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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

  •   第五章
      你们这些□□的人哪,岂不知与世俗为友,就是与神为敌吗?
      ——圣经•雅各书

      “雅各,你好些了吗?”
      道格拉斯先生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双亮晶晶的蓝眼睛正盯着自己看。那是一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再往上,是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但是他感到头隐隐在痛。
      “我发生了什么事?”
      “真对不起,雅各,刚才投球时,我的板球打中了你,然后你就躺在草地上了。”
      “可是我是谁?你又是谁?”
      “噢,上帝!”对方尖叫了一声,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不认识我了吗,雅各?”
      “很抱歉,我完全没印象。”
      “……”
      “得了吧,你是笨蛋吗?”
      注意到对方那双蓝眼睛的光芒黯淡了下去,道格拉斯先生自己从地上爬起来。他冷冷地瞥了对方一眼,便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小公爵不得不紧紧地跟着他,这样才能够赶在上楼进房间时,不被对方关在门外。
      进门后,小公爵将背抵在门上,怯生生地看着对方。
      “对不起,雅各,对不起,我一点也没想过球会打中你。你能够原谅我吗?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不会是讨厌我了吧,雅各?”
      道格拉斯先生伸手在对方额头上弹了一下。
      “还好,我只是在想,下次你投球的时候,我绝对不会再当击球手了,真可怕。”
      这句话才让小公爵放下心来,因为雅各•道格拉斯是他最好也是唯一的朋友。在这所古老学校里,如果你的父亲不在伦敦摄政厅往来或者你的母亲不在温莎堡出入,那末恭喜,你们处于同一个不幸的境地里。在这一点上,道格拉斯先生和小公爵倒是一致的。
      “真对不起,雅各。”
      “不,”道格拉斯先生略微停顿了一下,——事实上是,倒在草地上时,他感觉自己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面充斥着绝望、腐败和溃烂的气息。最后他说,“那末,你的尤克立特几何报告写得怎么样了?”
      “我还没写。”
      “你又还没写!你打算明天交什么呢?你是准备着去挨鞭子吗?”
      “我不会。”
      “好吧,你不会!昨天晚上你为什么不来问我?”
      “我……”小公爵咬着嘴唇,小声说,“你昨天一天都不理我,我以为你生气了,雅各。”
      道格拉斯先生伸手过去时,小公爵都吓得闭上了眼睛,但是对方只是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拽到书桌前。
      “今天晚上你一定得写出来。”
      “好的。”
      小公爵乖乖地取出纸笔,可是他很快又站起身。这让道格拉斯先生感到大为光火。
      “听着,你要是再敢乱动我就把你锁到衣柜里去。”
      “不,雅各,昨天楼上的学长拿走了我的课本,我想我得去找他要回来。”
      “好吧,我给你一分钟时间。”
      “我会的。”
      楼上住的是两位九年级的学长,他们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道格拉斯先生已经不怎么记得了。他只记得小公爵匆匆地跑上去,但是很快他又慌慌张张地跑下楼来,脚步声留在楼道里怦怦直响。
      “雅各,雅各,”蓝眼睛少年的胸口起伏着,显然还没有从方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你准猜不出来我都看到什么?”
      “什么?”道格拉斯先生扶了扶眼镜,多半认为对方是在大惊小怪。
      “……他们在卧室里,他们像这样、这样抱在一起!!!噢,上帝,他们在干什么?我觉得真可怕。”
      小公爵比划了一下,道格拉斯先生很快就明白了楼上发生了什么。
      “听着,你可不要跟其他人说这件事儿,一个字都不许提。”
      “好的,我会的。可是,雅各,他们究竟在做什么?”
      “得了吧,听着,你要是敢再多问一句我就把你锁到衣柜里去,马上!”
      小公爵知趣地闭上了嘴,他一向都很听他这位戴眼镜的朋友的话,尽管大多数时候他都不甚明白。但他坚信,雅各•道格拉斯先生永远都是对的。
      同样地,这一次和以往的大多次相似,小公爵并没有安静很久,他舔了一下蘸水笔尖,冷不丁发问:
      “对了,雅各,你明白男人和女人是怎么回事吗?”
      “什么怎么回事?你不记得创世纪吗?『耶和华神就用那人身上所取的肋骨,造成一个女人,领她到那人跟前。那人说,这是我骨中的骨,肉中的肉,可以称她为女人,因为她是从男人身上取出来的。因此,人要离开父母与妻子连合,二人成为一体,』”道格拉斯先生严厉地敲了敲桌子,“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你是想被锁衣柜吗?”
      蓝眼睛少年低下头不说话,脚尖在地毯上蹭来蹭去。
      “……”
      “好吧,是不是他们又捉弄你?”
      “不,不,雅各,我什么事儿也没有。我只是,只是……好奇而已。”
      但是小公爵并没有说实话,实际上,下午板球比赛开始前,男孩子们围住了他。
      『嘿,伟大的猴子勋爵,你明白男人和女人是怎么回事吗?』
      虽然能猜出这一定又是个取笑他的圈套,小公爵仍然认真地回答了问题。
      『当男人和女人在主面前发誓结为夫妻后,他们会躺在同一张床上诚心祈祷。主就会派遣天使,将孩子送到马厩里的干草堆上。』
      男孩们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哄笑。
      『噢,上帝,你能确定你是掉在干草堆上,而不是掉进马槽里了吗?』
      这时道格拉斯先生很快将他拉回了现实。
      “听着!别企图磨蹭时间!你的尤克立特几何报告还一个字都没写呢!”

      奇怪的是,即使事隔二十多年,道格拉斯先生还能清清楚楚地记得这些事情。特别是这之后几周的某个夜晚,那时已经是微热的夏天,楼下苹果花的香气悠悠漂浮在空气里。
      “嘿,孩子们,你们在干什么?”
      耳边常常会响起这样严厉的问话,因为即使临近深夜,学校的学监们也会突击来检查学生们的房间。
      “你是在看什么,道格拉斯?”
      “我在看《圣经书简》,”注意到突然推门而入的学监狄克先生(那时候他还只有现在一半的体重哩),我们的道格拉斯先生镇静地将书合上,露出烫金的书名,“我习惯于睡前聆听一会主的教诲。狄克先生。”
      “那很好,孩子,除了现在有点太晚了。”
      “好的,狄克先生,”道格拉斯先生将书收进床头抽屉里,“那末我要准备睡了,晚安,狄克先生。”
      “晚安,道格拉斯。”
      等狄克先生一离开,道格拉斯先生就掀开被子跳起来,打开窗户,伸手去拉窗外的一棵常青藤藤条。藤条的另一端通往楼上,并且系着铃铛。这是学生们之间的暗号,告诉别人学监们要来巡夜了。
      他不知道隔壁的小公爵在干什么,多半已经睡了。
      他侧耳听了一会,狄克先生已经离开了他们的房间,往楼上去了。沉重的皮靴踏在楼梯上,噔噔作响。
      接下来安静了几分钟,突然传来一声椅子碰翻的声音,紧接着就热闹非凡。道格拉斯先生只能分辨出玻璃落地的破碎声、狄克先生的呵斥声、男孩的尖叫声,或许还有些别的。
      “发生什么事情啦,雅各?”
      小公爵披着一件睡衣,从自己卧室里出来了,敲门进了道格拉斯先生的房间。他们两个人一齐瞪着眼睛望向天花板。
      “楼上是怎么啦?听上去很可怕。”
      “我不知道。”
      道格拉斯先生耸了耸肩,他觉得自己恐怕能猜得出来缘由,不过他什么也没说。
      “如果不是我知道是狄克先生上去了,我准会以为是闹强盗。”
      “也许。”
      小公爵坐到他的床头,拿起了道格拉斯先生方才的那本《圣经书简》。随手翻了翻,很快他就忍不住叫出声来。
      “上帝啊!这是本什么书?你把书皮换了对不对?你这是在看什么,雅各?裸体的维纳斯?”
      “……”
      “土耳其毛毯包裹着一具赤裸的胴体,他摸索着,要在这具洁白的□□上寻找灵魂的入口,”小公爵念了一句,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念不下去了,“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呢,雅各?”
      “得了吧,我看你还是去睡比较好。”
      道格拉斯先生从对方手中夺过书,插进了书架深处。
      “好吧,”小公爵弯腰给了他一个晚安吻,“晚安,雅各。”
      但是道格拉斯先生没有回应他,他还在听楼梯上的声音。现在是三个人在下楼,还有隐隐的哭泣声。
      至那天后,道格拉斯先生和小公爵便再也没有见到过这两位九年级学长了,他们双双被开除,公学给出来的理由是旷课和课程不及格。
      后来道格拉斯先生常常将核桃壳撒到楼梯上,这样要是狄克先生来巡夜,就会发出很大的声响,他们就能很快察觉了。和两位学长的不幸比起来,道格拉斯先生和小公爵显然都是被神所深深眷顾的,学监们从来没有在他们身上发现过蛛丝马迹。
      ……可是,那漂浮着苹果花香的寂寂深夜里,楼上椅子划过地板的尖锐声响已经像刀子般,紧紧镌刻在了耳膜里。

      深深地呼了一口气,道格拉斯先生竭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再度睁开眼睛,发觉自己躺在诊所的床上,眼镜没有戴,只能看到天花板上四角褪了色的描金图案。
      “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梅瑞斯大夫居高临下地往下看他。
      “不,一点也没有。”
      那是十多年前的旧事了,道格拉斯先生曾经拜访梅瑞斯大夫的诊所。梅瑞斯大夫是他父亲的朋友,爱护他像爱护自己的孩子一样。当道格拉斯先生沮丧地发现,靠在万能的主面前告解和忏悔,并不能使他彻底忘却他那位身份高贵的朋友——就像是瘾君子要戒掉尼古丁,唐璜要戒掉女人一样难。他决定寻求专业医生的帮助,尝试着厌恶疗法。
      “不要着急,慢慢来。”
      “我要怎么做?”
      “呃,我的孩子,譬如说,先想像生活那些令人作呕的、下流的玩意儿……你在想吗,道格拉斯?”
      “我在想,大夫。”
      “你想到什么?”
      “我在想我早餐时看的《泰晤士报》头版,它很符合您的要求,大夫。”
      “好吧,你得要将这些恶心的影像,和你要选择厌恶的对象联系起来。”
      “我怎么能做到呢,大夫?”
      “譬如说一朵玫瑰,你可以想像它长满毒刺、花瓣枯萎等等。”
      “这样我就能再也不爱玫瑰的芳香了吗,大夫?”
      “是的。”
      “你在开始想像了吗,道格拉斯?”
      “我正在想,大夫。”
      “告诉我你想到什么?”
      “我在想,红色丘疹长满全身、肌肉开始腐败、溃烂,散发恶臭。”
      “说起来好像是得了梅毒。”
      “这样不行吗?”
      “不,这样很好,很具体,那末你就想像他是得了梅毒。”
      “好的,大夫。”
      道格拉斯先生重新闭上眼睛,开始想像公爵那具健康、洁白的□□,指甲突然变得乌青,红色丘疹像玫瑰一样开遍全身,奇怪的瘤和疣拱破皮肤,钻出体表。使他看起来像是一只长角的斑点兽。等丘疹绽裂后,血和脓水便从伤口中汩汩流出,整个身体开始溃疡、腐烂。栗子色的头发一绺一绺脱落,深埋体内的内脏也慢慢被侵蚀、腐坏。骨架无法支撑身体了,肌肉黏成一团一团地往下掉,最后,对方化成一滩绿色的散发着恶臭的粘稠液体,只剩下骨头漂浮在上面。
      这场面确实骇人,但是道格拉斯先生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幻想。
      他必须得这样做。
      他那位高贵的朋友已经娶了位门当户对的合法妻子,还有个可爱的孩子。他却曾经和这样的男人保持着关系,犯下通奸和不洁的双重罪名,道格拉斯先生无法原谅这样的自己。
      而且,他打算结婚了。
      婚事是他母亲的决定,订婚对象是个住在布来顿、父母双亡、没有什么嫁妆的姑娘。但是如果能够嫁给道格拉斯先生,她至少可以不必再寄宿在亲戚家中,仰他人鼻息过活。他和姑娘见过一面,此后有节奏地通着信。他得承认,和这位姑娘的通信是桩并不会让他感到烦恼的差事。
      可是那种时候,热病沿着海岸线肆虐过一段时间,当瘟疫散去后,他就只能将信件和百合花一齐放在未婚妻的墓前了。姑娘的画像和信件他至今还保留着,道格拉斯先生有理由相信,要是这位姑娘还活着,一切都会不一样。
      是的,一切都会不一样。
      当道格拉斯先生从布来顿处理完后事,返回牛津时,房东太太告诉他,有位客人已经连续三天来拜访他了。
      他一推开房门,就看见他那位客人坐在壁炉前,偏过脸来看他。这位身份高贵的来访者有着柔韧的身体和亮晶晶的蓝眼睛,语调温柔,眼神热切。
      “很遗憾我听说发生了不幸的事,我想,我也许应该来看看你,雅各。”
      这让道格拉斯先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他的厌恶疗法,他十七个月来的努力和坚持,已经开始土崩瓦解,前功尽弃。

      ——可是,你的爱是什么呢?
      是一种幻影、一种疯狂,一种想要追回逝去时光的不切实际的热切?
      道格拉斯先生觉得自己应该明白的,他所爱的、所珍惜的、拥有纤长四肢和漂亮眼睛的少年,在从伯明翰到伦敦的路上,就开始消失不见了。
      二十年前还没有铁路,四轮马车在乡间小路上疯狂地颠簸着,像要把人的五脏六腑都翻出来。而现在,无论是在曼彻斯特、在伯明翰、在伦敦,都是巨大的机器昼夜轰鸣,无数的烟囱高高矗立,城市上空笼罩着一股浓浓的乌云,火车呼啸着纵横整个离岛。
      现在,他这位身份高贵的朋友终于要把一切都弄毁了。甚至要连自己一块儿、连同自己的健康、名誉、前途一齐摧毁了,像将一棵大树连根铲除般?在那些充满着罪恶气息的不洁的夜晚里,神用来惩罚淫靡世人的种子有没有在彼此的皮肤上寻找落脚点,总有一天要生根、发芽,开出玫瑰色的斑疹来?

      “很抱歉打扰您休息,道格拉斯先生。”
      秘书有节奏地敲门声响起,将这位可怜的校长及时从混乱的梦境中拉回了现实。他站起身,推开窗户,雪已经停了,风像利箭般刮进来。这时候是黄昏时分,道路上黑色的泥泞混杂着白雪。不需要秘书做更多的说明了,远远地,道格拉斯先生看到一辆奢华的镀金四轮马车正在朝康弗里津公学校园驶来,他甚至还能看清车后镶嵌的十字蔷薇家徽。
      等十分钟后,他抵达学校门口迎接时,马车也刚刚停下来。
      车灯打开了,台阶放下来,小爱德华先跳下马车,紧接着他的父亲德沃特公爵也下了车。他穿着一件裘皮大衣,礼貌地朝道格拉斯先生伸出了手。
      “您好,校长先生。”
      道格拉斯先生握住了他戴着手套的手,富于礼节地说:
      “您好,公爵先生。”
      “我送小爱德华回学校,这儿可真冷。”
      “是的,是的,乡下总比城里冷很多。伦敦怎么样?”
      “都一样,雪总是下个不停。”
      当他们一齐送爱德华走到宿舍楼下时,出于客套,道格拉斯先生说:
      “那末您能赏光去里面坐一会吗?”
      “不,”这位公爵微微笑了一下,“我想在学校里走走,你能来做向导吗,道格拉斯先生?”
      “当然,我很荣幸。”
      小爱德华好奇地看着他们俩,最后自己转头上楼。这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他最好永远都不知道。
      现在只剩下道格拉斯先生和德沃特公爵两个人啦。他们一齐往校园深处走。到处都堆积着厚厚的雪,学校里静谧得连一声鸟叫都听不见,只剩下皮鞋踩在雪地里嘎吱嘎吱作响。他们刻意保持着一段距离,谁也不说话,一直到他们走到湖边。湖面上结了冰,闪烁着冷冷的寒光。风从枞树林里穿出来,发出呜呜的怪响。
      公爵停住了脚步,突然说: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雅各。”
      “事实如您所料,公爵先生。”
      “时间过得可真快。”
      “是的。”
      道格拉斯先生点点头。而且,他得承认,不管是从二十年前、一年前还是一天前算起,时间都是急遽而疯狂地逝去了。
      “我决定过两天就动身去大陆旅行,我得要找一位信得过的医生。我总不能在英国找医生,万一传扬出去的话,那太可怕了。”
      “您想得没有错,那确实很可怕。”
      “是的,我尤其不想让小爱德华生活在流言之中。”
      “您想得没有错,他是个敏感的孩子。”
      “我会小心应付的。事实上,我已经和律师商量过了,重新拟定了一份详尽的遗嘱,并且指定了几位可靠的监护人。”
      “您考虑得很周全。”
      “我必须如此,”公爵犹豫了一会,低声问,“那末你怎么办,雅各?”
      “至于我自己,”道格拉斯先生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冷冷地说,“我还没有想过。”
      “你知道吗,雅各?事情一团糟,克莉丝汀娜•哈德逊留给我的那封信里充满了怨恨,她怀疑是我传染给她的。”
      “……”
      道格拉斯先生深深看了对方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到雪地下潜伏着兽,它是那种一团团粘稠的绿色液体,不断翻滚着,咕噜咕噜冒着泡,随时可能缠上自己的脚踝,将自己给吞没掉。
      “对了,雅各,你介意我参观一下你的实验室吗?我想起来我还从来没有去看过你的实验室呢。”
      “不,我很荣幸,公爵先生,那末请往这边走。”

      对于德沃特公爵来说,道格拉斯先生的实验室是处陌生的场所。文献档案、药品试剂和工作台各自划分着区域,走过档案区,试剂架占满了两面墙壁,上面摆满了瓶瓶罐罐,分类排列着,都贴着详细的标签,看上去像一排排等待检阅的战士。
      “请问您是有什么指教吗,公爵先生?”
      “不,我只是很好奇而已,你总是这么井井有条。”
      “这世界上让您好奇的事情太多了。”
      很快他们就又没有什么话可说了。公爵四处随意地转了一圈,看上去兴趣盎然。道格拉斯先生并不打算陪伴对方,而是坐到了书桌旁,拨亮灯光,打开文件夹整理资料。
      直到他听到公爵说:
      “天快黑了,我还得赶最后一班火车回伦敦。”
      “早总比晚好,公爵先生。”
      “我想也许您能送我去车站,校长先生?”
      “真抱歉,我现在还有工作。”
      “或者您能送我到学校门口?”
      “我当然会这样做,公爵先生。”
      “谢谢您,校长先生,”公爵微笑了一下,“谢谢您的招待。”
      “您能这样说我很荣幸。”
      道格拉斯先生站起身,拿起手杖陪对方下楼,出于礼节,他一直目送德沃特公爵的马车离开,才返回实验室继续工作。
      当将最后一份核对无误的索引放回文件夹时,道格拉斯先生最后看了一眼实验室,打算锁上门回办公室。他突然注意到,原本摆得整整齐齐的药品架上空了一个位置。他不由得走过去数了一遍,确实,瓶子的数量少了一个。
      ——空缺的位置下面贴着标签,用不褪色墨水写着『砒霜』的字样。
      道格拉斯先生立刻摇铃叫秘书来。
      “我要订一张今天回伦敦的车票,愈早愈好。”
      但是年轻人迟疑了一下。
      “可是道格拉斯先生,现在天已经黑了,最迟的一班火车已经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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