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颜怒》鲁庵

24、番外之湖海

　　自京城随爹娘回了临州老家，辛欣与蓝玉整日做了渔翁，逍遥自在，竟是乐不思蜀。蓝玉刚学会了撒网，手痒难耐。两人上午捕鱼，下午售卖，竟也所得不菲。倒是辛夫人瞧着她俩黝黑的肌肤心痛不已。
　　这日晴空万里，蓝玉又央着辛欣下湖捕鱼。两人清一色的渔妇打扮，挽袖赤足，腰扎布带。不足两个时辰，渔船里已堆了半舱的鱼。辛欣瞧着里面有许多挣扎的幼鱼颇为不忍，便蹲在旁边将它们一条条捡了出去放生。
　　蓝玉笑道：“谁人能相信眼前这位就是执掌琴心阁生杀大权的辛阁主？”
　　辛欣尚未答言，蓝玉忽然叫道：“公子，你看！”
　　辛欣抬头，顺着蓝玉手指处望去，远处飞来一叶小舟，舟中人长身玉立，箬笠蓑衣，腰悬长剑，披波斩浪。小舟并无舟子操控，却是舟行急速，远远看去，仿佛踏水而来。片刻间已到了近前，不见舟中人有何动作，小舟嘎然停住。
　　辛欣赞道：“好功夫！”
　　“你就是琴心阁阁主辛欣？”这人的声音低沉和缓，却是气势逼人，听着倒并无恶意。
　　辛欣微微一愕，笑了，“这天下知道我真正身份的人可不多呢。请问阁下是谁？”
　　这人也不答话，腿不弯曲，人已飘身到了渔船上，双掌攻向辛欣，辛欣接了一掌，内力不及，被震得倒退了几步，险些滑进了湖里。蓝玉大怒，纵身跃上，拳脚齐施，斗了十余招，也是不敌。
　　“这位侠士请住手！”见对方并不理睬，辛欣只得揉身再上。这人空手对付她二人，竟也好整似遐，胜似闲庭信步。渔船狭小，两人的轻身功夫都无法施展，比拼内力，更占下风。蓝玉不耐，返身抽出匕首便刺。这人一皱眉，侧身闪避，在她腕间一拂，已夹手夺过。接着手腕一抖，匕首如箭般飞向蓝玉面门，蓝玉这时半个身子酸麻，已不及闪避。
　　辛欣早飞身跃起，探手捏住匕首尾部，可匕首前行劲力不减，继续刺向蓝玉，她只得迅即用另一只手牢牢握住锋刃，堪堪在蓝玉颊前寸许停住。这时蓑衣人的手指已点在她的腰间，辛欣慢慢软倒。这人轻轻自她掌中抽出匕首，利刃在她掌心划出的深痕已有血滴落。
　　“并州墨家堡！”辛欣缓缓开口。
　　墨离把玩着匕首，赞道：“辛阁主好眼力。我是墨家堡墨离，墨希的兄长。我家老爷子数次遣人命墨希回堡，他总是不愿，便让我来瞧瞧。嘿！今日总算是见到阁主的真面目了。不过瞧着也不是什么如花似玉、倾国倾城么！”
　　蓝玉大喝：“休要无理！快放了我家公子！”
　　墨离并不睬她，只凝目瞧着辛欣。
　　辛欣淡淡道：“墨大侠，墨希与我情同兄妹。他如今已是真正的琴心阁阁主，在金龙王朝，江湖、朝野，恐怕还没有哪州哪府哪门哪派能比得上我琴心阁。墨大侠是通达之人，应知墨希今日的地位决不亚于墨家堡。墨希要做什么，总得他自己拿主意。他若是要回墨家堡，我辛欣也绝不会拦阻了他。”
　　斗笠阴影下的眼眸仿佛露出笑意，“好一个有情有义的奇女子！难怪！”手指轻弹，解了辛欣的穴道，旋身跃回小舟，调转船头，飞一般地去了，竟是连面目都没看清。
　　蓝玉瞧着他的背影，不屑道：“哼！不过是功夫高了些，摆什么臭架子！”
　　辛欣摇头，“大侠墨离，在江湖上可是有数的高手。能见他一面，已属不易。墨希的功夫，只怕比他差了不少呢。”
　　“哈！这大侠客若都是这样子，我倒懒得见呢！”蓝玉给辛欣包扎了伤处，仍是不忿。
　　傍晚回到辛府，辛欣到母亲房中请安。辛夫人一眼便看到了辛欣包扎的手，上前握住，心疼地说：“欣儿，怎得捕鱼伤了手？”
　　“是啊，捉到一条大鱼！”辛欣噗嗤笑道，“一道小伤口罢了。”母亲的关切使这小小的伤处加倍地痛了起来，辛欣偎进了这温暖的怀抱，喃喃道：“孩儿经年在外，不能在爹娘面前尽孝，——”辛夫人并不言语，只紧紧揽着她，手掌轻轻抚着她乌亮的发。母慈子孝，天伦之欢，便是如此吧。

　　夜深了，辛欣却丝毫没有睡意，她披衣起身，也不点亮烛火，推开门径自来到院中。今夜月光暗淡，院中尽是朦胧的树影，疏影横斜间仿佛有着一个人影。辛欣凝目看去，那人静静立着，身形修长挺拔，暗色的衣袂轻轻拂动。感觉到熟悉的气息，辛欣笑了，“墨希！”
　　这人从暗影中走出，正是面色肃然的琴心阁主墨希。辛欣心里欢喜，上前紧紧握住他的手臂，“墨希，你怎么来了。”两人相携进了屋，燃起灯火，相互打量，一别数月，倒都有了些不同。
　　“辛欣，你可是黑瘦了。”墨希声音低沉，深亮的眸子在朦胧的月色下闪着光，“几个月不见了，过得可好？”
　　“嘻嘻，没了你们几位管事的日日烦扰，又怎会不好？墨阁主可是更见沉稳了！”
　　墨希不觉莞尔，“听说你和蓝玉日日做了渔夫，这样辛劳的日子，可算逍遥？”
　　辛欣在临州隐居，一举一动自是瞒不过琴心阁的暗部。那么墨离来访，他知道么？她细细瞧了瞧墨希的面色，并无异样，显是尚不知晓。辛欣怕给他添堵，思量片刻，决定先不将此事告诉他。既是墨帝早已命他返家，他自己必是做好打算的。
　　“陪伴爹娘，纵情湖海，衣食无忧，哪里能不逍遥？”辛欣笑得心满意足，“想来于寻常百姓，这已是极大的喜乐了。”
　　墨希见她事事顺心，也自欣慰，“欣儿，看你开心，我，也一般的高兴。”
　　辛欣低头倒了茶水，忽然问道：“墨希，你家中兄弟几人？”
　　“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些？莫不是要相亲？”墨希勾起嘴角笑道，“我家中兄妹三人，除了大哥，还有一个妹子。家境尚算殷实，姑娘若嫁入我墨家必是锦衣玉食、奴婢成群。”
　　“怕不是妻妾成群吧！”辛欣假做恼怒，挥拳便打，被墨希一把扣住，两人相视而笑。
　　“怎得又受了伤？”墨希翻转她的手掌细看，辛欣抽回手，轻轻拍了拍伤处，“划了一个小口子，蓝玉却只管让我包扎成这样。”她怕墨希再问详情，转口道：“墨希，这些年，在琴心阁，可阻了你平生志向？”
　　“平生志向？”墨希回眸望住辛欣，深幽的瞳中掠过火一般的灼热，他蓦地伸手按住她的手背，“辛欣，琴心阁，便是我平生志向。” 一丝异样的情绪在两人之间流转，这真挚的情义，经历的时光愈久，愈见浓烈。
　　“墨希，给我准备些银两吧，现银。”辛欣轻叹，“就一百万两吧，两个月内备齐便可——也是时候了。”
　　墨希慢慢松开手掌，低垂眼睫，掩住那抹淡淡的失望，略略沉吟道：“北地国入侵我朝，阁中刚捐了三十万两给朝廷。这些银子，筹措起来恐要费些功夫。”
　　“哦，边关又起战事，他，怕是又要费心劳神了。”辛欣目光幽远，心已不在此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