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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所愿 ...

  •   辛欣回到浔江楼已是掌灯时分,此时的东园西园北园处处都是灯火辉煌、觥筹交错、莺歌燕舞、奢华无匹,而一山之隔的南园却如深海般宁静无波。
      辛欣和范瑜都喜静,一般客人是不能随便进到南园的,而南园与各园间的通道只有小山旁的一条小径。辛欣在几个园子随意巡视一圈,便顺着小径从偏门进了园子。今夜月色不明,各处廊间隔着很远才点着一盏风灯,园子四处都笼在一片朦胧的昏暗之中,星星点点的灯火给这静谧的南园平添了几分温馨和神秘。
      从一早上到现在都忙于应对,多日奔波的身体终究觉得劳乏,辛欣直接举步向后院自己的卧房走去。刚转过回廊,暗影中闪出一个人来,躬身行礼,“公子,范先生自午后便在书房候着您。”
      辛欣听声音便知这人是林飞的副手岳云,在东越负责暗部事宜。似他们这样的大商贾,不仅要知己知彼、消息灵通,还得处处谨慎、防护周到方可百战不殆。这看似空寂的南园暗处已不知隐着多少护卫。
      她点头道声“知道了”,岳云已在眼前消失。今日在宫中得到的消息颇出她的意外,或许关系着琴心阁的将来,本想早些回房细细思量,可范瑜既是知会了暗部,必有重要事情要说。她远远看向书房方向,影影绰绰的还亮着灯,犹豫片刻,还是顺着回廊绕了过去。
      范瑜的护卫林飞如枪杆一般立在门外,见她来了,转身轻轻叩了两下门,听到里面温和的回应,林飞便施礼退下。
      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露出的是范瑜温润的笑颜,“欣儿,这么晚才回来,可吃了晚饭?”
      “吃过了。”辛欣微笑,若不是宫禁时间到了,月斯恨不得与辛欣谈笑到天明。
      范瑜拉开椅子扶她坐下,又斟上茶,坐在一旁,端起茶杯慢慢旋着,凝目看着辛欣,那黝黑的深瞳中似乎蕴着什么不见底的东西。
      过了许久仍不见他说话,辛欣笑道:“整日看着,还没看明白么?听说你等了我许久,有事要说?”
      “欣儿,”范瑜微微低下头去,又沉默了片刻,忽然抬起眼睫,直视着她哑声道,“欣儿,你——把休书还给我吧!”
      辛欣微微有些诧异,她慢慢伸出手,覆住他的手背,柔声道:“范瑜,看来是我让你误会了呢。好吧,今日咱们就说个明白。”她顿了顿,接着说,“两年前,我答允了你,让你随我遨游四海,浪迹天下,便是要让你想个清楚。范氏是大儒之家,诗礼传世,你的良配应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如花美眷——”
      “不,辛欣——”范瑜急声道。
      辛欣拍了拍他的手背,站起来背转了身子,“范兄,我辛欣是个真正的草莽女子,绝不是你心目中的闺阁千金,也不会去做长袖善舞的当家主母。在东越,有月斯的庇护,咱们过的是神仙般的日子。我虽已归隐,不再会只为了商事奔忙,却也不会置琴心阁于不顾。今后,或许会有危难、有血泪,有刀光剑影的争斗,有生离死别的苦痛。这种日子,并不适合你。范瑜,咱们就似如今这般天涯海角相伴,开开心心度日,直到你——选择离开,不好么?”
      “欣儿,你终究是不信我。” 范瑜的深眸中尽是失望和痛楚,他望着辛欣的背影,一字一字道,“危难、苦痛,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选择离开!”近两年的倾心相随,仍是换不来她的一个然诺,范瑜忽然感觉到自己如同浮在无边的海水中,飘飘荡荡,奋力挣扎,却找不到堤岸。
      辛欣轻轻吐出口气,转过身来,“过些日子再做决定好么?”范瑜,你可知道,能与你相伴的时日,我也极珍惜,可我怕你,终究会有后悔的一日。她心里默念着,感概万千。可眼前便有一个极大的隐患,或许会影响到琴心阁的将来,她实在没有精力再来商讨与范瑜的私事。一切,随缘吧!
      两人相对无言,屋内顿时沉寂下来。过了片刻,范瑜平稳了心绪,缓缓开口。
      “欣儿,可听说□□公主要嫁东越皇帝的事情?方才金龙使节来了,是礼部侍郎陈书会大人。九公主——要嫁来东越。”
      “听说了。”哪位公主嫁来东越,辛欣原本没太在意,但此刻却忽然被这个名字震得一惊,“啊?九公主!”金龙朝有十多位公主,龙天池姊妹虽多,却只有这一个亲妹子,平日里很是疼爱,可远嫁东越,飘洋过海,前途未卜的,为何偏偏是这位九公主?
      范瑜点头,“欣儿,当年我辞官之时,答允过皇上,若是九公主出嫁,无论我身在何方,也要回金龙朝送亲。”他从袖中抽出一封书信递了过来,“这是九公主的亲笔,你看看吧。”
      辛欣笑着推了回去,“范大先生知己红颜的密信,我又如何能看。若是这都要管着,岂不成了七出的妒妇?”说完她脸忽然一红,方才这话岂非认了范瑜是她的夫君?
      范瑜也觉尴尬,微微侧过脸去道:“九公主信中说,听闻我在东越安了家,便求皇兄让她嫁来东越,总能见得到——让我,先回金龙去——”下面的话他没说出口,辛欣却已明白,范瑜必是怕九公主小女儿情态,若再纠缠,多半会引得自己不快,因此才先要讨回休书,让她放心。她微抿着唇,嘴角却含着笑意,这话却不可点破了。
      见她笑得了然,范瑜面上竟然有了赧色,“皇上也下了密旨,命我与陈大人负责此事。正日子已不足一月,我打算后日便和陈大人一同回金龙,准备公主的婚嫁事宜。你看可好?”
      “范兄答允过的事情自是千难万险也要去办的。”辛欣假作叹息,“哎!少了你这个大军师,我这苦命人只好自己操劳了!”
      “欣儿,”范瑜听了颇感不安,皱眉道,“欣儿若是觉着不妥——”
      辛欣不欲他为难,忙拦住了话,“咱们大仁大义的范先生,又岂会因为他人他事而轻易毁了诺言。你只管去金龙,浔江楼的大管家徐舫是你的好徒弟,他已做得极好,不需操心。你若是能不回来最好,也省了我的柴米!”正经话最后却变作了笑语,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范瑜见她并不着恼,面上的紧张顿时化作了轻松的笑意。
      辛欣口中虽是说笑,心里却也有着些许的不安,这金龙朝皇帝居然为了范瑜送亲之事下了密旨,看来他此次回国未必便能一帆风顺,须得尽早通知墨希,严加防范。她暗暗盘算着,月斯大婚,也或许——是时候离开东越了。

      —————————————————————————————————————————

      第二日一早范瑜便去了驿馆,直到傍晚方回,正赶上大伙儿准备用晚饭。玄湖忙招呼他:“范先生好运气,快来一同用餐。”南园的厨师都是范瑜亲自挑选的,饭菜都按照辛欣的口味,清淡精致。玄湖不大爱吃,多半都跑去东园酒楼呼朋唤友,开怀畅饮。
      范瑜今日忽然见他来了南园吃饭,颇觉奇怪,“玄楼主来这里用餐,林飞快些命厨房做几道口味重些的菜来!”林飞应命,玄湖忙拦住道:“自家人不必客气。这些日子吃得肚腹都鼓胀起来了,正好回来吃些素食。”
      玄湖是为着去金龙的商船而来,公主远嫁,必能掀起金龙王朝物品的热卖。他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知道范瑜要与金龙使者同行,早已准备好了两条商船,打算着明日随官船一同回金龙,大肆采购物品,以备所需。
      凡玄湖所请,范瑜一概点头答允,他心里颇有些抑郁,别离在即,似乎有许多话要与辛欣说。可眼看着天慢慢黑了,玄湖却仍是絮絮叨叨、鸡毛蒜皮说个不停。最后连蓝玉都瞧出范瑜的不耐来,她拉了拉玄湖的袖子道:“楼主事忙,回去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远行呢。”
      玄湖被蓝玉拉扯着出了厅堂,一甩袖子道:“蓝玉,你怎的总是与我作对!我还有许多事情没和公子商议呢!”
      蓝玉大怒,指着他鼻子恨恨骂道:“真个猪头!没点眼子!”说完转身便走,剩着玄湖瞠目结舌地愣在当地。
      见玄湖走了,范瑜不觉松了口气,刚要开口,辛欣早已笑道:“咱们去书房详谈。”
      还未起身,就听见外面不远处兵刃撞击之声大震,两人出了门,只依稀看见高挑的琉璃灯下,一个灰色的身影挥舞着宝剑在暗卫们的重重阻击之下飘然远去。
      过了片刻,暗部管事岳云匆匆跑了过来,在玄湖面前单膝跪下,“禀告楼主,贼人奸猾,轻功极高,让他逃了!”
      玄湖刚骂声“蠢才”就被辛欣拦下了,“楼主,此人不仅轻功绝佳,而且内力和剑法都属高手之列。单打独斗岳管事可比他不过。”
      岳云点头称是,玄湖又气又恼,踹了他一脚,“还有你这样做护卫的,先长他人的威风来着。”
      “方才虽只交手一招,属下已知确实不如。”岳云低声嘟哝着。气得玄湖大叫道:“都散了都散了,该回哪儿就回哪儿吧。招子都放亮点!”
      众人俱都隐去,玄湖叹道:“都是没用的东西!”
      “瞧你这脾气!”辛欣正色道:“也得给岳云留点情面,好歹是暗部的管事。似方才这等高手,千军万马都能取上将首级,何况你这小小的浔江楼。”
      玄湖不吱声了,拱了拱手便摆着宽袍大袖匆匆而去。
      范瑜低声问身旁抱剑而立的林飞:“你的功夫比那人怎样?”林飞毫不犹豫地摇头:“不如。”范瑜听了顿时暗暗担心起来,既有贼人盯上了,这浔江楼岂非已不安全。
      辛欣在一旁自语道:“这人是谁?来此为了何事?蓝玉,叫岳云去查,不要离他太近。”
      范瑜随着辛欣来到书房门口,却踌躇着不愿进去。辛欣奇道:“范瑜,你一整晚都有话要说,怎地这会儿不进来了?”
      范瑜仿佛下了决心一般,低头进了门,在桌旁坐下,“欣儿,没我在身边照料,你要诸事小心,不要太过操劳。还有,平日多注意着些,似今日那人,能避则避。”
      “是,若是见了他,我能逃多远就逃多远。”辛欣不觉失笑,“范瑜,我如今已赋闲在家,再不操点心,和酒囊饭袋也没什么区别了。”
      见范瑜有些恼了,辛欣收了笑,“说正经事吧。我这两日思量着,金龙与东越联姻,或许会对琴心阁多有不利,咱们也要尽快离开了。”
      范瑜点头,“我昨日听说此事,便猜测你必是要做这个打算的。不过,欣儿,你似乎有些太过小心了。咱们金龙国的皇帝是个贤德的明君,东越的月斯也待你如挚友,他们又怎会轻易便对琴心阁不利?”
      “无非是未雨绸缪罢了!”辛欣淡淡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在金龙,琴心阁势力太过强大,而在东越,浔江楼又太过招摇,若是到了动摇国之根本的地步,为君者便不会再顾及到仁义和情面。我到东越来,原本就是要在此为琴心阁留个退路,如今两国联姻,在对外事体上便会共进退。尤其来的是……九公主……”
      见范瑜脸色微变,辛欣摇头道:“范瑜,我的想法绝不掺杂个人恩怨,相信我。”
      沉默片刻,范瑜问道:“那么,咱们前一阵去了南离,也是为此做的打算?”
      “不错,南离便是我下一个立足之地,而且,是极看重的一个。范瑜,我需要你的帮助。”辛欣微仰着头,低声道,“最迟一年半载,咱们就要离开东越。浔江楼有玄湖,有管事徐舫,可以放宽了心。南离的生意么,我还没想周全,这是极大的机密,切勿外传!嗯——也或许,咱们可以不用琴心阁的名头……不用任何一个琴心阁的管事……”
      “你的决定总是对的。好吧,等过了下月大典,咱们再仔细筹划。”说完,他慢慢起身,走了出去,心底却是一片混乱迷茫。这两年,他这个名义上的大总管虽是事事都尽心尽力,从不出丝毫差错,但是他总是感觉自己跟不上辛欣飞跃的思绪,每每不以为然,可事情发生后的结果却总是不出她的掌握。他忽然感觉到一阵无边的空虚和颓唐,难道他果真不适合这样的日子?不!绝不能放弃!绝不!他不觉停下了脚步。
      看他走到门口又折回来,辛欣笑问道:“可还有事情没交待的?”
      范瑜摇了摇头,忽地倾身上前,紧紧拥住了她,在她发上轻轻吻着,喃喃道:“欣儿,等我……”
      辛欣面上一红,慢慢推开了他,嗔道:“范瑜,你今儿怎么了,这么没分寸!”
      范瑜听了这话,脸上变色,迅即转过身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已过了二更天,今夜月色澄澈,整个南园都沐在了如丝绸般的柔光中。辛欣没什么心情观赏,疾步回了卧房,蓝玉似乎有话要说,看她脸色不善,将到口边的话又吞回了肚中。
      辛欣不耐道:“今儿一个两个都这样。有话就说,没话赶紧走开,别在我跟前晃悠!”
      蓝玉伸了伸舌头,低声嘟哝道:“好大的脾气!大不了明日随他一同去了就是。”
      辛欣忽然抬目看着她,眸光锐利,吓得蓝玉忙低下了头。
      “明日一早通知墨希,范瑜还朝,要他仔细防护。”
      蓝玉诧异地抬头,难道范瑜回国还会有什么危险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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