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荆棘鸟之歌》兰右

6、六、

　　广阔的夜空里零星地散布着几颗星辰，黯淡的光芒给露台蒙上了一层灰蓝的色彩。沢田纲吉仍然站在原处守望着热闹非凡的庭院，就像伫立在神殿深处的沉默的神像。

　　我踱步到他身边，将手肘撑在露台边缘的水泥保栏上，侧着脸问他：“您为什么躲在这里？”

　　“我在这里看着大家就好。你呢？夏诺小姐。”

　　他虽不再像过去那样手足无措，温和的说话方式却没有改变。

　　“我只想躲在安静的地方吃橙子。”说着，我剥开在餐桌上顺走的橙子，别致的清香瞬间飘散在夜晚清凉的空气中。他的视线投在我身上，目光却像是在看着只有自己才看得到的世界，或许是陷入了某段回忆。

　　“我可不打算分您一半，”我不慌不忙地边吃边说，“在您不使用武力的前提下。”

　　他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尴尬，随即孩子气地嗤笑出声，“我不会抢。”

　　在即使是街上醉酒的大汉也能随口背出几句情诗的西西里待了六年，他也还是不懂得什么叫甜言蜜语，我想这正是他的魅力之一。

　　“因为这一次，半个橙子可无法得到您的原谅。”

　　他脸上淡淡的笑意逐渐隐去，抿了抿唇，将视线重新投回庭院，没有开口说话。

　　我咽下最后一口橙子，继续说：“但是并没有任何惩罚和索取，您就这么轻易地原谅了夏诺家族。”

　　夏诺家族没有一人被夺去生命，一开始就放弃反抗者甚至没有受伤，整个家族只有身为主谋者的哥哥被彭格列首领的威严吓得肝胆欲裂。暗杀无论是力量还是权势都独占黑手党世界巅峰的彭格列家族的重要干部——

　　“这是夏诺家族七十年历史中最疯狂的一次行动，却只受到最微小的损失。即使是在整个黑手党的历史中，也足以被称之为奇迹吧。”我看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您过于仁慈了。”

　　沢田纲吉继续着彭格列九世稳健派的做法。他是一个成功的首领——在二十一世纪全球相对和平的年代里，彭格列家族仍然没有走下坡路。

　　他的双眼中闪烁着毫不动摇的光芒，“我之所以站在这里，并不是为了制造争斗和杀戮。”

　　我想起了在他16岁的夏日，我在柠檬树园里问他的问题。

　　“我曾问过您‘为什么会来到黑手党的土地’，当时您没有给出明确的说法，现在是否找到了答案？”

　　他深切地凝视着庭院中纵情欢笑的人群，就像在注视着掌心中无比珍贵的事物。

　　一阵轻柔的凉风袭来，将他的声音一直送进我的心底里。

　　“因为大家都在这里。这里是我们的生存场所。我要守护这一切。”

　　*
　　在自尊心彻底破碎的八个月后，哥哥召集了全意大利境内流着涎水觊觎着彭格列指环的十三位家族首领，计划着组成临时同盟，共同对彭格列家族发难。

　　“你曾用自己的生命和对上帝的信仰向教父起誓，你将永远忠诚于他。”我淡淡地哥哥说，“教父说过，他记住了你的誓言。”

　　“你知道吗，菲奥拉。”哥哥回答我，“只要沢田死去，我对他的誓言就不复存在，我就可以继续活着，热爱我的天父。”

　　我并没有感到惊讶，无论是我还是沢田，都预料到了这个结局。

　　在被夜幕笼罩的露台上，我对他说：“可您和您的家族成员们都被黑手党包围着。他们贪婪、残暴、狡猾、被无底洞一般的欲望所驱使着。您的仁慈，或许会让您陷入更大的困境之中。”

　　刹那间，沢田眼中掀起了暗色的风浪。

　　仿佛再也看不到一丝光明，他闭上了双眼。

　　片刻后，他睁开眼，一片清明的眸光中沉淀着隽永的平和宁静。

　　“很久之前我就做好了觉悟……”

　　不知中间停歇了多久，他才说道：“菲奥拉……”

　　全世界的声与光迅速离我远去，这是沢田唯一一次叫我的名字。他声音中隐含着谢意的感慨、他温润的眉目就这样在我脑海中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为什么你每次都问出我必须要找到答案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