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颜怒》鲁庵

13、归航

　　转过街角，辛欣大吃一惊，范瑜浑身是血，靠在墙边，秦剑护在他身前，正与两人很斗，已处下风，身上几处艳红，显见也受了伤。
　　“幽冥双煞！”
　　辛欣先上前扶住范瑜：“伤得怎样？”
　　范瑜面现喜色，摇头道：“肩上受伤，没事——”话未说完，辛欣已转身跃入战团。
　　秦剑得了辛欣之助，顿时扳了过来，两人渐处上风。秦剑这才看清相助的是丞相夫人，不禁大惊，手上一软，险险被对方斩中臂膀。
　　辛欣一笑：“秦大侍卫专心些！”秦剑忙收摄心神应战，心下却暗暗嘀咕。
　　这时，红绸与蓝玉远远赶来，蓝玉大叫：“公子，我来帮你。”
　　双煞眼见对方人多，不能取胜，虚晃一着，转身飞掠逃走了。
　　秦剑喘息初定，上下打量辛欣，夫人？无双剑客？
　　辛欣也不理他，回转身，要揭开衣服察看范瑜的伤处。
　　范瑜伸手按住：“让秦剑来就好。”
　　辛欣白了他一眼，推开他的手：“秦剑受的伤比你还重，如何能来帮你。”
　　范瑜脸上微红，却又用手按住。使力急了，触到伤处，疼得他面色一白，忙咬着牙才没痛叫出声。
　　红绸见他固执，上前道：“公子，还是让我来吧。蓝玉，你去给秦侍卫简单包扎一下。左右先止了血再说，咱们回驿馆再细细处理伤处。”
　　辛欣哼了一声，心内不快，也不等他们，当先一步去了驿馆。这范瑜，居然不让自己碰他！露个肩膀还害羞不成？自己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好歹他们还算是——夫妻。想到此，她自己倒先笑了。他们并非真正的夫妻，范瑜便是执着于此吧。呵！这金龙的大儒士！
　　回到驿馆，沐浴更衣，红绸取出伤药，仔细给他二人清洗、消毒、上药，范瑜何时受过这样的重伤，痛得满头都是细细的汗。辛欣并不动手，只在一边看着。便这样，范瑜也是浑身的不自在。
　　辛欣不禁暗笑，目光掠过红绸，却见她正咬唇忍着笑意，便瞪了她一眼。
　　回房又换了干净衣衫，在出来，范瑜恢复了他温润淡然的神色。
　　辛欣正在询问秦剑当时的情景：“这幽冥双煞是你的仇家么？”范瑜是一介书生自是不会与这等□□毒煞有什么过节，多办是秦剑当年闯荡江湖时惹下的祸端。
　　秦剑摇头：“属下从未见过这两人，若不是夫人一语道破，属下可认他们不出。这两人一见面便猝然伤了相爷，属下拚力拦住，倒是多亏了夫人及时赶到，否则，属下可百死莫赎了。”
　　“那双煞为何会刺杀相爷？”星眸转向范瑜，他摇摇头，神情茫然。
　　红绸看了眼蓝玉，蓝玉点点头，出去了。
　　辛欣起身，向秦剑深深一揖：“多谢秦护卫拚死相救我夫君。”
　　“夫人不可！这是属下的职责。”秦剑忙侧身避让，“只求夫人以后不要再让秦剑做小厮便好。”
　　辛欣莞尔：“待回府便给你家相爷配几个小厮、丫环就是。”
　　“夫人，属下有一事相询，敢问您，是否就是这几年江湖上声名鹊起的无双剑客？”
　　辛欣微微一笑，还未开口，范瑜在一旁急声道：“无双剑客？辛欣，那日在齐州范府，便是你救了我？”
　　既被识破身份，辛欣也不想遮瞒，只得苦笑：“相爷，那时奴家可不识您。”
　　即便心里已有预料，秦剑还是抽了口气，深深打量着她。这位丞相夫人愈加如迷似幻，每每给人如雷的震撼，她到底有几种身份？
　　屏退众人，辛欣给范瑜倒了杯茶，端到他面前，柔声道：“夫君，以我的身份，值得你一国之相亲自冒险么？”
　　范瑜未料她直接问出口，本想找个借口遮掩的，却不觉握住了她端着茶盏的手，脱口而出：“辛欣，我，放心不下。”
　　辛欣无言，由着他握着自己的手，眼前男子温和中透着的默默温情，从柔而有力的手掌中传来，不由得有一丝暖意缠绕在心肺之间。
　　范瑜柔声问：“欣儿，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没有啊。我只是学了些武功，做些小生意，再无其他。”辛欣眨眨眼睛，很是无辜。
　　范瑜了然，也不再问。
　　衣香鬓影，白袍似水，星光恹恹，气度高华。
　　经此一劫，两人着实亲近不少。
　　墨希等人早得了蓝玉的消息，都放下了心。
　　第二日，众人启程去港口，月斯也未露面。待到上了船起航，大家才终于放下了心。
　　玄湖又端出了他的绝顶“沙极”香茗，一边感叹此次来东越最大的憾事便是没有带些“沙极”回去。
　　“玄管事，请借一步说话。”辛欣撩袍起身走入舱内。
　　玄湖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讪讪地放下茶壶，来到辛欣的客房。
　　辛欣立在窗口，背对着门，听到玄湖的脚步声，也不回头，淡淡问道：“玄管事，范相是你招来东越的吧。”
　　“这，阁主，公子，我回金龙，路上正巧碰上范相——”
　　辛欣啪地一掌击在窗棂上，霍然转身道：“玄湖，我本无怪你之意，只想知道事情的始末。你一意隐瞒，却是何意？”
　　玄湖的脸顿时羞得红了，辛欣对几位管事，从来没有过重话，今日这话也算是斥责了：“是，公子，属下回金龙筹款，第二日就要起航，想想这等大事，还是告诉范相的好，毕竟他是您的夫君，有他的助力或许事情更容易解决。便去相府将事情前后告诉了范相。范瑜当时就大惊失色，立即入宫请旨命礼部派人出使东越，自己也就随琴心阁商船来了。属下不敢有半句隐瞒。”
　　“你去吧。”辛欣挥了挥手，玄湖心里一松，忙出了房门，在门口擦擦额角的汗珠，摇了摇头，想了想，又伸进头来：“公子，范相对您，挺在意的。”说完撒腿就跑开了。
　　辛欣被他逗得扑哧笑了，这几位管事如兄弟如姐妹，都是这般关心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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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内静了下来，辛欣独自坐在窗前，梳理着纷乱的思绪。
　　范瑜！
　　临行前，蓝玉告诉自己，据查，幽冥双煞多半是月斯派去刺杀范瑜的。自太子失势，双煞便投了月斯。寒义还私下悄悄请蓝玉转告，嘱他们一路小心。
　　月斯果真狠心若此么？倘若金龙国的宰相在东越毙命，即便是盗匪所为，他东越国皇帝也脱不了干系。想来他当时只是一时冲动，后来想明白了，也不再步步紧逼，非要了范瑜的性命去。
　　外面传来阵阵喝彩声，蓝玉奔进来叫道：“公子快去瞧热闹。秦剑与墨希比试功夫呢。”
　　辛欣刚到甲板上，头顶一声哀鸣，一头大鸟从天而落，栽在面前。
　　玄湖叫道：“公子，快瞧瞧射中了那只眼睛？”
　　拾起大鸟一看，辛欣一皱眉：“左眼中了一枚蛇镖，右眼中了一颗琉璃珠。”不用说，蛇镖是秦剑的，用琉璃珠做暗器的自是财大气粗的琴心阁墨希。
　　众人又都喝彩：“还是不分胜负！”
　　秦剑也自佩服：“墨阁主出身商贾，却是一身好功夫，不知师出何门？怎得在江湖上却无声无名？”
　　“家传功夫罢了。我们生意人学些拳脚功夫，一来强身健体，二来也为自卫。实在不能算是江湖人。”
　　秦剑沉吟着道：“不知阁主可知道并江墨家堡？”
　　墨希目中寒光一闪：“堡主墨帝便是我父亲。秦护卫可是与墨家堡有什么嫌隙？”
　　秦剑起身深深一揖：“墨家堡墨帝与我有恩，早听闻墨家堡二公子文才武功，冠绝一时。难怪！这么俊的功夫！”
　　玄湖在一边打着哈哈：“都是自己人，自己人。来人，传膳，把舱底的好酒给我搬几坛来。他乡遇故知，咱们不醉无归！”
　　辛欣瞥眼间看到范瑜一身蓝布便袍肃立船头，衣袂翩然，略略迟疑，缓步行了过去。
　　范瑜听到她的脚步声，回首淡淡一笑，清幽温和，可辛欣分明瞧见了他唇角隐着的那丝孤寂。她心头微微一酸。他是运筹帷幄、统揽全国的宰相，这江湖，实在不适合他。便是绕过千难万阻，他们，也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用过晚餐，范瑜与秦剑回房休息。琴心阁众人便都聚在辛欣的房中。
　　“墨希收的那个成子安，还在京城商行候着阁主呢。”玄湖忽地想起，“我急着筹款，没空理他，便让他先做个账房。”
　　蓝玉惊叹：“玄管事，真有你的，不是你的人你也敢用！”
　　“嘻嘻，我想着这次来东越，不知得多少时日，他左右无事，我便替阁主给他机会历练历练。”
　　墨希在一边懒懒道：“玄管事既是忙得紧，便请阁主将商行的生意拨给成子安打理就是。”
　　“你！”玄湖怒目圆睁，跳将起来，却不知为何又压下火气，坐了下来，“随阁主安排就是。”
　　辛欣沉默片刻，徐徐道：“成子安文武双全，本可做朝廷的栋梁之材，却入了咱们琴心阁，也是可惜了。”
　　“咱们琴心阁又怎样？我看您这阁主，也不比朝廷里的宰相少费多少心思，少管多少钱粮。京里的那些达官贵人，比咱们几个管事还差得远呢！”玄湖说起来愤愤的。
　　“琴心阁，说到底还是普普通通的商家。而朝廷命官，事事关于国计民生，件件关乎黎民百姓。实在马虎不得。”辛欣轻叹，“不过，我见他那日坚辞不随张宝将军回朝，倒宁愿跟着墨希，似乎已对官场心灰意冷了。就让他先跟着我吧。若他果真愿意留在琴心阁，做个管事也不算辱没了他。”
　　“今后，你们还是称我公子吧。我身份特殊，若是被外人知晓，没得连累了范瑜。阁主之位，还得由你们几人做。”
　　众人连忙推辞。
　　蓝玉笑：“要不大家轮流做着过过瘾。”
　　“你爱做阁主，就由你做好了。”红绸轻笑。
　　蓝玉傻笑：“这位子费心，我做不来！”
　　“哼，墨希这阁主做的马马虎虎，就让他先做着吧。”玄湖在一边闷声道。
　　大家都笑了。
　　“好，今后阁主的位子就由墨希担着。回去后就传下话去，知会几位管事。”
　　墨希也不推辞，起身拱手道：“是，属下遵令。必不负公子所托。”
　　玄湖撇撇嘴：“墨大阁主，你虽然做了这个位子，却是不管事的，真正当家的可还是公子，莫要搞错了。”
　　“这是自然。我墨希还不至于为了这阁主的虚名就做逾矩之事。”
　　“哼！”玄湖扭过头去，不再瞧他。
　　辛欣与墨希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回到京里，大伙儿都着实忙碌了一阵。
　　相府的那位代管家，帐房程海倒也有些本事，这些日子将府里安置得井井有条。连红绸都赞他能干。蓝玉索性偷了懒，大小事体都让程海去处理了。辛欣知她性子懒散，也不责怪，只嘱她不可让程海扰了后园。
　　过了两日，玄湖将成子安带了来，从相府后园的角门进来。因相府园子极大，后园从未有外人进出，因此外面的人都不识得，只道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别院。
　　成子安一跨进门便见了这铺天盖地的林木和园中的湖泊，大大赞叹：“无一丝一毫的匠气，处处浑然天成，玄管事，你家公子是真正的大隐之士。”
　　辛欣早在湖边的花厅静候，见他过来便迎了出来。
　　面对白衣似雪、分花拂柳飘然而来的辛欣，原本的一丝顾虑也烟消云散了。成子安一揖到地：“公子安好。我成子安能追随公子左右，真是幸事。”
　　辛欣还了礼，将他请入花厅，红绸和蓝玉沏上茶，摆上水果点心退在一边。
　　辛欣凝神打量，那日匆匆一瞥，未及细看，今日才算见了他的真面目。眼前这男子面貌俊雅、双目迥然，随意披着青布长衫，半露着里面杏色的中衣，在她的注视下无丝毫不安，端茶轻抿，竟是别有一番倜傥风姿。