于妖怪这边,虽不喜这种做派,但要他们伸手救人那是绝无可能的。

      “带我去。”封月凉说话声染上一丝甜腻。

      仓鼠青年却听出甜腻之下暗藏的杀意,顿时抖若筛糠,然后猛地躺倒在地,呼吸消失,心脏停跳。

      然而还不等引起骚乱,青年又刷的一声爬起,连忙往前小跑两步,拉开距离,哆哆嗦嗦道:“这边走,大人。”

      “……”

      封月凉默默把兜帽往下拉了拉。

      仓鼠这个种族对他果然不友好,无论是成精还是没成精的都一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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